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強
(昆明醫(yī)科大學 云南 昆明 650500)
一
塔城鄉(xiāng)位于麗江市玉龍納西族自治縣西北部,鄉(xiāng)政府所在地老村距縣政府約158千米。塔城鄉(xiāng)是玉龍縣西部地區(qū)緯度最高的鄉(xiāng)鎮(zhèn),東臨金沙江與迪慶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縣上江鄉(xiāng)隔江相望,南接玉龍縣巨甸鎮(zhèn)、魯?shù)猷l(xiāng),西北部與維西傈僳族自治縣攀天閣鄉(xiāng)接壤。轄區(qū)內有依隴、隴巴、堆滿、洛固、塔城5個村民委會,共82個村民小組。塔城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鄉(xiāng)鎮(zhèn),境內居住著納西、藏、白、傈僳、普米、漢等10余個民族,截至2017年,常住人口9375人,具體為納西族7095人占總人口比為75%,傈僳族898人占比9.5%,藏族476人占比5.0%,白族197人占比2.0%,普米19人占比0.2%,漢族690人占比7.3%。在行政區(qū)劃方面署明村隸屬玉龍縣塔城鄉(xiāng)依隴村委會,該村分依福、依支、巴甸和署明四個自然村。其中署明自然村有6個村民小組,共183戶,850人,①均為納西族。作為傳統(tǒng)的農業(yè)鄉(xiāng)鎮(zhèn),農作物種植為塔城鄉(xiāng)居民的主要生產方式,但近年農戶中藥材和經(jīng)濟作物種植的比例在逐年提高,每戶僅種植少量玉米、大麥、青稞等作物用以飼養(yǎng)家畜和釀酒,米、面等糧食多以購買為主。因署明村海拔較高適合藥物種植,該村藥材種植比例為全鄉(xiāng)之最,村民土地80%以上皆種植藥材,村內還有近1500畝土地被外商租用建藥材基地。高山牧業(yè)在塔城署明村也有一定的比例,有村民長期在高山草甸開展季節(jié)性放牧,多養(yǎng)殖黃牛、山羊和綿羊,另村民戶均飼養(yǎng)犏牛1-2頭用于耕地及林地運輸。
塔城鄉(xiāng)傳統(tǒng)文化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不僅是歷史上重要的東巴文化發(fā)展區(qū)域之一,也是著名的納西族歌舞之鄉(xiāng),目前有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東巴畫代表性傳承人1位,勒巴舞、東巴文化省級傳承人各1人,市、縣/區(qū)級傳承人40余人。經(jīng)歷了20世紀中期特殊背景下傳統(tǒng)文化式微之后,隨著政府文化政策的開放,20世紀80年代后在該村一批開明東巴祭司的帶動下社區(qū)文化傳統(tǒng)逐漸恢復,目前已成為納西族地區(qū)東巴文化復興的代表性區(qū)域之一。鄉(xiāng)內傳統(tǒng)文化復興最好的署明村不僅于1984年開始在麗江范圍內率先恢復了祭天、祭署、開喪等傳統(tǒng)民俗,也是當前區(qū)域內東巴祭司人數(shù)最多,水平最為突出的村落,民眾的傳統(tǒng)文化參與度較高。除根深蒂固的東巴文化傳統(tǒng)外,藏傳佛教文化在塔城也有一定的影響,至今每逢農歷大年初十塔城鄉(xiāng)塔展村村民都有轉山燒香習俗,該村目前也有活佛在附近喇嘛寺住持。
在地理位置方面,處于滇藏交界的塔城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位于塔城老村北部山地高處的塔城關為舊時納西族地區(qū)四大關隘②之一,附近曾建“萬里長江第一橋”——“神川鐵橋”,此橋在唐貞元十年(公元 749年)的“鐵橋之戰(zhàn)”中被南詔所破后,吐蕃王朝在此所設“神川都督府”也被南詔“鐵橋節(jié)度”所替代。自此,藏區(qū)門戶大開,萬余戶磨些蠻(納西族人)也被從鐵橋、昆明(今鹽源)一帶遷至滇中地區(qū),滇藏川交匯地區(qū)的政治版圖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在民間藝術方面,塔城是目前納西族地區(qū)少有的將傳統(tǒng)音樂、舞蹈、繪畫等多種表現(xiàn)形式相對完整保留,活態(tài)傳承的地區(qū)。勒巴舞和東巴舞是該地區(qū)的兩類代表性舞蹈,目前在塔城下爬村設有“勒巴舞協(xié)會”,會員200余人,隨著勒巴舞影響力的不斷擴大,塔城也有了“勒巴舞之鄉(xiāng)”的美譽。東巴舞是指東巴教的傳統(tǒng)文化活動中,由祭司根據(jù)不同儀式場景需求,在儀式道場所跳的一種宗教舞蹈,通常伴鼓聲而舞,因很多舞蹈動作都脫胎自各種動物的行為,舞蹈造型多靈動多變。塔城地區(qū)東巴不僅善舞,且不少人收藏著古老的東巴舞譜。2006年東巴畫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署明村和訓為該項目的代表性傳承人,2017年同村和世先被列為該項目的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和世先也是目前在世的為數(shù)不多的依然堅持使用傳統(tǒng)繪畫方式、東巴知識最豐富、綜合能力最強的東巴祭司,同家族的和秀東、和秀山等后輩東巴也是優(yōu)秀的東巴畫師。作為納西族民間音樂的一塊沃土,塔城不僅盛產優(yōu)秀的歌手、目前區(qū)域內所流傳出的民歌類型也較為豐富完整,各類民歌在社區(qū)有較高的普及度。以“谷氣”、“喂猛達”、“喂喂”等為代表的民歌調式仍是婚喪嫁娶、年節(jié)時令聚會時村民必不可少的娛樂項目。
可以看出,塔城鄉(xiāng)是一個傳統(tǒng)文化底蘊深厚,民間信仰兼受藏傳佛教影響,當前東巴文化、民間音樂、傳統(tǒng)舞蹈等多種文化形式匯集發(fā)展之地。

圖1.
二
塔城的歌手可分為兩種,一種為塔城籍供職于文化部門的歌手,有專業(yè)歌手的性質;另一種為塔城本地村民中的善歌者,也就是民間歌手。最廣為人知的,當數(shù)塔展下爬村四世同堂音樂世家和文光家庭,和文光為國家一級作曲家,曾供職于塔城鄉(xiāng)文化站、麗江縣文工團等單位,他創(chuàng)作的很多歌曲在納西族地區(qū)有極高的傳唱度。其母肖汝蓮(見圖1:該照片為筆者2018年8月17日在云南省玉龍縣塔城鄉(xiāng)塔展村肖汝蓮家中拍攝,肖奶奶正準備和面做早餐。)已年滿90歲,但仍每日以歌為伴,是一位可以“連唱三天三夜不休息”的民歌“活化石”,她演唱的《嫁女調》《栽秧調》等,都是膾炙人口的納西民歌的佳作。
和文光的長女和秋香(達坡瑪吉)與次子和秋實(達坡阿玻),均畢業(yè)于中央民族大學音樂學院,分別供職于中央民族歌舞團與云南省文聯(lián),也是優(yōu)秀的青年歌唱家。
此外,塔城鄉(xiāng)還涌現(xiàn)出一批在麗江各文化單位工作的優(yōu)秀歌手,如和金花、金甲勁松等,他們不僅擅長民歌演唱也為納西族傳統(tǒng)文化的推廣、傳承和保護作出了積極的貢獻。這一群體在主流媒體中有較高的曝光率,贏得了無數(shù)國際級、國家級的榮譽,是納西族民歌閃亮的名片。而如塔城這樣一個鄉(xiāng)鎮(zhèn)就涌現(xiàn)出多位專業(yè)歌手的現(xiàn)象在麗江也是獨一無二的,地處金沙江畔滇藏夾角的塔城民間音樂土壤的魅力可見一斑。
除上述的專業(yè)歌手外,更多的民間歌者依舊耕耘在塔城的山林和田野中,演唱民歌作為他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是緩解生產勞作疲乏、與天地萬物交流溝通的重要手段。這些出生、成長、生活于村落的歌手是塔城納西族民歌傳承的中堅力量,外界對每日以生活為歌的他們知之甚少,民歌即為他們的生活。
署明村楊誠晟就是他們中的佼佼者,歌者身份之外他還是一位優(yōu)秀的東巴祭司。納西族東巴文化的傳承者被稱為東巴,作為舊時傳統(tǒng)文化的集大成者,歷史上東巴祭司曾在社區(qū)政治、宗教、文化、經(jīng)濟等領域發(fā)揮中關鍵作用,他們多集巫、醫(yī)、卜、藝、匠及各類農牧業(yè)生產的技能于一身,并以此服務四鄰,深受村民的擁戴。然而在老一輩東巴逐漸逝去之后,上述“百科全書”式全能型東巴已屈指可數(shù),年輕一輩祭司中如楊誠晟這般能歌善舞者已不多見。
(一)東巴文化學習及儀式主持經(jīng)歷
1995年,12歲的楊誠晟便輟學回家與爺爺一同放牧,在他看來與其無聊地在教室里聽“天書”,林中放牛放羊、與各類鳥獸為伴才是真正快樂無比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的爺爺楊國才是村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民歌手,嘴里總有唱不完的歌和講不完的故事。
楊誠晟說:不讀小學后就每天和爺爺去放羊,爺爺很喜歡和我講以前婚喪嫁娶時候的各種儀式風俗和民歌唱腔,他的嗓音很好,悠揚婉轉很有磁性,常常會邊講邊唱。那是我幼年時候最美的時光。③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他13歲時爺爺在一次意外事故中離世,羊群中只剩下楊誠晟孤單的身影。好在夜晚的火塘邊還有奶奶的陪伴,殊不知命運竟讓這一老一少相互依偎度過20多年的時光。他已經(jīng)記不清媽媽是什么時候離家的,至于打工在外的父親,也是常年沒有音訊。他記憶中曾經(jīng)無所不能、精神矍鑠的奶奶如今已經(jīng)雙目失明,行動能力極差,而他也從毛頭小伙變成了現(xiàn)在的家中頂梁柱。
談及東巴文化學習經(jīng)歷時,楊誠晟表示自己未專門向某位東巴扣頭拜師,但和順、和訓、和明、和世先等村中老一輩東巴,以及和貴華、和秀東、楊玉華等在麗江的前輩東巴都教授過自己東巴文化知識。作為自己的啟蒙老師,和順東巴從楊誠晟輟學后便經(jīng)常指導他學習東巴知識,還教授他演唱納西民歌“谷氣”調。和訓東巴過世后,楊誠晟在學習過程中遇到難題時會常去署明村1組“大爺爺”和世先家請教。

圖2.
2002年7月~9月,他參與了在麗江市博物館舉辦的東巴文化培訓班,2003年楊誠晟恢復了自己家族的祭天儀式,同年開始逐漸為村民主持各類儀式。2004年以后在風靡麗江的“東巴進城”服務旅游業(yè)大潮中,他也開啟了自己的“城市東巴”生活。其中2004~2005年,楊誠晟被邀請到位于麗江市黑龍?zhí)毒硟鹊臇|巴文化研究所文化展示中心工作;2006~2008年他在麗江市白沙鎮(zhèn)“東巴王國”景區(qū)服務;兩地的主要工作都是傳統(tǒng)文化知識講解、東巴書畫繪制和儀式展演。
2008年底,他辭工回家照顧已失去勞動能力的奶奶,除2010年前后有幾次被邀請赴昆明云南民族村景區(qū)主持“三多節(jié)”儀式展演外,至今未曾離開署明。
從2003年左右開始獨立主持儀式至今,楊誠晟在村中主持過祭天、請家神、祭畜神、祭神(三多神與社日神)、燒天香(見圖2:為筆者于2019年8月8日在“阿納羅”天香臺儀式現(xiàn)場拍攝,東巴祭司們正念誦經(jīng)文燒香祈福,右二為楊誠晟)、求吉、放署藥、退口舌、祭星、墳地設山神等十余種儀式,開喪儀式多在巨甸等鄰近鄉(xiāng)鎮(zhèn)的村落主持。
因為他的香卜術較為靈驗,村中常有人請他看香。
楊誠晟的藏書包括上述儀式用經(jīng)100余本,另外還抄寫了占星、貝卜、香卜、醫(yī)藥類的經(jīng)書20余本。自幼他便對占卜類和咒語類經(jīng)書興趣較高,不僅四處借閱此類經(jīng)書抄寫學習,而且還從麗江購買了《易經(jīng)》、《奇門遁甲》等書籍,但受限于漢語閱讀能力,他理解上述書籍的難度遠大于看東巴經(jīng)籍。此外,他還有在未來繼續(xù)學習東巴醫(yī)藥類經(jīng)文的愿望,認為祖?zhèn)鞯尼t(yī)術應該傳承下去。
2009年,楊誠晟被認定為縣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2017年被認定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傳承項目為“塔城署明保護區(qū)東巴舞”;在同年4月由玉龍納西族自治縣政府等單位開展的第二批“東巴、達巴學位資格考核”中他被評為“東巴法師”。
雖年紀不大,但楊誠晟在村中已教授過包括楊德武、和金龍、和秀紅、和文勛等弟子,其中的一些人已具備常見儀式的主持能力。盡管很少外出,生性開朗地他卻長期保持著與麗江市東巴文化研究院、麗江市東巴文化博物館等單位的良好關系,常幫助文化機構參與經(jīng)書整理等工作。如在2017—2018年間,楊誠晟在麗江市東巴文化研究院參與《常用東巴儀式規(guī)程及經(jīng)典》叢書編譯,承擔“祭諾神”(畜神)“祭天”“梭多”(求吉)3個儀式的經(jīng)典識讀和程式講述等工作,另外他還不時需要在村中接待各類文化機構來訪者,協(xié)助完成調研任務。
(二)民歌傳承經(jīng)歷
爺爺去世后楊誠晟仍每日與和秀山等同齡人放羊,和秀山的大爺爺和順成了他的另一位民歌引路人。因之前和自己的爺爺學過有一定的基礎,加上自己對音樂天生的喜好和聰慧的天資,楊誠晟很快便掌握了“谷氣”、“威猛達”、“喂喂調”等民歌曲調,也記住了不少的唱辭。不僅如此,他還學會了用各種樹葉吹奏各式傳統(tǒng)民歌曲調,也學會了吹笛子。
楊誠晟:不讀書后我開始與和秀山的兩位爺爺學,和順爺爺看我記性好又喜歡“谷氣”,便建議我學多學些民歌。由于我們年紀小,也干不動什么其他活,主要就負責放豬放羊了。當時我兩每次放牧路過他大爺爺家門口時都會進去和老人問一些之前弄不明白的問題。一開始我記性很好,看別人做儀式,聽別講儀式規(guī)程和經(jīng)文,看過一遍、聽過一遍我大概就記住了,這個是我的優(yōu)勢。
玉龍縣塔城鄉(xiāng)作為納西族歷史上著名的東巴文化重鎮(zhèn)和遠近聞名的“歌舞之鄉(xiāng)”,歌舞藝術深入村民的日常生活,老一輩中能歌善舞者眾多。和訓東巴去世后,楊誠晟還常與與楊杰、楊世林等村中善歌者學習各類民歌曲調與唱詞。尤其對楊世林老人演唱的《趕鹿調》念念不忘,這也是塔城地區(qū)流傳的孤本,演唱風格與內容都極具地域特色,楊誠晟時常為自己沒能在老人去世前將此調學會而遺憾自責。
楊誠晟告訴我說:以前我們署明有一個叫則日嘚的聚會,全體村民都會參加。屆時大家會帶上酒肉,聚集在一個高山草甸內一起唱歌跳舞,有點像賽歌會,現(xiàn)場還有各種用藤條編織或紙扎的手工藝品展示。聚會時常唱一個叫歘兌理瑪,漢語翻譯為《趕鹿調》的民歌,楊世林爺爺唱得最好。歌詞說有一家有三兄弟,家中大哥有爸爸陪伴,三弟有媽媽作伴,孤獨的老二自幼將獵狗養(yǎng)大然后帶著去獵狗,日常也只有獵狗作伴。主要就講他與獵狗不離不棄的故事。我問了很多民歌手,確定這個曲調是村特有的,其他村也有叫《獵狗調》的類似民歌,但都是用“谷氣”形式表達。不如我們村的唱腔獨特,聽著讓人很傷心的感覺。我和楊世林爺爺學過,但是沒有全部學會,非??上?。
除學習塔城各地流傳的民歌曲調外,楊誠晟也對魯?shù)?、太安、龍山等納西族鄉(xiāng)鎮(zhèn)的納西民歌有著深入的了解。尤其關注各地同名或同類曲調的異同之處,一有機會便和各地民歌手交流經(jīng)驗的做法也使他對納西民歌有了更全面的理解,提升了他的演唱水平,一有機會便向各地歌手虛心請教逐漸成為他的習慣。
近年隨著老一輩民歌手的逐漸離世,楊誠晟經(jīng)常需要在村中婚喪宴會場合為村民演唱納西民歌,村中很多老者都對楊誠晟的民歌技巧較為認可,身為東巴祭司的他因為熟知傳統(tǒng)文化唱起民歌來更是如魚得水。
楊誠晟:“喂喂調”和“日則”兩種民歌是我們署明才有的,太安鄉(xiāng)有一種叫“涵喂喂”的民歌名字是與我們的有些類似,但還是有較大的出入,很多腔調都不一樣。我們村和國堅爺爺之前給我唱過太安的唱法,另外龍山民歌“自規(guī)”也與這個類似,他們也是嫁女送女的時候唱的。現(xiàn)在村里老一輩當中會唱的基本都去世了,年輕人中會唱的也不多,所以我就經(jīng)常需要在各種場合唱了。
楊誠晟的姑媽也是村中一位善歌者,除了唱民歌外她還是吹奏口弦的高手。筆者在楊誠晟家中田野調查期間,楊誠晟與和秀山、楊俊兩位東巴兼民歌手與姑媽不僅一同圍坐火塘邊為筆者演唱了各類的民歌曲調,她還吹奏了幾段口弦。據(jù)悉她當晚使用的口弦已經(jīng)有十多年的歷史,竹制的口弦雖只由兩片不起眼的竹片做成,但卻能在她靈巧的雙唇間隨著氣息的變化吹奏出美妙的樂曲。裝口弦的小筒也極為精致,約10cm長的小竹筒兩端還刻有精美的圖案,筒身已經(jīng)被磨得透亮。
楊誠晟的民歌演唱不僅得到了普通村民的認可,塔城下爬村88歲的肖汝蓮奶奶談到楊誠晟時肖奶奶言語間也是充滿溢美之詞,認為他的嗓音條件不錯且是年輕人里面唯一一個可以和自己對唱幾個小時的歌手。楊誠晟也對自己和肖奶奶的一次對歌經(jīng)歷記憶猶新。
楊誠晟:她家在音樂方面做得好,奶奶也是什么都會唱,前幾年有一次她家來了一撥做音樂方面調研的人,奶奶直接派車來家里接我。她說我不在的話她就沒有對手了,要和我認真的唱一晚上,那晚我們兩個對歌,整整錄了一個晚上,拍錄像的人都打瞌睡了。
另外在2018年前后,他還協(xié)玉龍縣民宗局工作人員先后3次在村中完成了納西民歌的采集、錄音和整理工作。調查組分別對民歌手楊杰的“喂喂調”與楊世林的“歘兌理瑪”(趕鹿調)進行了錄音和編譯工作。楊誠晟樹葉吹奏也是調查內容之一,除了用樹葉吹奏“谷氣”牧羊調外,他還將葉奏曲蘊含的故事內容完整地向調查者做了講述。民歌調查研究者的介入及越來越多的外地演出經(jīng)歷慢慢激發(fā)和刺激著楊誠晟進一步學習、搜集塔城及麗江各地民歌的欲望。
民歌手大都性格開放喜歡結交各地好友,在自媒體流行的便利條件下楊誠晟于2018年初建立了一個名為“民間谷氣群”的微信群,成員主要為本村民歌愛好者和巨甸、魯?shù)?、龍蟠等麗江各地民歌手,后來還加入一些地方文化部門工作人員和民歌研究者。一開始群友們以歌會友,推送一些與納西族民歌相關信息,高峰時期每天有數(shù)百條語音信息出現(xiàn),群內也常有未曾謀面的歌手相互對歌交流,各式曲調此起彼伏,儼然成為一個各地歌手聚會、賽歌的電子平臺。但后來群內發(fā)聲的人逐漸減少,群主及群內積極分子推送民歌相關信息時也鮮有成員呼應,加上小廣告和小程序的侵擾,楊誠晟最終在2019年11月底將該群解散。
(三)東巴舞傳承經(jīng)歷

圖3.
學習東巴文化和納西民歌外,楊誠晟還自幼與自己的姑姥爺和明東巴學習東巴舞,當時一起學習的還有和明的孫子和元臻、同村的和秀山、和國潤等人。據(jù)和明東巴的兒子和世俊先生回憶,20世紀90年代納西族學者和崇仁(戈阿甘)帶著一批包括日本學者的考察團來到署明村,出資在自己家中開辦夜校組織老東巴教授村民學習東巴舞蹈,自己的父親和明④將自己一生所學教授給了村民們,楊誠晟就是其中年齡最小的學員之一。
和世?。寒敃r是和崇仁(戈阿甘)搞的,他自掏腰包2000塊錢,給大家買錢買酒,召集村民來學。不僅請我父親來教舞蹈,后來還帶他去了趟日本。因為他們的努力,所以我們今天還能看到東巴舞蹈,能繼續(xù)學習、傳承這些東西?,F(xiàn)在的這些娃娃(和元臻等)要感謝他們的付出,那時候我兒子都還很小。這個錢不是社科院、博物館物館給的,而是他私人給的,我認為這個是難得的。
前輩學者和老東巴們的付出如今有了成效,楊誠晟、和秀山、和元臻與和國潤等人組成的署明東巴舞傳承團隊(見圖3:為筆者于2019年8月8日在“大草壩”東巴舞蹈現(xiàn)場拍攝,楊誠晟與和元臻手持法刀和偏鈴準備跳東巴舞)已成長為當前東巴文化傳承領域的一塊區(qū)域名片。東巴舞在喪葬儀式中必不可少,在一些祈福、超度和禳鬼儀式中祭司也需展示,此外塔城東巴舞團隊還會收到一些文化部門大型活動的展演邀請。讓楊誠晟印象深刻的是2019年他與和秀山在東巴文化研究院中為配合拍攝,連跳一周東巴的經(jīng)歷。
楊誠晟說,東巴文化研究院拍攝那次,所有獨舞都是和秀山我兩跳的,我們把自己會的全部都奉獻給研究院了。當時對方專門安排了一個攝像師,先是各自獨舞,之后兩人合跳,有時為了多方位拍攝舞步,一個舞要跳無數(shù)次。當時是跳了一個星期才把我們會的所有舞蹈跳完,共六十幾個舞蹈吧。大小羊皮鼓、手鼓、法刀、板鈴、這些道具統(tǒng)統(tǒng)都使用了。
在近年麗江政府和文化部門開展的東巴文化傳承培訓中,常將1999年由麗江東巴文化研究院編譯出版的百卷版《納西東巴古籍譯注全集》作為參考教材,其中收錄了不少被外界稱為“世界上最古老的象形文字舞譜”的東巴舞譜。楊誠晟指出,署明村還流傳著一些未收入其中的舞譜孤本,這也是塔城東巴舞保持獨特性的基礎。他強調,東巴舞譜雖多以圖畫形式展示,但若沒有舞蹈基礎東巴祭司難以全部領悟。
楊誠晟:沒有學過的話照著舞譜也是不好跳的,因為舞譜記錄的都是很簡單的記憶性的片段性的動作,要在有舞蹈基本功基礎上,再按舞譜推理、融匯貫通。比如譜子會寫“往前走3步、停頓一下、往左轉1圈、往右轉1圈、皮鼓晃1次的跳”,這樣就是一段舞蹈的動作。另外什么儀式場景跳什么舞蹈是有嚴格規(guī)范的,比如祭呆仄鬼就跳狗跳獾的多,求卜卦的儀式環(huán)節(jié)若用《白蝙蝠取經(jīng)記》經(jīng)書就跳蝙蝠舞,超度什羅務要跳神羅,這些常識也都要掌握。
在與署明相鄰的隴巴村中,有一位善舞老者名叫李文先(1938年),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勒巴舞”的代表性傳承人(2013年被例入云南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李文先在村中傳承“勒巴舞”數(shù)十年,為村落培養(yǎng)了一批“勒巴舞”人才,他也是楊誠晟、和秀山等塔城年輕東巴目前常交流學習的舞蹈老師。相比東巴舞是由祭司在在儀式場合演繹,“勒巴舞”是一部“集舞蹈、吟誦、歌唱、雜技、小品為一體”的“民間民俗綜合藝術劇”,[1]不論男女老少都可參與,深受當?shù)厝送瞥纭?/p>
(四)楊誠晟的主要生計方式
由于未像其他年輕東巴一樣外出打工,家中15畝左右土地的農作物產出是楊誠晟家主要經(jīng)濟收入。以2019年為例,除了一兩畝用于飼養(yǎng)牲畜的玉米外,其余土地主要種植了附子、秦艽、木香等藥材。據(jù)悉因藥材市場每年的收購價浮動較大,且部分藥材需3—5年成長周期,所以收入并不固定。另外,外出主持儀式也會有一定收入,若在本村開展小儀式則只有一瓶酒或兩袋茶等薄禮。
楊誠晟說:去巨甸或遠一些的村落主持儀式兩天左右會有500~1000元的酬勞,有時還會給一些臘肉、火腿和煙酒之類。我通常會根據(jù)事主家的家庭情況適當?shù)姆颠€一些回去,給多少拿多少的情況少,除非是事主家境特別好且儀式復雜。若是替家中患病者做儀式,這種情況就更是不能多拿了,人家本來就是遇到困難才來找你,對吧?村里面的話都是親戚,相互幫助而已了。但是一旦有人來請了,那就一定要去了不管是多忙,這個是東巴的職責,除非有很特殊的情況脫不了身。
給予與收取儀式的報酬也暗含著內在的文化邏輯,作為儀式行為的一部分,事主希望通過這樣的一種付出緩和、修正導致“事故”出現(xiàn)的混亂的文化結構,但以酬勞形式體現(xiàn)的付出又需建立在自身的經(jīng)濟條件和符合社區(qū)文化傳統(tǒng)的基礎上。對于祭司而言也是如此,雖然目前各地開展儀式已取消了舊時必須的迎接、護送祭司的繁冗經(jīng)文和環(huán)節(jié),收取酬勞卻是儀式完整性的前提,也是滿足事主儀式心理訴求的必要環(huán)節(jié)。但在各家庭彼此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社會關系的農村社會,酬勞的內容、形式和時間也是不確定的,儀式結束后給予的酬勞很多時候只是報酬中象征性的一部分。
對于楊誠晟而言,為村民提供力所能及的傳統(tǒng)文化服務,通過儀式幫助村民擺脫困境,已經(jīng)成為他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小儀式一般一兩天,大儀式動輒四五天,做完儀式精疲力盡空空如也地回到家中也是常有的事。假如用物質回報去衡量他的付出,則多數(shù)時候顯得極不對等。但就像他自己所說,若遇到自己需離家主持儀式,姑媽便會來到家中照顧奶奶,每逢藥材的種收之季鄉(xiāng)鄰也會不約而至來幫忙。文化和情感正是在這樣一種流轉中得以生生不息,維系著小家庭,也維護著署明村。
三
下面,我們分析研究一下塔城鄉(xiāng)納西族民歌的類別和傳承特色。
(一)民歌類別
在過去的研究中,學者們從納西族民歌的分布區(qū)域、題材、功能、演唱環(huán)境和研究便利等角度出發(fā),對歌曲有了不同的分類。其中和志武先生的《納西族民歌譯注》一書作為“第一本類別較為齊全、類別比較豐富、數(shù)量也比較多、記錄也比較可靠忠實的納西民歌集子”,[2](2)將民歌分為“請歌、祝歌、引歌、相會調、情歌、苦歌、即興之歌(一)、即興之歌(二)、諷刺調、考調、?;楦?、挽歌、解放之歌、社會主義好、兒歌”[2](8)等15類;和云峰按照題材的不同將民歌分為“山歌類民歌、愛情類民歌、婚嫁類民歌、勞動類民歌、喪葬類民歌、小調類民歌、兒歌類民歌”[3](390)7種;和文光與和秋實從演唱場景和功能角度分別將納西民歌分為“喜歌、喪歌、勞動歌、情歌、兒歌、祭祀歌、東巴調”[4]7種和“禮儀歌、勞動歌、祭祀歌、情歌、兒歌(童謠)”[5](8)5種;唐婷婷從民歌曲調名稱出發(fā)將納西民歌分為“谷氣、時授、四喂喂、童謠、哦猛達、窩熱熱、阿卡巴拉、阿哈巴拉、東巴調、呀哩哩、勒巴磋”[6](69)11種,楊杰宏將納西族代表性歌曲分為“舞蹈歌、勞動歌、山歌小調、情歌、兒歌、習俗歌”[7]5種。上述不同分類方法雖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存在一些問題。首先,每一組分類中不同類別民歌或多或少的存在相互包含、交叉的情況;其次,區(qū)域差異性不可避免;再次,分類中也有因各地稱謂不同的而將同一類型民歌分為兩類的情況。當然,對一種內容形式多樣、流傳區(qū)域廣泛的民間藝術形式做精細的類別劃分是一項復雜的工程,研究側重點的差異,標準的多樣性、不確定性帶來了類別的多樣化。不過學者們各異的分類方式也是納西族民歌本身的豐富性和多元性的另一種佐證。

表1
綜合楊誠晟掌握、傳承情況及民歌在署明村的流行程度,筆者以為若以不同的演唱場景和歌曲具體表現(xiàn)內容為依據(jù),則大致可將歌曲粗分為喜歌、喪歌、情歌、勞作歌、祭祀歌(東巴唱腔)、兒歌等類別,以上的每一類又包含若干小類。如喜歌中又包含婚慶歌、生育歌、喬遷歌等,情歌中包含愛情歌、親情歌、友情歌等,勞作歌又包含牧歌、栽秧調(歌)、犁牛調(歌)等等,祭祀歌(東巴唱腔)更是不勝枚舉,數(shù)十種儀式幾乎都有不同的唱腔和唱辭。曲調方面,塔城地區(qū)常見有谷氣、時授、喂喂、哦猛達、喂仄仄(仄美磋)、阿麗麗、東巴唱腔等。總體來看,任何民歌都是通過不同的音樂形式(曲調、唱腔)表達各異的生活內容(類型、題材),在塔城與署明村流傳的民歌中,不同曲調⑤和類型之間既有一一對應的情況,也有以一對多、以多對一或以多對多的情況。類型和慣用曲調間大致的對應關系如表1所示:
(二)民歌傳承特色
塔城納西民歌傳承特色主要有三點。
首先,各類民歌樣式保存較為完整,從上述的常見民歌類別及流傳的曲調可以看出,該地民歌基本囊括了納西族地區(qū)所有的民歌的類型與演唱曲調。一方面在塔城鄉(xiāng),生老病死、時令年節(jié)、衣食住行皆少不了民歌的蹤影;另外在形式方面從傳唱度較高的“谷氣”到其他地方幾乎絕跡的婚禮“饋授”唱腔,在塔城都仍廣為流傳。
其次,是傳承人隊伍集專業(yè)性與豐富性于一體。專業(yè)性體現(xiàn)在民歌手中的多位都(不少于6位)接受過高?;蛭幕瘷C構的專業(yè)訓練,且一直以演唱、創(chuàng)作和整理民歌等方式服務于音樂團體和文化機構,屬于“體制內”的傳承人。豐富性表現(xiàn)為活躍在村落中的民歌手年齡雖以30~50歲的中青年為核心、但也有70、80歲的老者和中小學生,且性別上有男有女;不僅如此,人員分布上村民中長期在外出務工者中有善唱者,在家務農者中也有民歌高手。
再次,在于民歌與本土文化的高度的關聯(lián)性,這種關聯(lián)一來體現(xiàn)在民歌與東巴文化的相互影響,二來表現(xiàn)為塔城民歌與一江之隔的藏文化之間的關聯(lián)。一方面,在以往東巴文化繁榮之時,不但部分非東巴祭司身份的民歌手常對婚喪儀式中的經(jīng)文內容和唱腔較為熟悉,很多東巴祭司對納西族民歌也是信手拈來,東巴與民歌手在聚會對歌是尋常之事,故在一些地方的納西族文化中形成了部分東巴經(jīng)文吟誦與民歌演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融、不可分割的文化傳統(tǒng)。
當前這一現(xiàn)象在塔城依然存在,另外在境內有多位集優(yōu)秀東巴兼青年民歌手于一身的村民的情況下,東巴文化與民歌傳承呈現(xiàn)共同發(fā)展的趨勢,創(chuàng)作產生了多首以東巴經(jīng)文敘事為歌詞內容、以東巴唱腔為主旋律的新民歌,深受外界歡迎。另一方面,由于塔城部分村落與藏區(qū)隔江相望或依山為鄰,長期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過程中形成了一些近似的文化表達方式,表現(xiàn)在民歌領域為喉顫音、羊顫音等演唱技法在兩地歌曲中廣泛存在,且兩地居民好以弦樂、鼓越伴唱(舞),常圍繞篝火樂舞。
2020年10月6~7日,在麗江玉龍雪山腳下的玉湖村舉辦了“2020年麗江·好好生活·雪山迷笛之夜”,疫情之下,音樂讓全國各地的人們團聚在雪山下的小村莊,重新感受到音樂帶來的溫暖、力量與感動。麗江最早舉辦大型流行節(jié)始于2002年,當時由被譽為國內“搖滾音樂之父”的崔健發(fā)起的“麗江雪山音樂節(jié)”吸引了國內搖滾界一眾“頂流”參與。演出獲得巨大成功后分別于2007、2008、2009、2011、2015年連續(xù)開展6屆,發(fā)展成為國內最具代表性的野外狂歡搖滾音樂節(jié)。
值得一提的是,首屆音樂節(jié)的開唱嘉賓,便是得到崔健等著名音樂人高度評價⑥的塔城的民歌手肖汝蓮,此后歷屆音樂節(jié)也延續(xù)了邀請本地民歌演唱者參與演出的傳統(tǒng)。鮮為人知的是,肖汝蓮的爺爺在世時便是一位家喻戶曉的大東巴,同時也是著名的民歌手,這樣文化氛圍的耳濡目染使她成為優(yōu)秀的民歌手,并影響帶動了整個家族乃至塔城民歌和納西族傳統(tǒng)音樂的傳承發(fā)展,甚至對中國流行音樂的發(fā)展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目前來看,在塔城鄉(xiāng)境內東巴文化、傳統(tǒng)舞蹈、納西民歌之間自古形成的密切文化關聯(lián)和彼此相互促進的發(fā)展模式并未發(fā)生改變。以楊誠晟為代表的民間歌者們正在執(zhí)著堅守、積極探索納西族民歌在新時期的傳承方式,為優(yōu)秀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弘揚貢獻力量。
注釋:
①以上人口與民族數(shù)據(jù)為塔城鄉(xiāng)政府工作人員提供。
②在從元末至清朝改土歸流時期木氏土司統(tǒng)治麗江的440余年間,麗江境內分布有邱塘關、塔城關、石門關與九河關等重要軍事關隘,為各方進出麗江的要塞,各時期均屯重兵把守,被稱為境內四大關隘。
③正文中所采用的玉龍縣塔城鄉(xiāng)東巴歌手楊誠晟的口述資料,均來自筆者對于楊誠晟2019年8月8日在“大草壩”東巴舞蹈現(xiàn)場的實地采訪錄音整理,后面不一一注釋;
④和明(?~2016),署明村著名東巴祭司,長于東巴舞蹈,2010年被列為省級非物資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曾赴日參與文化交流活動,生前留存有多部東巴舞譜,為新時期東巴舞蹈的傳承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⑤需要指出的是,納西民歌中存在以某一首代表性民歌(歌舞)旋律為基礎,歌手即興填詞演唱,發(fā)展為曲調的現(xiàn)象,如“熱美磋”、“窩則則”等。
⑥崔健在聽過肖汝蓮的民歌演繹后認為自己的音樂在奶奶面前“只是一個不會走路的孩子”,他不僅拜肖奶奶為干娘,肖奶奶也是唯一一位被崔健多次邀請擔任自己演唱會開唱嘉賓的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