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住內塔尼亞胡的四個貪腐案

朱兆一

本杰明·內塔尼亞胡

2021年4月5日，以色列耶路撒冷東部，一位71歲的白發老人在數百名示威者的叫罵聲中步履沉重地走進薩拉丁地方法院的大門，參加他的腐敗案聽證會。這是以色列歷史上首次對現任總理開庭審判，而且他已連續3次出庭。不管他任職總理的時間有多長，對國家貢獻有多大，還能繼續當總理多少年，都多了這樣一個恥辱的記錄。

他就是已5次出任以色列總理的本杰明·內塔尼亞胡。這次庭審是為他的受賄等多項指控敲定庭審日期，并接受其辯護。此前10天，在以色列兩年內的第四次大選中，內塔尼亞胡領導的利庫德集團再次以30個議會席位成為以第一大黨，但由于沒達到組閣所需的61個席位，內塔尼亞胡還在努力拉攏其他黨派組閣。雖然開庭時間在大選前已敲定，內塔尼亞胡仍認為，掌控開庭日期的檢察長故意針對他，好讓他組閣失敗。

4月6日，以色列總統里夫林授權利庫德集團組閣成立新政府。現在，內塔尼亞胡必須與時間賽跑，在6周內組閣成功。否則，以色列將面臨兩年內第五次大選，他自己也將面臨更密集的指控，甚至牢獄之災。

“貪腐案”炒了很多年

“內塔尼亞胡貪腐案”已經炒了很多年，復雜的案情令外界眼花繚亂。2015年起，內塔尼亞胡的政敵們就開始指控他有貪污、政治腐化、濫用權力等行為。內塔尼亞胡一直對此予以否認，指責這是政敵誣陷。

左圖：2021年4月5日，內塔尼亞胡的支持者和批評者同時在法庭外舉行示威活動。右圖：2021年4月5日，內塔尼亞胡（右二）在薩拉丁地方法院接受第三次聆訊。

2016年，以色列內政部警務廳對內塔尼亞胡進行立案調查，兩年后對他正式起訴。檢方原定2020年5月庭審，但因新冠肺炎疫情而推遲數次。疫情好轉后，檢方加快調查，內塔尼亞胡此前已兩次出庭。

檢方將針對內塔尼亞胡的案件命名為“案件1000”、“案件2000”、“案件3000”和“案件4000”。其中，“案件3000”涉及2015年以海軍從德國蒂森克虜伯公司購買三艘海豚級潛艇和四艘薩爾6級輕型護衛艦。由于這次軍購并沒有進行公開招標，檢方一度懷疑內塔尼亞胡從德國公司拿到了數額不菲的回扣。不過由于沒有任何證據，現在“案件3000”已經停訴。

剩下的三個大案中，“案件1000”和“案件2000”對內塔尼亞胡最為關鍵，也最為致命。

“案件1000”中，內塔尼亞胡被指控以通信部長身份（內塔尼亞胡2013年至2017年出任總理的同時兼任通信部部長），從猶太裔好萊塢電影大亨阿農·米爾坎（美國知名電影公司攝政娛樂的創始人）和澳大利亞億萬富翁詹姆斯·帕克處收受貴重禮物并輸送利益。根據指控，內塔尼亞胡通過米爾坎認識帕克后，帕克送給他價值19.5萬美元（1美元約合6.6元人民幣）的雪茄和香檳，還送給他妻子價值3100美元的珠寶。作為回報，內塔尼亞胡為米爾坎的以色列間諜身份辯護，嘗試幫他重獲美國的入境許可。同時，他指示相關官員為米爾坎旗下公司并購案提供政策便利。

“案件2000”中，內塔尼亞胡被指控與以色列報業集團《新消息報》總裁阿瑞恩·莫茲達成不正當交易，通過立法削弱以色列《今日報》（《新消息報》主要競爭對手），從而換取以色列報業集團對內塔尼亞胡更為有利的報道?！缎孪蟆吩纫恢薄安淮姟眱人醽喓?，對其施政方案唱反調。于是，內塔尼亞胡被指在2008年至2014年之間與《新消息報》時任總編摩西斯舉行了三場會議，討論通過立法限制《今日報》發行，以促進增加《新消息報》的銷量。作為回報，《新消息報》需要撤換一批對內塔尼亞胡不友好的記者。內塔尼亞胡被指控瀆職和欺詐。一旦罪名成立，無疑會危及內塔尼亞胡的總理職位。

而在“案件4000”中，內塔尼亞胡涉嫌與以色列最大的電信公司之一的貝澤克電信控股股東進行利益交換，由貝澤克電信公司旗下新聞網站Walla發布關于內塔尼亞胡的正面報道，以此籠絡民意。而內塔尼亞胡則在政府層面作出有利于貝澤克電信公司的政策調整。檢方認為，這些調整可能為該電信公司創造了超過10億謝克爾（約合20億元人民幣）的額外收益。

左圖：好萊塢電影大亨阿農·米爾坎。右圖：澳大利亞億萬富翁詹姆斯·帕克。

中東政壇的“紀錄創造機”??

除了創造第一位在任受審的以色列總理這一不光彩的紀錄之外，內塔尼亞胡還創造了無數第一，可謂中東政壇的“紀錄制造機”。

內塔尼亞胡既是以色列第一任出生于本土的總理，也創造了最年輕總理的紀錄。1996年第一次出任以色列總理時，內塔尼亞胡只有47歲。他還是以色列出任總理次數最多的人，總計出任了5次，連續擔任總理時間也最長，從2009年第二次出任總理至今，已連續執政12年，且這一紀錄尚未中斷，他還有很大機會繼續執政三五年。

若論資排輩，最近這次大選中的任何挑戰者都無法望內塔尼亞胡之項背，這也是為何多數政治觀察家都看好內氏能繼續連任。在新冠肺炎疫情仍然肆虐的2021年，各國政治強人有了更廣闊的施展舞臺和民意基礎，強敵環伺的以色列更是如此。對選擇強硬政治路線的選民來說，內塔尼亞胡是第一人選。

站在以色列的角度說，內塔尼亞胡確有政績。他第二次執政的12年來，以色列社會、經濟、內政、外交都獲得較大發展。經濟上，以色列維持了年均3.5%的經濟增長率，在所有“經合組織”國家中表現最好。外交上，借助美國時任總統特朗普執政時對以色列“一邊倒”的支持，以色列在伊核問題、巴勒斯坦建國問題、耶路撒冷和戈蘭高地歸屬等方面都占了優勢，阿聯酋等4個阿拉伯國家陸續和以色列建交，更讓內塔尼亞胡感到揚眉吐氣。

如果沒有個人貪腐丑聞和疫情管控的爭議，內塔尼亞胡幾乎鐵定能繼續執政下去。在3月23日的大選中，他領導的利庫德集團最終獲得了30個席位，維持了第一大黨的地位。這表明，他的執政基礎并未因個人貪腐問題受到太多損傷。畢竟，以色列政局的碎片化問題由來已久，誰當總理，都很難獲得61個多數席位順利組閣。

貪腐案加劇政壇碎片化

在內塔尼亞胡貪腐案的影響下，以色列政壇的碎片化進一步加快。

1996年之前，由于左翼的工黨相對強勢，以色列大選運行較穩定，沒出現政府難產的情況。實行總理直選制度后，工黨不斷衰落，成為在議會中只占5席的邊緣小黨，其選票被其他更小且執政方案更極端的小黨瓜分，比如原本支持工黨的阿拉伯選民就選擇了阿拉伯政黨作為他們在議會中的代表。而右翼的利庫德內部也快速分化。比如這次選舉中出盡風頭的希望黨領袖薩阿爾本屬利庫德中堅力量，但為了獨立參選，他去年12月獨自創建希望黨，分走利庫德不少選票。

中左翼政黨則不斷出現“季節性政黨”。2009年的前進黨、2015年的我們黨、2019年的藍白黨都曾在議會中斬獲數十個席位，但由于領導人間立場不協調，不能提出鮮明的政治綱領，政治生命極短。這些政黨大選時集聚想變革的民間力量獲得不少席位，大選后不斷邊緣化，直至解散，然后集結力量成立新黨再戰。這種季節性政黨的出現，成為以色列政壇碎片化的集中體現，是以色列缺乏持續穩定政府的主因。

以色列政壇另一個突出問題是人口結構的重大變化正迅速重構政治生態。建國70多年，以色列的世俗猶太人（指僅從文化上認同自己猶太人身份者）一直占據人口多數。但據2020年9月的統計，以色列總人口為929萬，其中阿拉伯人占21%，猶太正統教徒（指恪守猶太宗教傳統、在生活中采用猶太教習俗者）占15%。阿拉伯人和猶太正統教徒的出生率是世俗猶太人的3倍，按這個速度持續下去，到2040年左右，世俗猶太人將成以色列人口中的少數。

與人口結構變化對應的是阿拉伯政黨和猶太宗教政黨的持續強勢，猶太宗教政黨已成利庫德執政的基石，占據15個左右的議會席位，而阿拉伯政黨更成為右翼和中左翼爭相拉攏的香餑餑。若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以色列政壇帶給世人的驚訝只會更多。有分析認為，再過十幾年，出現一個阿拉伯政黨領袖當選以色列總理也完全可能。

而眼下內塔尼亞胡還無暇關心這些。他最關心的還是如何坐穩位置、贏得連任。按以色列藍白黨領袖甘茨的說法，內塔尼亞胡滿嘴謊言，為避免司法系統的審判，他不惜觸發選舉，然后名正言順地把原本聯合執政的甘茨排除出政府，再獨攬大權，通過逐步削弱司法系統獲得豁免，從而逃避針對他的刑事指控。

甘茨在以色列本次大選中已經被邊緣化，但他的說法得到了利庫德以外所有政黨的認同。各黨都磨刀霍霍要把內塔尼亞胡趕下臺，認為如若不然，以色列將會變為如土耳其那樣的“強人獨裁”國家。

從政府首腦的高危性而言，以色列和韓國已經不分伯仲，兩國的共同特點是擁有獨立而強大的檢方獨立取證體系，能夠強力放大政治人物的瑕疵。從目前披露的相關信息判斷，不排除內塔尼亞胡因其中的某一項或某幾項指控而被判處有罪。如若此，獲得連任就是他逃避審判的唯一路徑。這是一場他不能輸掉的比賽，也是他總理生涯的背水一戰。（完）

本杰明·內塔尼亞胡

1949年出生于以色列，畢業于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曾在以色列國防軍特種部隊服役。1996年首次出任以色列總理，2009年再度擔任總理，執政至今，并兼任外交部長、國防部長、衛生部長、移民部長等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