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娃找到我時,憔悴得花容盡失。我甚至懷疑曾如野馬一樣歡實的她是否得了不治之癥。
一番傾吐后,我才曉得童娃失戀了。愛情真是一把削肉蝕骨的無情劍。雖然她的戀人羅迪無意傷害她,她還是撞到了追求完美愛情的劍鋒上。
羅迪也曾是我的同事。他是公司里唯一值得姑娘們用全部愛去追求的“高大帥”男人。他英俊瀟灑的外表像太陽一樣散發光輝,更吸引女人的是他為人溫和謙遜又博學多才。我和他都曾暗生情愫,只是彼此羞澀未道破,但我的密友童娃捷足先登,她用小計謀俘獲了羅迪的人和心。我煎熬了好久才辭職,忍痛割愛遠離這段感情。
“全身心愛你的完美男人?別癡心妄想了,這樣的男人到外星球去找吧。”我停止攪動咖啡,白了童娃一眼,“再考驗下去,你這剩女就要烤煳巴了,抓到手的幸福才是真的幸福。他的過去,你的過去,都不屬于后來的你們,好好營造你們的現在和未來才是聰明之舉。”
童娃把自己陷進沙發,幽幽地說:“你知道的,我是不會因為愛情的卿卿我我就變成花癡。我想要完美的愛情,要找一個能托付一輩子、全身心愛我的男人才敢嫁。一直擔心羅迪不是真心愛我,你我這個年齡的老姑娘都傷不起啊!我考驗過羅迪,他有時是英雄,有時卻是貪生怕死的懦夫,讓我沒有安全感。我們分手快一個月了,我已經走出愛情雷區,一時的遍體鱗傷總比長痛好得多。我可不想把有限的青春給浪費了。”
“能經受住赴湯蹈火考驗的男人寥寥無幾,別輕易去考驗,沒有完美的東西。很多優秀的男人就像一塊玉石,能打磨成婚姻里的美玉簡直是鳳毛麟角。你別太較真,他那么優秀,有什么值得你分手呢。”我說得有些憂傷,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尋找完美愛情呢。
“我和羅迪熱戀一年多了,在談婚論嫁時,一個重大發現讓我嚴重懷疑人生。”童娃看到我的驚詫,無奈地笑了笑,撫摸食指的戒指,給我講了她解不開的心結:
那是一個火燒云漫天飛舞的傍晚。童娃和羅迪手挽手在青年公園的湖邊散步,陶醉在盛大的絢麗中。她歪著頭問:“如果,我和你媽都掉進水里,你先救誰?”
“求你,別討論這樣無聊的話題,好嗎?一念之差的選擇,讓人很痛苦。” 滿臉歡愉的羅迪突然神情黯然,低聲乞求。
“不嘛,必須回答,我就是想聽真話。”童娃嬌蠻地說。羅迪臉色有些難看,故意岔開話題,避而不答。
“我就是要知道!”童娃一邊說,一邊倒退到攔湖鎖鏈前,“撲通”一聲,她失足跌入湖中。童娃在水中起起伏伏,拼命掙扎呼救。
羅迪不顧一切跳進湖里,拼命把手伸向童娃,不會游泳的他沒抓到任何東西,連著灌了幾口水。
岸邊聚集了很多人,緊張地觀望湖中的兩個人。羅迪沒能撲騰到童娃的身邊,眼看要沉下去了。童娃只好拖著他游上岸。人們看著這出美女救英雄的反施救,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人問他們,是不是在拍戲。
回去的路上,羅迪憂傷地說:“還好,你是在考驗我。如果我們都不會游泳,后果真不敢想。我有時,很沒用……”
“你不會游泳,為了救我直接往水里跳,這是真愛的證明啊!羅迪,我們永遠相愛吧,不要分開!”童娃心滿意足地說。
他們拉著的手握得很緊,一起來到馬路邊,要穿過一條沒有紅綠燈的人行橫道。正在打電話的童娃,斜視了一眼羅迪——奇怪他每次過馬路總是松開和她緊握的手。看到羅迪往前走,她也跟了上去。羅迪像偵察兵一樣四下環顧,發現一輛紅色跑車從拐彎處飛馳而來,他飛快地向路邊跑去,大叫:“快跑,快跑!有車,危險!”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過,隨著“啊”的一聲尖叫,時間仿佛停止,世界突然沉寂了。紅跑車與正在打電話的童娃擦身而過,驚魂未定的她轉過頭,看到羅迪像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抱著頭,蹲在路邊瑟瑟發抖。
童娃失望至極,氣憤地說:“我以為你是真心愛我,會在最危險的時候保護我。而你,不管我的生死,像一個逃兵一樣,只顧自己逃命去了!這不是我要的愛情,我們分手吧!”
聽完童娃的講述,我沒有評價羅迪對與錯,一陣嘆息后說:“愛情是莫名其妙的東西,有時脆弱得像易亡的植物,經不住風霜雨雪;有時像毒癮,怎么戒也戒不掉;有時又能感天動地,讓人以命相許。”
童娃剛想說什么,手機響了。她蹙緊眉頭,不耐煩地說:“又是羅迪媽媽,告訴她好幾次了,和她兒子已經分手毫不相干,還來騷擾我,煩不煩啊!”
“你接吧,這都響三遍了,許是有什么急事呢。”我催促童娃。
“她讓我去看羅迪,我能去嗎?好不容易才走出療傷期,再去往刀口上撞,我可受不了。見了又能怎樣呢?我已經徹底放下這個貪生怕死的逃兵了。幸虧我發現得早啊。”童娃的語調軟了下來,按了接聽鍵。
羅迪媽媽在電話里哭著請求童娃去看看羅迪,說他整天自言自語,不吃不喝不睡覺,整個人都要垮掉了。
我沖動地抓起童娃的手,大聲命令她:“快走,我們一起去見羅迪,你不能見死不救!”
路上,我不斷催促司機快開車。年輕的司機小伙有些手忙腳亂,差點兒追尾。童娃酸溜溜地說:“看給你急的,他又不是你的男朋友。你喜歡他,讓給你好了。只是啊,處女星座的你那么追求完美,能接受他嗎?”
我心中一驚,滿面緋紅,狠瞪了一眼童娃。我捫心自問:是啊,你著什么急呢,你真能接受不完美的羅迪嗎?
見到羅迪時,我被嚇到了——他面容憔悴,目光呆滯,好像不認識我們了,或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不停地自言自語:“對不起啊百合,對不起啊童娃,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我是想救你的……”
羅迪媽媽淚珠滾落,給我們講了一個讓人心痛的故事。五年前,羅迪和初戀女友百合一起過馬路,為躲避一輛剎車失靈的電動三輪車,他用力推了女友一把,她卻被反方向沖過來的車撞飛身亡。羅迪一直不能原諒自己的一念之差害了女友,患了重度抑郁癥。這兩年才治愈,沒想到過馬路的驚險讓他又犯病了。
童娃一直面無表情,臨走時無奈地說:“羅媽媽,您聽到了吧,我在羅迪口中已經死掉了,恐怕在心里也死掉了,我真是沒啥好辦法治好羅迪。”
羅媽媽歉疚地道謝后,虛弱地倚靠在墻上,滿眼淚水地望向兒子,無助地說:“我這頭發都熬白了,擔心哪天我倒下了,他可怎么辦啊!”
我心中升起一片蒼涼,徘徊在孤冷世界里的羅迪,媽媽的愛是他唯一的保護。這愛又像寒風中的一團火,燃燒得膽戰心驚。
第二天,我約童娃一起去看望羅迪,她拒絕了。我只好一個人前往。我下定決心要幫助羅迪走出那個自閉的世界,不為愛情,只為找回那個陽光大男孩。
他陽光般的微笑一直在我心里開放,他的心跳聲還回蕩在我耳邊,這些都發生在一個秋日的下午。那天,我和羅迪去城郊的分公司辦理一項業務。回來的公交車上人群摩肩接踵,不斷增加的擁擠,迫使我們的身體緊貼到一起。我感到了他的心跳和體溫,他的身體不斷冒著熱氣,像一條從溫泉里蹦出來的大魚,我情愿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水,永遠不分離。這種美好深藏在我心底,直至演變成了一個人刻骨銘心的暗戀。
我帶羅迪去心理診所,咨詢師告訴我,他現在的狀態不太適合心理治療,需要先補足睡眠,然后進行藥物治療、家庭治療和認知行為治療。
我按照醫生的話去做了。我和羅迪回了他的故鄉小鎮。慶幸的是他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可以治愈現在的他。小鎮讓他回憶起很多事,精神狀態越來越好。
回城后,我又帶他去心理診所做了幾個療程的心理輔導。他恢復得很快,我們以姐弟相稱,他很依賴我的照顧。
半年后,羅迪基本康復,能正常上班了。我想全身而退——因為我沒有收到羅迪的求愛,我一直沉浸在姐姐照顧弟弟的角色中。
我給童娃打去電話,兜了一個大圈子,忸怩半天才說出想說的話:“我把你的男朋友羅迪治好了,可以物歸原主了。”說完這句話后,我的心像在擂鼓,害怕童娃把羅迪收了去,又不知如何是好。
童娃哈哈一陣大笑后,嘴巴像凌厲的小刀子,把我好一頓削皮挖肉似地嘲笑。最后,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和他之間不可能了。大膽說出你的愛吧,如果你真心愛羅迪。你才是適合他的伴侶,那天我看到你們手牽手過馬路了,羅迪沒有松開你的手,他臉上飛揚著孩子一樣快樂地笑容。這就是可信任的完美愛情吧,祝賀你找到了!”
“我,我……”面對童娃的肅穆決定,我突然無言以對。也許,完美愛情的追求中需要加入“親情”,才會有幸福可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