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外鋼鐵企業碳信息管理和披露的比較研究

王 亮，唐 伶

（衡陽華菱鋼管有限公司，湖南 衡陽 421001）

低碳發展是今后乃至較長時期內各國優先發展的方式，將有助于提升其綠色競爭力。從企業層面上來看，實現低碳發展的第一步是做好企業碳信息的管理和披露。這樣才能清楚了解其碳排放的現狀和管理水平，并為制定相應減排目標和減排行動提供數據支撐［1-2］。

鋼鐵工業是全球碳排放的重點領域，降低鋼鐵工業的碳減排是實現全球低碳發展的重要途徑［3］。中國是全球最大的鋼鐵生產國［4］，中國鋼鐵行業在為全球鋼鐵工業發展做出重要貢獻的同時，其碳排放數量以及如何實現低碳綠色發展也備受關注。國內學者分析了我國鋼鐵企業碳減排取得的成就與問題，提出相應政策建議；同時分享了國內外優秀低碳發展經驗［5-7］。李新創［8］闡述了鋼鐵產品全生命周期評級理論的基本原理和內涵，對量化鋼鐵產品碳排放指標和綠色化程度提供借鑒。但是目前研究鋼鐵企業和鋼鐵產品碳信息管理和披露的文獻較少，中國鋼鐵企業碳信息的披露較少或者不全，與西方鋼鐵企業存在較大差距；因此，對西方先進鋼鐵企業碳信息管理和披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本文選取Vallourec，Tenaris，國內某鋼鐵集團三家先進鋼鐵企業碳排放披露信息進行分析。這三家企業的碳排放信息披露和管理具有一定代表性，特別是國外兩家企業的碳信息管理和披露質量代表當今世界最優秀水平，對于我國鋼鐵企業碳信息管理和披露實踐以及行業制定規范導向具有重要借鑒作用。

1 Vallourec 碳信息披露

1.1 Vallourec 概況

Vallourec 是油井管柱解決方案的世界領導者，主要服務于能源市場（石油、天然氣、發電），其業務也延伸到工業部門（機械、汽車、建筑等）。截至2019 年底該公司在20 個國家擁有19 000 多名員工，4 大區域中心，50 個生產基地，更加接近客戶的發展戰略，為客戶提供創新的全球解決方案，以應對21 世紀的能源挑戰。

Vallourec 在碳排放信息披露上得到CDP（Carbon Disclosure Project）項目組織高度認可，獲得該項目最高評級A 級評價。2019 年在全球8 446 家被評估的公司中，僅有184 家公司名列A 名單，其所在的金屬和礦冶類企業僅有2 家名列A 名單。CDP項目組織是一個全球性的非營利組織，鼓勵企業和政府減少溫室氣體排放，保護水資源和森林。它對公司進行獨立評估，從A 到D 打分（A 和A-：領導水平；B 和B-：管理級別；C 和C-：意識等級；D 和D-：披露水平）；另外，也會給出F 評級，表示披露的數據不充分，不足以進行打分［9］。

1.2 Vallourec 碳排放衡量依據與鑒證

Vallourec 碳排放衡量依據是基于生命周期分析法的產品碳足跡評估，量化產品從原材料獲取到交付給客戶整個流程的碳排放量。其使用世界資源研究所與世界可持續發展工商理事會聯合發布的Greenhouse Gas Protocol（簡稱GHG Protocol，即溫室氣體核算體系）標準進行核算，并被SBTi（科學減碳倡議組織）項目鑒證。其碳邊界范圍定義和計入碳排放內容［10］見表1。

表1 溫室氣體核算體系與Vallourec 計入碳排放內容對比

1.3 Vallourec 碳排放量披露

根據Vallourec 的開放數據系統，可以查出其近3 年的溫室氣體排放數據［10］，具體見表2。可以看出，2017—2019 年 Vallourec 范圍 1 和 2 的碳排放總量分別僅占其總碳排放量的11%、20%、10%。其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是其直接排放類別中的地下和陸地碳固存每年減少碳排放量在300 萬t 左右。根據Vallourec 公開信息可以發現，其陸地碳固存處理主要依靠其子公司Florestal 在巴西管理的10萬hm2桉樹森林等效吸收二氧化碳；地下碳固存主要依靠與下游油公司進行合作，例如CO2回注采油，提高采油率并存儲CO2。而范圍3 所產生的碳排放量占比較高，占全部范圍總排放量的55%以上，因此其價值鏈上游的原材料供應低碳化，是其控制碳排放的重點。

1.4 Vallourec 碳排放減排目標和舉措

2020 年 6 月 5 日 Vallourec 宣布其 2020—2025年碳減排計劃，計劃將其直接碳排放量較2017 年基準年碳排放數量減少20%（范圍1，2）；直接和間接碳排放總量減少25%（范圍1，2，3）。該項減排計劃被SBTi 科學減碳倡議組織認可。SBTi 項目是被CDP 項目組織，世界自然基金會（WWF）和美國智庫WRI（世界資源研究所）于2015 年發起并支持的，旨在根據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要求，對公司碳軌跡能否滿足《巴黎協定》的規定提供科學證據和指導［11］。2025 年前 Vallourec 碳排放總量控制目標為：范圍1 和2 在24 200 t 以下；范圍 1，2，3 在 2 045 492 t 以下。

表2 2017—2019 年Vallourec 碳排放數據 t

針對范圍1，2 的減排措施為：①進一步改善非碳電力（可再生能源和核能）的分配。例如其供應商在俄亥俄州的燃煤電廠將逐漸關閉，并轉向使用核電，核電使用比例從2018 年的68%迅速上升到2019 年的81%；②在巴西減少木炭生產過程中的甲烷排放。例如，使用爐膛燃燒器將甲烷轉化為二氧化碳。甲烷是一種比CO2更活躍的溫室氣體，其對氣候變暖的影響高出 CO2許多倍［12］。

針對范圍3 的減排措施為：①加強上游供應商低碳化管理，利用其與戰略鋼鐵供應商的關系，促使原材料供應商降低每噸鋼鐵的碳強度。在2019年11 月，其最大的歐洲鋼鐵供應商承諾到2025 年碳強度減少20%。此外，在中國計劃將電爐冶煉鋼在中國鋼鐵采購中的份額從5%提高到10%，并計劃將碳鋼供應商的碳強度降低10%；②專注于通過地熱、氫氣、風能實現能源轉型；③繼續服務于其他可再生能源市場，特別是太陽能工業（為光伏板提供管材）和生物能源工業（為生物、廢物轉化能源和生物燃料項目提供管材）［13］；④發展碳固存價值鏈，加大與下游企業進行碳固存項目的合作，為碳固存項目提供抗CO2腐蝕管材的解決方案［14］。

2 Tenaris 碳信息披露

2.1 Tenaris 概況

Tenaris 集團目前在全球18 個國家擁有制造基地，30 個國家擁有服務和分銷網點；擁有470 萬t無縫鋼管和380 萬t 焊接鋼管生產能力，提供從冶煉、軋管、熱處理、螺紋加工以及成品管處理全流程一體化生產。該公司2018—2019 年連續兩年被世界鋼鐵協會授予可持續發展貢獻獎，全球僅有9家鋼鐵企業獲獎［15-16］。

2.2 Tenaris 碳排放衡量依據與鑒證

Tenaris 依據鋼鐵產品生命周期評價方法（LCA，Life Cycle Assessment），從2018 年起對其主要三大類產品進行碳排放生命周期分析并進行環境產品申明。3 大類產品分別為：油套管、管線管、結構用管。此外，根據EN 15804 ∶2012《建設工程的可持續性 環境無害產品聲明 產品分類和建筑產品的核心規則》量化產品從“搖籃到大門”（從原材料獲取到產品運送到客戶手中）整個過程中溫室氣體排放情況，以二氧化碳排放強度表示（Tenaris 定義碳排放強度為每噸鋼或管產量所釋放的二氧化碳質量）。Tenaris 碳排放核定邊界見表3。

表3 Tenaris 碳排放核定邊界

Tenaris 碳排放測量范圍為A1～A4，產品生產工序碳排放測量范圍及某產品的碳排放強度見表4。

以上所有的碳排放核算都是在國際環境產品申明體系技術委員會指導下進行的，并通過第三方獨立機構建筑產品和服務認證及質量品牌協會ICMQ的EN ISO 14025—2010《環境標準和公告 第Ⅲ類環境公告的原則和程序》認證。與此同時，Tenaris積極參與世界鋼鐵協會氣候行動計劃項目，連續10 年按要求提供碳排放數據。Tenaris 是全球首家對油套管產品進行碳排放全生命周期分析的公司。其A4 的核算依據客戶所在國與其制造工廠距離進行核算。

表4 Tenaris 產品生產工序碳排放測量范圍及某產品的碳排放強度

2.3 Tenaris 碳排放量信息披露值

除了對其主要品種進行碳排放強度核算外，Tenaris 同時對其全球生產基地總碳排放強度進行核算。根據世界鋼鐵協會氣候行動計劃項目中對邊界范圍核算的要求，Tenaris 將碳核算邊界分為三部分：范圍1（直接碳排放）、范圍2（外購電力碳排放）、范圍3（上游原材料碳排放）。在其可持續性發展報告披露信息中，其全球生產基地從煉鋼到成品鋼管全過程中，范圍1+范圍2 的碳排放強度及碳排放總量見表5。

表5 Tenaris 公司噸管碳排放數據

從表5 可以看出，由于未考慮范圍3，僅從煉鋼工序到成品鋼管整個過程，碳排放強度在0.80～0.97 范圍震蕩變化。筆者認為其震蕩變化原因如下：①無縫鋼管生產品種的不同，造成碳排放強度波動。由于無縫鋼管煉鋼和鋼管制造工序主要使用電力和天然氣，電力和天然氣碳排放強度基本固定，但是生產不同品種的鋼管會造成碳排放數值存在差異。例如生產需要熱處理鋼管時，其使用天然氣數量較不需要熱處理鋼管更多，其碳排放強度增加，反之亦然；②焊管占其鋼管總產量的比重不同，造成碳排放強度存在差異。由于其焊管所使用的板材外購，板材屬于上游原材料未計入碳排放核算中，因此焊管的碳排放強度較需要煉鋼的無縫鋼管更低。如果焊管產量占其鋼管總產量比重越高，其計算的平均噸管碳排放強度值也會越低。

2.4 Tenaris 碳排放減排承諾和措施

2019 年碳減排承諾：為了減少公司在社區和價值鏈中的碳足跡，與合作伙伴和同行一起應對氣候變化挑戰并實現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全球目標。

2019 年碳減排措施：增加能源使用效率；利用目前設施實施最佳可行性技術，減少碳排放強度；致力于提供最低碳排放的產品和服務［16］。

3 中國某鋼鐵集團碳信息披露

3.1 中國某鋼鐵集團基本概括

中國某鋼鐵集團位列《財富》世界500 強，其鋼鐵業務涉及汽車、機械、家電、能源、船舶、海洋工程、核電建設、交通等下游行業，致力于為客戶提供精品鋼材和服務。該鋼鐵集團是國內首家探索建立環境生命周期管理體系并有效組織實施的企業，同時也是GB/T 30052—2013《鋼鐵產品制造生命周期評價技術規范》的起草單位之一。

3.2 中國某鋼鐵集團碳排放衡量依據與鑒證

該集團采用基于生命周期評價（LCA）理論對其鋼鐵產品進行綠色化評級，并提出“綠色產品”概念，給出了14 大類產品2015—2017 年LCA 評價結果，但未披露各產品碳排放量化和鑒證情況。

3.3 中國某鋼鐵集團碳排放量

該集團未直接披露碳排放總量，2018 年在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的數據見表6。

表6 2018 年中國某鋼鐵集團披露的大氣排放數據 %

3.4 中國某鋼鐵集團碳排放減排目標和舉措

該集團未披露碳排放減排目標，但提出綠色發展戰略，實施綠色制造，綠色產品營銷，綠色產業相關舉措，驅動綠色產業生態圈發展。

4 三者碳信息披露對比

三家鋼鐵企業碳信息披露對比見表7。

4.1 碳排放評價方法

三家企業都是基于生命周期分析法（LCA）對公司生產經營活動產生的碳排放進行評估。生命周期評價提供了一種系統化的環境績效方法來評價產品制造、使用和報廢等所有階段的潛在環境影響，被稱為“從搖籃到墳墓（cradle-to-grave）”的方法。LCA通常包含四個主要步驟：目標和范圍的定義、生命周期清單、生命周期影響評價、生命周期解釋［17］。該評價方法為世界公認標準。

表7 三家鋼鐵企業碳信息披露對比

4.2 系統邊界參考標準

根據生命周期分析法中的4 個階段，系統邊界需要進行明確。由于LCA 是針對所有產品給出的通用目標和范圍。因此在LCA 方法基礎上，針對不同目標和范圍又衍生出不同標準。Tenaris 使用的EN 15804 ∶2012 標準針對的目標是工程建設產品整個生命周期過程中產生的對環境有影響物質的評價標準，該標準也可以使用于產品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水、固體廢物以及除二氧化碳以外其他有害氣體對環境的影響評估。Vallourec 使用的溫室氣體核算體系是IPCC 國際通用標準，其主要針對溫室氣體對環境影響的評估，并且溫室氣體核算體系根據不同工業模式，給出了與之對應的范圍（1，2，3）所包含的碳排放項目清單，囊括了整個公司運營過程中的所有碳排放核算，例如員工的商旅和通勤過程產生的碳排放也核算在內；因此，包括的項目更多，要求更嚴格。如果針對整個企業碳信息披露來衡量選用標準的話，建議中國鋼鐵企業參照國際通用標準GHG Protocol 來確定系統邊界以及生命周期清單。

4.3 第三方碳信息鑒證

碳信息鑒證非常重要，通過國際知名第三方機構鑒證的碳信息將更具有權威性和公信力，同時國際知名機構也會在鑒證公司碳信息時發現問題，提出建議，持續促進公司碳信息管理和披露體系的提升。Tenaris 采用國際環境產品申明體系，Vallourec采用科學減碳倡議組織體系，這值得中國鋼鐵企業在做第三方碳信息鑒證時參考。

4.4 碳減排目標、措施、數值披露情況

碳減排目標和措施是反映一家公司識別新興的環境風險和機遇的能力，同時也可以維護和改善公司在公眾日益關注的環境問題上的聲譽，并增強企業的競爭優勢促進公司獲得切實的商業利益。碳排放具體數值，也是公司進行碳權經營與管理的基礎數據。因此中國鋼鐵企業要做到碳減排目標明確、措施詳實、數值精確。

4.5 碳信息披露評級或獲獎情況

目前國際上最具權威的碳信息評級項目即CDP 評級。鋼鐵業業內較為權威的可持續發展評價為世界鋼鐵協會一年一度頒發的可持續發展貢獻獎。兩者的評價體系、評價方法、評價指標都截然不同。Tenaris 雖然是世界鋼鐵協會2017—2019 年連續三年世界鋼鐵協會可持續發展獎得主，但是其CDP 評級僅為F 級。如果中國企業參加針對碳信息披露評級，建議參與CDP 評級。雖然中國某鋼鐵集團在2019 年CDP 評級中被評為F 級，表示披露的數據不充分，不足以進行打分。筆者認為這種評級差距是中國鋼鐵企業尚未認識到碳信息管理和披露的評級結果將影響今后其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綠色競爭力。該鋼鐵集團分析了下屬7 家長流程鋼鐵生產企業2013—2016 年碳排放數據，分工序計算各廠碳排放量和碳排放強度。因此該集團具備在相關國際機構對碳排放信息披露評級中取得較好成績的能力。如果中國各家鋼鐵企業重視碳信息管理和披露，積極參與國際間相關組織的碳減排合作和問卷調查，完全可以改變其目前在國際上碳信息評級普遍較低的尷尬局面。

5 結語與建議

比較分析發現，中國鋼鐵企業存在以下問題：參與國際間碳排放信息披露的項目積極性不高，碳排放信息披露較少；企業碳信息披露都是通過可持續發展報告進行披露且年報中的碳信息很少，缺乏量化；碳信息數據缺乏第三方機構鑒證等問題，與國外差距明顯。針對存在的問題，建議如下：

（1） 提高認識，重視碳信息管理和披露。中國是世界鋼鐵生產大國和出口大國，中國鋼鐵產品已經深深嵌入全球價值鏈中。作為工業糧食的鋼鐵產品，其碳排放信息將越來越受到下游買方的重視和評估，其碳信息披露質量將影響中國鋼鐵產品在國際市場競爭力優劣態勢。因此中國鋼鐵企業必須高度重視，迅速行動，縮小與國外企業的差距。

（2） 參與合作，學習先進理念和方法。積極參與CDP 項目問卷調查和世界鋼鐵協會的《鋼鐵產品的全球創新性生命周期清單研究》項目。不僅學習同行的碳信息管理和披露體系，同時了解同行在溫室氣體減排上取得的新技術、新突破，為中國鋼鐵行業的綠色發展提供借鑒。

（3） 制定制度，助推企業綠色發展。相關協會積極協調好政府相關部門和企業，制定中國鋼鐵產品綠色產品標準和碳信息披露制度，提前謀劃以應對由于溫室氣體排放管控加嚴對中國鋼鐵產品的環境規制；同時大力支持鋼鐵企業實施綠色發展戰略，給予企業在稅收、金融、政策、技術、物流上全方位支持，引導企業切實有效地降低碳排放，實現更加低碳節能環保的綠色發展模式。

（4） 夯實基礎，提升碳信息和能源效率管理水平。企業作為碳排放的主體責任人，要做好碳信息的收集和管理工作，為制定碳減排目標，減排措施提供基礎數據支撐。與此同時企業要積極參與ISO 14064-1《溫室氣體 第一部分組織層次上對溫室氣體排放和清除的量化和報告的規范及指南》認證，ISO 50001《能源管理系統》認證，提升中國鋼鐵企業碳信息和能源效率管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