叛逆老媽

鄭晶心

1

“蔡嵐，你媽失蹤了！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她一直沒有回家，手機也關機了?！?蔡嵐老爸心急火燎地給蔡嵐打來電話。蔡嵐趕緊打老媽的手機，果然，手機關機了。

蔡嵐馬上開車往爸媽家趕。半小時后，蔡嵐到了家，弟弟也剛進門?？匆姴虓菇愕?，老爸忙開始陳述前情：“我今天晚上什么也沒干，絕對沒跟她吵架。吃完晚飯，我準備下樓散步，你媽把碗筷放進水池里，說了一句‘今晚不洗了，就進房了。我也沒說什么，就下樓等她出來，在樓下等了她5分鐘，肯定不止5分鐘，見她還沒下來，就自己先去溜達了。我溜達了一小時，都是常規(guī)路線，一直沒有碰上她?；丶乙娂依锖跓粝够穑灰娪白印Ｎ荫R上打她手機，誰知她竟關機了。她能去哪里呢？她能去哪里呢？”

蔡嵐感覺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想到網上爆紅的蘇阿姨，50多歲，有一天感覺日子過不下去，就開著車離家出走、周游世界去了，老媽不會也來這一出吧？她搖搖腦袋，想到老媽和老爸不說有多恩愛，但也沒有像蘇阿姨和她的丈夫那樣糟，老媽不至于吧？

“老媽不會學習蘇阿姨那樣跑了吧？”弟弟居然也是這想法，蔡嵐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蘇阿姨是誰？”老爸問。

老爸連蘇阿姨都不知道，蔡嵐心里一驚，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她知道老媽是知道蘇阿姨的。蘇阿姨的事情在網上曝出來之后，老媽還打電話跟她聊過?？墒?，老爸卻不知道，可見他們老兩口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

當時老媽還跟蔡嵐發(fā)過一段很長的感慨：“我雖然不像蘇阿姨過得那么苦，但是我也有個問題，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我不知道怎樣為自己活。我從小到大就有忙不完的事情，小時候家里兄弟姐妹多，放學回家就幫家里做事，替父母減輕負擔;長大后上班沒兩年就結了婚，很快就有了你和你弟弟，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孩子，你爸不能說他有多不好，但他基本就是忙上班，家里的事都不管。讓他幫忙做點家務，那個笨手笨腳，我還得替他收拾爛攤子，慢慢也就不要他做了……現在你們大了，都有自己的家了，就剩我和你爸過日子，你爸有他的一伙老兄弟一起玩，我以前就為你們忙，現在不知道為什么忙……”

當時，蔡嵐沒有太在意，只是勸老媽說：“那你正好歇歇啊，忙了一輩子了！”老媽幽幽嘆了一口氣，掛了電話。誰知今晚，老媽竟失蹤了。

就在蔡嵐和弟弟以及老爸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書房的門突然打開了，老媽站在門口，瞪大著眼睛看著蔡嵐和弟弟，說：“你們怎么來了？”

后來，蔡嵐和弟弟都使勁地責怪老爸，都沒有好好檢查一下家里，就說老媽失蹤了。老爸強辯說：“她平常很少去書房，她都在廚房里待得多，要么就是回臥室睡覺，我哪想到她會在書房里待著呢?！?/p>

原來，那晚，老媽不想下樓散步，就在書房打開電腦，戴上耳機，自個兒看了一部電影。至于為什么關機，老媽是這么對蔡嵐說的：“我不下樓，你爸肯定要找我，我嫌他煩，就把手機關了?！?/p>

蔡嵐哭笑不得。

2

“去你家，還是我家？讓她來幫我們帶孩子吧？”蔡嵐問弟弟。

蔡嵐姐弟兩人都有孩子，蔡嵐家的是女孩，上幼兒園大班;弟弟家的是男孩，剛上幼托班。之前，姐弟倆體諒老媽辛苦了一輩子，秉持了同樣的理念，都自己帶孩子，沒有請老媽幫忙。現在看到老媽這么空虛，要不還是讓她來幫著帶孩子？

“我們聽老媽意見吧。”弟弟說。

為這事，姐弟倆周末又特地回了一趟家。回到家，看見老爸正在廚房里，慌手慌腳地忙著。

“老媽呢？”姐弟倆驚詫地問。

“在書房里看電影呢，說今天午飯各人解決各人的。她已經吃過了，我想下碗面吃。哎，好多年不下了，有些，有些手生了……”老爸面色赧然。

蔡嵐趕緊到廚房，替老爸下了一碗面。待老爸吃上面，她去敲書房的門，老媽半天才來開門。

“干嗎呢，咋又跑回來了？”看見蔡嵐姐弟，老媽一副不歡迎的姿態(tài)。

“媽，我們想請你去幫我們帶孩子，你看你想去誰家？”弟弟期期艾艾地說道。

“你們的孩子不都已經上學了嗎？做飯有阿姨，要我去干什么？”老媽直截了當地說。

“你過去就陪孩子玩玩唄?！辈虓挂膊恢涝趺凑f才有說服力了。

“行了，你們倆回去吧，別胡亂替我打算了。難道我的價值就是帶孩子嗎？你們小時，帶你們倆;你們有孩子了，替你們帶孩子？再說，你們孩子小時，也沒要我?guī)?，現在大了，反倒要我?guī)Я?？胡鬧！走走走！”老媽大手一揮，轉身又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蔡嵐姐弟吃了個閉門羹，垂頭喪氣地回到客廳，看見老爸在那兒收拾水杯和帆布包，正準備出門。

“爸，你去哪兒？”蔡嵐問。

“我去找你劉叔他們下棋！”老爸說。

“可是我媽……”弟弟指著書房的門。

“沒事，都會過去的。你媽剛才這一關門，讓我想起來，你們青春期時也沒少給你老媽閉門羹吃，我也沒管過，現在不都好了。”老爸說。

蔡嵐和弟弟對視了一眼。是，老爸是沒有管過，他照常上他的班，下班照常找他的兄弟們玩，可是，老媽一直追著他們倆不放。他們關門不理，老媽就寫信，從門縫下塞進來，信里面一個勁地說：“孩子，我知道你現在是青春叛逆期，我不計較你的態(tài)度，我就是想告訴你，你要好好的，不要鉆牛角尖，不要干傻事，老媽在門外等著你。老媽在廚房里做了好吃的，你想吃就來……”

3

“我們不能學習老爸，老媽現在變得這么‘叛逆，可能就是因為老爸這不聞不問、事不關己的態(tài)度。他和大多數男人一樣，以為只要拿錢給家里就行了，家里瑣事都靠女人。老媽辛苦了一輩子，沒機會叛逆，現在她的自我意識開始復蘇了，咱們要幫幫她?！辈虓拐f。

“下周是老爸老媽生日，咱們準備一下？”弟弟說。蔡嵐點頭。

其實，下周是蔡嵐老爸的生日，20天后才是蔡嵐老媽的生日，但因為日子相近，為了省事，他們倆一直都選擇在蔡嵐老爸生日這天一起過。

這天，蔡嵐讓老媽不要在家做飯了，她在酒店里訂了餐。老媽倒也毫不客氣地答應了，并沒有說出“浪費”這樣的話來。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著飯，到捧上蛋糕、點上蠟燭的時候，蔡嵐和弟弟剛要唱生日歌，老媽一揮手，說：“今天是你老爸生日，不是我生日，你們不要再唱‘祝老爸老媽生日快樂了！”

蔡嵐和弟弟相視一笑，蔡嵐放下蛋糕，對老爸說：“老爸，你等一下啊?！比缓笫疽獾艿堋５艿軓臅锬贸鲆粡埍砀駚?，遞給老媽，說：“老媽，這是咱們區(qū)新成立的老年藝術活動中心的志愿者招募表，活動中心分書畫部、戲曲部、電影部等。活動中心的主任說，書畫和戲曲的帶隊老師都有很多人報名，偏偏電影這一塊，老人們接觸得少，一直沒有招到合適的人，我覺得你太合適了。你一直愛看電影，過去沒空看，現在有空看，但總是一個人看，當志愿老師就可以帶著大家一起看了。我向活動中心推薦了你，問主任要了這張報名表，你去一定行。這個就算是我和我姐兩人特別送給你的生日禮物?！?/p>

老媽的眼里立即放出光來，又有些疑惑地問蔡嵐姐弟：“你爸從來都不愿意陪我看電影，我到那兒，能有人樂意跟我一起看？”

蔡嵐姐弟說：“那是我老爸沒藝術修養(yǎng)。聽那邊的主任介紹，就是因為有不少老人提出這個需求，他們才設立了這個電影部?！?/p>

蔡嵐老爸訕訕地說：“你去當老師，我就去報名當學生?！?/p>

蔡嵐姐弟和老媽都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