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靜 劉金林
[摘要]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五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充分考慮不同民族、不同地區的實際,統籌城鄉建設布局規劃和公共服務資源配置,完善政策舉措,營造環境氛圍,逐步實現各民族在空間、文化、經濟、社會、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嵌入”。當前,我國已進入各民族跨區域流動的活躍期,少數民族人口大規模向東部和內地城市流動。切實推動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城市融入,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已成為今后一段時期的城市民族工作的重點和關鍵任務。在基于語言的交際工具、文化載體以及人力資本屬性三個層面論證語言治理融入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建設的必要性的基礎上,著重結合全國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南寧市中華中路社區語言治理的成功實踐,從國家通用語言的推廣普及、社區干部“雙語”能力的培育、社區“多語和諧”語言環境的營造等三個方面提出語言治理融入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治理的思路和舉措。
[關鍵詞]語言治理;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南寧市中華中路社區;國家通用語言
中圖分類號:C95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1)11-0028-09
基金項目:
教育部項目“基于語言經濟學視角的少數民族地區推普的精準扶貧效應評估及完善路徑研究”(19YJA790054)、國家社科重大專項“‘五個認同視域下西南民族地區各民族有序參與基層治理的理論邏輯及實踐路徑研究”(20VMZ004)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馬靜(1988-),
女,廣西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博士研究生,廣西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政策;劉金林(1979-),男,廣西民族大學廣西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廣西民族大學社科處處長、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語言經濟學、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廣西南寧530003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的建立和完善,全國統一勞動力市場也逐漸形成,資本、技術、信息以及勞動力在全國范圍內逐步實現自由流動。中國經歷了歷史上最快的經濟發展以及最為深刻的變遷,人口和勞動力的大規模流動是其中最主要的變化之一。尤其是國家“西部大開發”戰略、脫貧攻堅易地扶貧搬遷工程的實施和城鎮化的快速推進,不僅極大推動了東中部漢族人口向西部少數民族聚居區的大規模流動,而且直接改變了原有民族間的空間居住格局,打破了傳統的同一民族“聚族而居”的狀態,帶動少數民族以經商務工等主要形式涌入市場經濟活躍的東中部城鎮地區,使得少數民族人口散居化趨勢越來越明顯。雙向流動人口規模的不斷擴大,有力地拓展和深化了各族群眾之間的經濟、社會交往,促進了東中西部地區文化以及各民族文化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
城市流動人口的增加,一方面有效彌補了城市產業快速發展導致的勞動力不足,推動了城市的繁榮和發展,促進了各族群眾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但另一方面增加了城市公共設施的負擔,加重了城市失業、社會治安等問題,各民族在語言、生活習俗等方面的差異也給城市社會管理和基層治理帶來了較大的挑戰。而隨著城市社會的民族結構越來越多元,各民族間居住、就學、經濟和文化活動等相互嵌入程度越來越深,如何切實推動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城市融入,推動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已成為當前和今后一段時期的城市民族工作的重點和關鍵任務。
2019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全面深入持久開展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工作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見》,要求“推進建立相互嵌入式的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積極營造各民族共居共學共事共樂的社會條件,開展各族群眾交流、培養、融洽感情的工作,形成密不可分的共同體”。習近平總書記在第四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提出“要把著力點放在社區,推動建立相互嵌入的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1];在第五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充分考慮不同民族、不同地區的實際,統籌城鄉建設布局規劃和公共服務資源配置,完善政策舉措,營造環境氛圍,逐步實現各民族在空間、文化、經濟、社會、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嵌入”[2]。這些要求和指示為新時代創新城市民族工作提供了重要方向和指導。
一、語言治理融入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建設的必要性
語言治理①是指政府、社會組織、企事業單位、社區以及個人等多種主體通過平等的合作、對話、協商、溝通等方式,依法對語言事務、語言組織和語言生活進行引導和規范,最終實現公共事務有效處理、公共利益最大化的過程。作為人類交際的工具與“元制度”、文化的載體與人力資本,語言相通不僅是促進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居民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前提,而且是提升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各族居民文化認同,推動各族居民共同富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鍵。因此,語言治理融入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建設,是推進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各族居民廣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構建嵌入式社區環境的基本保障。
(一)作為人類重要的交際工具,語言相通是促進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各族居民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前提
現代語言學的奠基者弗迪南·德·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認為,“語言是一種符號系統,是言語活動中的社會部分,不受個人意志的支配,是社會成員共有的一種社會心理現象”[3]。但索緒爾也指出,“語言符號所代表的事物和符號本身的形式是可以隨時間的推移而改變,即盡管語言具有很大的持續性,但也是不斷變化和發展的”②[4]。因此,從本質上來講,語言是人們之間溝通交流的最主要表達方式,是人類重要的交際工具。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語言相通是人與人相通的重要環節。語言不通就難以溝通,不溝通就難以達成理解,就難以形成認同”。[5]只有充分溝通,彼此了解、相互理解、互相認同,各族群眾才會互幫互助,成為朋友。對于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來說,語言的自由溝通交流是他們真正融入當地生活的前提,也是實現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起點。與漢族流動人口相比,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可能在語言、文化習俗、宗教信仰等方面存在差異,只有通過習得普通話,才能與其他民族成員無障礙交流,順利融入城市的主流社會,從而獲得更多的就業和發展機會。據調查,城市流動人口中新疆籍的大多數維吾爾族同胞由于不會講普通話,語言交流障礙表現較為突出,導致他們在城市日常生活和就業過程中信息來源閉塞,家族成員是他們了解外界唯一的窗口,也是他們依靠的主要對象,燒烤餐飲業是他們的主要謀生手段,難以真正融入城市的主流生活③[6]。同時,隨著少數民族流動人口進入活躍期,各民族嵌入式社區將成為城市社區的主流形式,語言不通也將成為社區工作人員的主要障礙。一般在語言溝通毫無障礙的情況下,做好社區管理、矛盾糾紛的調節等需要充分的溝通交流[7]。如果社區干部不懂得少數民族語言,要想做好社區的服務工作,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因此,語言障礙已經成為新時期加強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治理的基礎性制約因素。堅定不移地加大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普通話推廣力度,以及提升社區工作人員的少數民族語言技能,已成為促進社區各族居民交往交流交融,構建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環境的關鍵和重要前提。
(二)作為文化的載體,增強國家通用語言認同是提升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各族居民文化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鍵
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五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強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綱”,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在于不斷增強各族群眾的“五個認同”,即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其中,“文化認同是最深層次的認同,是民族團結之根、民族和睦之魂”[8]。作為文化的載體,語言本身是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直接體現著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取向,并與文化之間相互制約和影響。我國多樣化的民族語言、方言,形成了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因此,民族語言、方言的認同有助于當地群眾認可本民族或地域文化,強化地方文化或民族文化的認同感[9]。作為我國的國家通用語言,普通話是我國語言生活最重要的交流和傳播工具,承擔著重要的國家社會生活的語言交際和信息傳播功能。如果沒有掌握普通話,各族居民將無法平等和充分地參與國家社會生活。只有以國家通用語言文字作為交流紐帶,才能促進不同民族、不同語言、不同文化、不同地域之間交流,加深各民族之間情感,加強各民族之間聯系。從該層面意義上來講,高度重視少數民族群眾的國家通用語言認同,是加強各民族文化交流,保護和傳承民族文化的前提,即民族語言認同必須以國家通用語言認同為前提④[10]。這一點已被諸多成功實踐所證明。青海省黃南藏族自治州同仁縣,保留著一項世界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熱貢藝術,由于當地的大多數土族畫師都可以用普通話講授關于唐卡繪畫的技巧,使該地成為會講普通話的藏族、土族、蒙古族以及其他民族唐卡藝術愛好者的求學之地。正因為他們會講普通話,使得他們交流無障礙,共同為繼承和發揚熱貢藝術而努力,讓這一民族文化走的更遠[11]。而各民族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共同促進了中華民族文化體系的發展,豐富和充實了中華民族文化的寶庫。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第五次中央會議上強調“要正確把握中華文化和各民族文化的關系,各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都是中華文化的組成部分,中華文化是主干,各民族文化是枝葉,根深干壯才能枝繁葉茂”[2]??傮w來說,作為56個民族溝通交流的橋梁,掌握國家通用語言有助于民族文化的交往交流交融,在增進各族群眾民族文化認同的同時,增強其對中華文化認同;同時作為承載著56個民族的國家通用語言,加強國家通用語言教育,提升各民族群眾的普通話能力,是增強各族群眾中華文化認同,增強中華民族凝聚力的有效途徑。因此,增強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國家通用語言認同,是提升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各族居民中華文化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鍵[12]。
(三)作為人力資本,提升語言技能是實現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各族居民共同富裕的有效助推器
國內外的語言經濟學的理論及實證研究成果均證明,語言具有經濟屬性,語言技能是一種人力資本,語言能力的提升有助于降低勞動者在就業市場受歧視的程度,有利于勞動者拓展有效的社會關系網絡,更好地融入社會群體,從而獲得工作穩定、薪資待遇較高的崗位;勞動者個體掌握的語言數量越多及語言技能水平越高,獲得更多就業崗位和更高收入的機率就越大,雙語或者多語者可在就業中獲得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更高的收入[13][14],且語言的聽、說、讀、寫四項專項技能對收入的影響程度也存在一定的差異[15][16]。新中國成立70多年的減貧事業為語言和貧困之間關系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尤其是精準扶貧方略以及《推普脫貧攻堅行動計劃(2018-2020)》實施以來,語言和扶貧問題引起了學術界的高度關注,其中語言技能(包括普通話、外語和方言)與勞動者就業、收入之間的相關性研究是主要內容之一。推普可以扶貧,源于語言與教育、信息、互聯網等的密切關系,認識語言的扶貧功能,為貧困人口和貧困地區修筑起脫貧的語言大道,為改變經濟劣勢和發展劣勢、促進當地社會的文明進步貢獻“語言之力”⑤[17]。秦廣強基于北京市城八區適應性區群抽樣(Adaptive Cluster Sampling,ACS)所獲得的樣本,著重探討和分析了普通話技能的農民工經濟收入效應和社會交往效應,以及可能的影響路徑⑥[18]。陳媛媛采用中國家庭動態跟蹤調查(CFPS)、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CLDS)、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三套綜合數據,構建基于標準的明瑟(Mincer)半對數收入方程,對普通話能力和勞動者收入關系進行了檢驗,其實證結果“表明普通話以及單項能力(聽和說)均會對勞動者收入產生比較顯著的影響”⑦[19]。趙穎根據CGSS2010年的調研數據,發現“普通話能力、英語能力均與勞動者收入呈正相關關系,且兩種語言的表達能力溢價顯著高于聽力能力的溢價”⑧[20]。卞成林、劉金林、馬靜等基于廣西中越邊境地區八個縣(市、區)農村居民多項實證研究表明,不僅“普通話技能的提升有利于促進廣西中越邊境地區農村勞動力轉移,增強農村居民就業競爭優勢,進而提高進城務工農民的收入”[21],而且“多語能力的提升能夠降低勞動者收入水平處于低收入段的概率,提高其處于高收入段的概率,與勞動者收入水平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⑨[22][23][24][25]。如此看來,著力提升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普通話水平,以及以普通話為主的“多語多言”能力,有助于促進其城市融入,獲得收入較高而又穩定的職業,進而對推動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各族群眾實現共同富裕具有積極的作用[26][27]。
二、語言治理融入各民族嵌入式社區建設的經驗:以南寧市中華中路社區為例
南寧市中華中路社區(以下簡稱“社區”)成立于2001年12月,2002年1月成立黨支部,2017年8月升級為黨委,下設4個黨支部,有黨員389名。社區毗鄰南寧火車站,管轄面積1.3平方公里?,F居住有漢、壯、維吾爾、回、苗、瑤、滿等19個民族,共4186戶、13862人,其中少數民族人口(包括流動人口)約占社區總人口的三分之一。近年來,社區黨委緊緊圍繞“民族團結促和諧、黨建示范上臺階、各族群眾得實惠”的目標,以服務少數民族群眾為重點,著力打造“民族情深黨旗紅”黨建品牌。先后被評為“全國民族團結示范社區”“全國婦聯基層組織建設示范社區”“廣西壯族自治區三八紅旗集體”,榮獲“南寧市民族團結進步先進集體”“南寧市民族團結進步創建‘五比五爭活動模范社區”“南寧市文明社區”等稱號[28]。
(一)定期舉辦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培訓班,筑牢各族居民交往交流交融的共同語基礎
剛到社區時,回族或維吾爾族男性大多蓄長胡子,女性蒙著面,生活習慣也與當地人不同,不常洗澡,較粗獷,倒地就能睡,而且他們不會說普通話,溝通較困難,當地的居民對他們都心存芥蒂,不愿意把房子租給他們。由于不會使用普通話進行交流,導致矛盾、誤解乃至打架現象時有發生,給社區居民的生活和工作造成了眾多困擾。為了消除居民交流的語言隔閡和障礙,社區與廣西民族大學合作,聯合打造“雙語志愿服務實踐基地”,由中華中路社區提供場地,廣西民族大學委派教師和大學生志愿者到社區教普通話不好的民族地區居民學習普通話,學寫規范字。2005年12月,社區開辦了第一期漢語培訓班,并堅持每年聯動相關單位舉辦漢語、書法等課程培訓班。社區志愿者自愿利用閑暇時間與流動人口中的少數民族交流,鼓勵先來的少數民族加入到志愿者行列、以帶動后來者學習漢語,形成了多方共同參與助力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學好、用好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做法及良好氛圍。通過提升普通話技能,不斷筑牢社區居民的交往交流交融的共同語基礎,使得社區內的居民之間交流更加順暢和密切,也使得各族居民理加理解和包容彼此的民族文化,大大增強了各族居民的族際認同,促進了社區居民之間的互幫互助和團結協作[29]。
(二)激勵社區干部學習少數民族語言,提升社區干部“雙語”乃至“多語”能力
社區干部袁用提到,新疆籍務工人員買吐送·玉送剛來南寧的時候,在市區人流量大的馬路邊擺攤設點賣新疆羊肉串,但是因為不懂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無法跟顧客交流,生意很慘淡,居住的環境也很差,不是睡在社區樓道中、就是睡在屋檐下和房頂上。為了更好地跟他溝通,了解他的需求,解決他的困難,幫他改善生活環境,社區工作人員主動學習維語,幫他找房子,還教他國家通用語言文字。隨著他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的不斷提升,能和社區居民、顧客正常交流交往后,他的生活和經濟水平有了明顯的提升,不僅在南寧開起了烤馕店,月收入達5千元,成為同鄉中的“富豪”,還計劃在南寧買房,全家定居南寧。社區謝華娟書記為了不斷提高自身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自主學習了少數民族的語言,慢慢與維族、回族同胞相識、相知、相融,大大降低了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發生重大矛盾和沖突的可能性。為充分發揮少數民族群眾語言通的人才作用,社區堅持人盡其才、才盡其用的原則,組建一支關心民族工作、熱心社區服務的民族工作信息隊伍,及時反映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熱點、難點問題并給予辦理和答復。自隊伍建立以來,多次協調社區黨委幫助少數民族居民解決工作、生活方面的問題,真正使少數民族居民反映的問題事事有著落、件件有落實。因此,在城市少數民族流動居民剛進城之初,尚未掌握國家通用語言之前,采用開展培訓班、吸引少數民族群眾參與社區治理等方式,著力培養社區干部的“雙語能力”,即“普通話+民族語言(或方言)”,是確保社區民族團結、和諧穩定的基本條件。
(三)以“雙語”或者“多語”促進民族文化交流,宣傳黨的民族政策方針,著力增強各族居民的文化認同與政治認同
作為19個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區,各民族文化在中華中路社區深度交融。站在社區大門,壯族文化赫然入目,社區選取廣西古代最有代表性的文化遺物銅鼓作為民族文化元素,巧妙地設計在門面上,讓社區內其他民族首先感受壯族文化的精髓,了解壯族文化的發展歷史。走進社區大院,一條民族文化宣傳長廊展示了社區舉辦的各種民族活動,既有壯族“三月三”歌圩、穆斯林古爾邦節,又有苗族吃新節、瑤族盤王節,19個民族的文化風情在這里交相輝映。民族文化介紹除了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外,還包括相應的少數民族語言。社區的“民族之家”,內設民族學習室、民族團結柱、民族書屋等功能區,添置電腦、桌椅、圖書等設備,定期舉辦政策宣講會,邀請高校雙語宣講員向各族居民宣講黨中央關于民族工作的最新講話精神。為了使理念深入人心,社區工作人員不僅將宣傳標語和口號翻譯成壯語、維語、滿語、苗語等少數民族語言,還通過印發多語漫畫,生動介紹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實踐要求。社區印發的《民族之家少數民族流動人口服務站服務指南》,詳細列出了辦理計生證、暫住證,以及公民民族成分變更等各項業務所需材料、承辦單位的地址與電話,還節選了一些憲法中相關的少數民族政策。為方便尚未能熟練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回族、維吾爾族等居民,謝華娟書記組織專人舉辦講解會,用雙語一字一句地講解服務指南。在向社區各族居民宣傳一些重要通知或最新政策時,謝華娟書記請人將其翻譯成維吾爾語版本以供維吾爾族同胞傳閱。社區在建設過程中,始終注重從語言層面拉近各民族的距離,堅持用雙語或者多語促進民族文化交流,宣傳黨的民族政策方針,以增強各族群眾的跨文化認同及中華文化認同,提升各族群眾的政治認同。[30]
三、語言治理融入各民族嵌入式社區建設的路徑分析
(一)堅定不移加大國家通用語言推廣力度,消除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語言障礙
作為一個中國人,學好國家通用語言文字,不僅是消除社區內各民族之間溝通隔閡和障礙,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進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前提和基礎,而且有利于提高個人的科學文化素質,為各民族群眾解決就業、融入社會提供更多的機會。普通話推廣與提升居民的信息獲取能力、職業技能培訓等相聯動,社區各族群眾在學習職業技能的同時提升普通話水平,在學習普通話的同時提高職業技能,充分實現普通話水平提升與專業技能學習的協同效應,最大限度提升其就業競爭力,是新時期在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推廣普通話的理想路徑。
一是堅持普通話培訓與提升居民信息獲取能力相結合。借助手機、電視等網絡技術,通過手機APP等工具,強化居民普通話學習的同時,加強居民對手機、電視、網絡等多媒體的使用,擴寬勞動者就業信息、職業能力培訓信息等來源渠道,拓展個體的發展空間及掌握社會招聘信息的途徑,增強社區各族居民的個體就業技能與素質,引導和推動其就業創業。
二是堅持普通話學習與職業技能培訓相結合。將普通話學習貫穿于社區居民職業技能培訓之中,所有的技能培訓教材必須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授課教師必須掌握并熟練使用標準的普通話,且在教學的過程中必須使用普通話,以實現社區居民普通話學習與職業技能培訓的協同效應,在學習職業技能的同時提升普通話水平,在學習普通話的同時提高職業技能,打牢社區各族居民的語言和技能保障。
三是推動實施“小手拉大手,共學普通話”的推普進家庭活動。推廣普通話,學校是基礎和重要陣地,學校的師生更是推廣普通話的主力軍。幼兒到少年這一時期是人的語言習慣和語言能力形成的重要時期,也是普通話學習的關鍵時期。推廣普通話是各級各類學校素質教育的重要內容,隨著普通話在幼兒園及小學推廣力度的日趨加大,普通話學習已滲透到德智體美和社會實踐的各種教育教學過程中,普通話已成為校園語言和基本的教學用語,大多數幼兒園尤其是小學的在校生均具備熟練的普通話交流能力。家庭語言環境對家庭成員語言能力的培養至關重要。因此,應充分發揮青少年在普通話推廣中的重要作用,通過開展“小手拉大手,共學普通話”的推普進家庭活動,主動帶動家人在家庭生活中使用普通話,幫助家庭中長輩自覺養成講普通話的習慣,營造良好的講好普通話的家庭氛圍,提升家庭中老年人的普通話交流能力。
(二)著力增強社區干部雙語能力,提升基層干部語言服務水平
社區干部是基層治理的重要力量,是有效發揮基層黨組織戰斗壁壘作用和群眾自治功能的實施者與推動者。在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建設中,社區干部扮演著更為重要的角色。既是社區建設的一員,為社區自治獻言獻策;又是社區治理承上啟下的橋梁,對內聽取收集社區居民的意見建議,對外連通政府各部門,反饋民情民意,宣傳落實政策措施;同時還是各民族流動人口落腳社區的引路人和導航者。將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打造成為各族群眾共居共學共事共樂的生活樂園,首要的是使各族群眾留得下。而各族群眾能否在社區留得下,語言溝通很關鍵。社區干部作為直接對接社區居民第一負責人,雙方語言溝通順暢程度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各族群眾能否在社區留得下。因此,要著力增強社區干部雙語能力,提升基層干部語言服務水平,以社區干部的語言能力打通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中各族群眾能否留得下的第一關。
首先,著力培育社區干部雙語能力。最早在上世紀80年代,傅懋勣、孫宏開等學者提出,民族地區干部要培育雙語能力⑩[31][32]。在面向社區干部大力推廣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同時,要培育社區干部的民族語言能力。在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中,多民族共居是其最大的特點。多民族帶來的語言交流困境,要求社區干部具備一定的民族語言能力,尤其是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掌握不太好的民族中,社區干部的民族語言能力顯得尤為重要。一是加強對現有社區干部的民族語言能力培訓。根據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的具體情況,對存在語言交流障礙的一種或多種民族語種,開展有針對性的培訓。可與民族類院校合作搭建校社培訓平臺,利用民族類院校師生的民族語言優勢,按需定期對社區干部進行民族語言能力培訓;也可利用線上教學資源,包括教學視頻、學習手冊等,采取集中學習和自主學習相結合方式,提高社區干部的民族語言能力。二是積極引進一批具備雙語能力的高校畢業生,彌補現有社區干部雙語能力的不足。由當地組織部統籌,大力引進一批既具有熟練的普通話交流能力,又懂得少數民族語言或方言的高校畢業生。一方面彌補現有社區干部雙語能力的不足,滿足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語言溝通需要;另一方面引進的雙語干部可通過現場教學、日常交流等方式培育社區本土干部的雙語能力,走出一條社區干部雙語能力的幫扶和培育之路。三是吸收雙語能力較好的群眾參與社區治理。各族群眾是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的現成語料庫,吸收雙語能力較好的各族群眾參與社區管理工作,壯大社區干部隊伍,是提升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語言服務水平的有效途徑之一。不同民族的居民與居民之間,不同民族的居民與社區干部之間,都需要雙語能力較好的各族群眾架起語言交流的橋梁。這樣即可緩解社區雙語干部數量不足的困境,也可充分發揮民族語言優勢,由語言互通的各族群眾自行對接,通過營造自我熟悉的語言環境,妥善解決社區事務的同時,增進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居民間的歸屬感,讓各族群眾留得下、穩得住、融得進,以各族群眾間的語言互通促進各民族廣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
(三)營造“多語和諧”的語言環境,傳承和保護中華文化及各民族文化
語言作為文化的載體和重要表現形式,不同的語言對應的是多元的社會文化和風土人情。我國作為多民族國家,多種語言反映出各民族文化的同時,也組成了中華文化的一部分。習近平總書記在今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強調,“中華文化是主干,各民族文化是枝葉,根深干壯才能枝繁葉茂”[2]。在堅定不移加大國家語言推廣力度,消除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語言障礙的同時,要在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中營造“多語和諧”的語言環境,傳承和保護中華文化及各民族文化,在維護中華文化“根深干壯”的基礎上,通過“多語和諧”促進各民族文化枝繁葉茂。
第一,在社區內部營造“多語和諧”的語言氛圍。要實現“多語和諧”,首先要讓居民知道“多語”,了解“多語”的相關情況,感受“多語”的魅力;在此基礎上,要鼓勵“多語”使用,實現國家通用語言、民族語言、方言等無縫切換。一方面,定期舉辦各民族語言文字展示活動。根據社區居民的民族構成,展示相應的民族語言文字,內容包括民族語言文字的發展歷史、書寫規范、音符音標、語法構成等,并從社區居民里挑選相應的民族代表負責內容講解,使社區居民切身感受各民族語言文字的歷史性、完整性和獨特性。另一方面,打造“跟我學語言”系列公益培訓課堂。包括“跟我學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跟我學民族語言”以及“跟我學方言”等,以學多語促進多語使用,在多語使用傳承和保護各民族語言文字和民族文化的同時,在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區營造多語學習和使用的條件和氛圍,構建“多語和諧”的語言生活。
第二,打造“大手牽小手”的語言傳承與保護的家庭模式?!按笫帧奔仁敲褡逭Z言文化的傳承人,也是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學習者;“小手”既是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小教師,又是民族由于語言文化的繼承人。尤其是在多民族家庭中,民族語言文化較為豐富,“大手牽小手”的語言傳承保護模式使具有較強的適用性。民族文化在“小手”間繼承,“小手”長為“大手”后,又將民族文化傳承給“小手”,以實現民族文化的代代相傳、生生不息。因此,“小手拉大手”的普通話進家庭活動,主要目的在于普及推廣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弘揚與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而“大手牽小手”的家庭模式,主旨則在于保持語言的多樣性,保護和傳承民族文化。
注釋:
①作者認為語言治理主體、語言治理體系、語言治理內容是語言治理的主要組成部分。詳見王春輝:《語言治理簡論》[EB/OL].http://ex.cssn.cn/yyx/yc/202005/t20200520_5131923.shtml.
②語言接觸是導致語言不斷變化的重要原因。語言接觸指不同語言或同一種語言內的不同方言之間的經常交往及其所產生的結果。導致語言接觸的主要原因是貿易、文化交流、移民雜居。語言的接觸會表現為相互的影響,使雙方或多方語言都發生一些變化。語言借用是語言接觸過程必然產生的一種語言現象,即一種種語言或方言(即受語言)采用另一種語言或方言(源語言,Source Language)的某些語言成分或用法的一個過程。
③換言之,語言不通也是維吾爾族居民流動呈家族式流動的主要原因。
④作者認為在多語社會或國家,通常是通用語言承擔較多社會交際工具功能,而少數民族語言承擔較多文化認同功能,二者互相補充又互相不可替代。民族語言認同應以國家通用語言認同作為前提,國家通用語言認同應以充分尊重民族語言認同為前提。
⑤作者認為普通話改善了中國語言碎片化的狀況,架起了政令暢通、信息聯通的語言大道,是中國經濟發展成功打破“費希曼-普爾假說”的重要力量。
⑥作者的研究結論表明,從人力資本角度來看,普通話熟練的農民工能夠獲得高于不熟練者21%~40%的月收入。但從交際工具來看,普通話熟練并未對農民工社會交際網絡和生活空間的拓展帶來顯著影響。因此,語言在農民工城市融入過程中的作用值得商榷。
⑦作者的研究結論還證明了,普通話對服務業人員、城鎮勞動者、南方、跨方言流動人口等勞動者的收入影響比較顯著,而對非服務行業、農村勞動者、北方、方言區內人口等勞動者收入不顯著。
⑧基于所構建的模型,作者對語言能力影響勞動收入的機制進行了分析,認為較好的語言能力有助于節約搜尋工作時間,提高了就業的機會成本進而增加勞動者收入。
⑨作者的實證結論表明,廣西中越邊境地區農村居民普通話技能、多語能力的勞動者收入效應,以及普通話技能的勞動力轉移效應還呈年齡、性別的異性。
⑩作者提出,到少數民族地區工作的漢族干部,應學習掌握當地的少數民族語言,到漢族或其他民族地區工作的少數民族同志,也需要不斷掌握漢語和當地少數民族語言。雙語掌握得不好,不能很快地使群眾理解黨的各項方針政策,會使工作受到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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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09-30 責任編輯:王 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