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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認同感越強烈的旅游者越愿意重游嗎?

2021-05-17 16:16:25沈彩云王恩旭劉俊吳荻鄭靜靜
旅游學刊 2021年4期

沈彩云 王恩旭 劉俊 吳荻 鄭靜靜

[摘? ? 要]尋求民族認同和接受愛國主義教育是旅游者前往特定黑色旅游目的地的重要動機之一,但在黑色旅游研究中對民族認同與重游意愿關系的關注還相對較少。民族認同是否能夠增強旅游者的重游意愿?促進和限制民族認同產生的因素又有哪些?針對此,文章以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為例,基于“認知—情感—意動”理論模型,構建了包括本真性、個體限制、民族認同和重游意愿的結構方程模型,通過對428份問卷進行PLS-SEM分析,對民族認同的不同維度與重游意愿之間的路徑關系,以及影響民族認同塑造的因素進行了分析。研究結果表明:(1)民族認同對重游意愿的影響具有內部差異性,民族認同承諾對重游意愿有顯著積極影響,而民族認同探求對重游意愿的影響卻是消極的,雖然這種影響效應并不顯著;(2)本真性感知對民族認同的各個維度和重游意愿有顯著積極影響;(3)個體限制對旅游者的民族認同承諾和重游意愿有顯著消極影響,對民族認同探求的消極影響則不顯著。該研究結論將為如何在黑色旅游地塑造積極的民族認同、提升旅游者重游意愿、增強黑色旅游的教育功能提供理論參考。

[關鍵詞]黑色旅游;民族認同;本真性;個體限制;重游意愿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1)04-0083-13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1.04.010

引言

中華民族認同是動員各族人民在困難和挑戰中奮力抗爭、肩負歷史使命的重要政治資源[1-2]。2018年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首次將中華民族寫入憲法,自此,中華民族認同有了法律依據和法理基礎1。在歲月的長河中,中華民族認同通過對歷史的記憶和詮釋不斷被構建和發展[1]。每一次重大事件如海外撤僑、建國70周年國慶閱兵、抗擊新冠肺炎疫情都在激發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中強化了民族認同。增強中華民族認同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必然要求[3]。在新時期和全球化背景下,我國政府也一直有意識地采取多種措施培育全社會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如發揮教育的功能,發掘和發展中華民族文化,借助新聞媒體的傳播作用等。

隨著旅游休閑觀念日益深入人心,旅游作為滿足人類精神層面需求的消費活動,其教育功能也日益凸顯。無論是基于鄉村旅游的農耕文化教育,還是基于生態旅游的環境意識教育,抑或是基于紅色旅游的思想政治教育,旅游作為一種非正式的學習方式,對人們思想道德素質的提高和價值觀念的轉變具有重要作用[4]。黑色旅游是一種與死亡、災難和暴行有關的旅游現象[5],自Foley和Lennon第一次提出黑色旅游這一術語至今[6],黑色旅游研究吸引了眾多旅游學者的關注[7]。研究者對黑色旅游的概念、類型、動機和體驗進行了多種探討[8-11],與此同時,一些學者也認識到了黑色旅游對于當代的作用與意義,如為反思生命和死亡提供機會、承載歷史記憶、為未來提供啟示等[5,12-15]。一些承載民族記憶的黑色歷史遺跡和紀念性場所,諸如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侵華日軍731細菌部隊罪證陳列館、旅順萬忠墓紀念館等,也為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和強化民族認同提供了途徑和平臺。

學者們圍繞旅游對民族認同、政黨認同和國家認同的促進作用也開展了多種研究[16-18]。但這些研究通常將政黨認同和國家認同視為旅游的社會效應,并沒有進一步探究認同對旅游者行為可能產生的影響。而現實的情況是,一些旅游者可能會出于民族認同多次選擇前往特定黑色旅游地,一些旅游者雖然獲得了民族認同的體驗,但同時也表示由于過于壓抑和悲痛而不愿意再次前往參觀。對于特定黑色旅游地而言,重游既有利于目的地維持穩定客源、保持知名度,又是推行愛國主義教育、促進記憶傳承、不斷強化民族認同的重要方式。民族認同的產生能否增強旅游者的重游意愿?促進和限制民族認同產生的因素有哪些?為了回答以上問題,本文以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為例(以下簡稱紀念館),基于“認知-情感-意動”(cognitive-affective-conative,CAC)理論構建了一個包括民族認同、重游意愿、本真性和個體限制的結構方程模型,既討論了在黑色旅游情境下民族認同的不同維度與重游意愿關系,也對增強或阻礙民族認同的因素進行了探究。在黑色旅游目的地的管理實踐中,本文的研究結果將為如何塑造積極的民族認同、提升旅游者重游意愿、增強黑色旅游教育功能提供理論參考。

1 理論基礎與文獻回顧

1.1 “認知-情感-意動”理論模型

“認知-情感-意動”理論模型認為,心靈三部? 曲——認知、情感、意動之間存在極其密切的交互作用[19-20],是某種態度和行為形成的重要因素[21-22],個體通過對知識和信息的關注、記憶和加工,產生特定情感反應,并在此基礎上有意識、有計劃地進行綜合決策。這一模型框架被廣泛應用于個體態度和行為形成的研究中[19,21-23]。在旅游研究中這一模型也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如在目的地意象研究中的“認知意象-情感意象-意動意象”結構[24-25]和旅游者忠誠研究中的“認知忠誠-情感忠誠-意動忠誠”三階段[26-27],也有學者用這一模型來解釋旅游者的環境友好行為[28]。基于此,本文同樣將該理論模型作為概念框架構建的基礎。當旅游者在黑色旅游目的地進行旅游活動時,感知到的本真性和限制是個體對信息的感知、評價和初步判斷;在此基礎上旅游者會產生某種或多種特定的情感體驗,黑色旅游中旅游者的情感具有多樣性,而本文聚焦的是民族認同情感體驗;在本真性和個體限制影響下產生的民族認同情感則會進一步觸發旅游者具有計劃性和指向性的意向,即重游意愿。簡而言之,在本概念框架中本真性感知和個體限制感知是旅游者的認知階段,它們會強化或弱化民族認同體驗(情感階段),進而影響重游意愿(意動階段)。

1.2 認知:本真性與個體限制

1.2.1? ? 本真性

本真性是一個靈活的概念,它的尋求、實現與動機相關,也與想象相關[29]。黑色旅游中的本真性研究是以遺產旅游中本真性的大量研究成果為基礎的,同時,由于死亡和悲劇事件的展示和解釋具有敏感性[30-31],死亡和災難的商品化又為本真性的討論增加了新的維度[7]。Heuermannh和Chhabra認為,黑色旅游地展示的本真性類型與其本身的黑色程度有關[32]。從黑色旅游波譜來看,處在波譜最淺色端的黑色旅游地通常不具備地點的真實性,景點解釋的教育功能也相對較弱,這類旅游景點通常被視為是缺少本真性的,而處在黑色旅游波譜最黑暗一段的黑色旅游地則與之相反[33]。

地點的真實性、真實的物品和對死亡、災難的解釋是影響黑色旅游中本真性感知的重要因素[34-35]。地點的真實性是某些死亡和災難地的固有屬性[30,35],同時,它又為本真性的感知提供了特定的空間[36]。由于客觀主義本真性與客觀的對象相關,真實的物品是保證客觀主義本真性感知的物質基礎[37-38]。對死亡和災難的適當解釋能夠縮小當代旅游者與已經發生過的事件的距離[30]。當旅游者沉浸在與過去悲劇事件的聯系中,他們會獲得不同于日常生活的體驗,這種體驗反過來會誘發一種存在狀態,并促進旅游者對自我的了解[38]。紀念館通常被視為是處在黑色旅游波譜的最黑色一端[11]。基于以往研究大多將本真性視為包含客觀主義本真性和存在主義本真性的多維度概念,并證實本真性感知對旅游體驗和行為意向有積極影響[39],本文同樣將本真性感知視為旅游者對正向信息的獲取、處理和加工階段,即認知階段,并從客觀主義本真性和存在主義本真性兩個方面對本真性進行衡量。

1.2.2? ? 個體限制

休閑限制層次模型將休閑限制分為個體限制、人際限制和結構限制,并認為個體限制對參與休閑活動是最有影響力的,個體只有克服個體限制,才有可能面臨更高的限制層次[40-41]。在隨后的研究中,研究者們通過大量實證進一步發現個體面臨的限制并不具有嚴格的層次性[42]。這一理論自應用到旅游研究中以來,學者們在不同的旅游情境下研究了人口統計學變量對限制感知的影響[43-44],并討論了感知限制與目的地意象感知[44-45]和旅游偏好與決策之間的關系[46-47]。

作為一種更多地涉及倫理道德問題的旅游形式,相較于結構限制和人際限制,前往黑色旅游地的旅游者通常面臨更多的個體限制,且這種個體限制在未參與者身上往往表現得更加強烈[11,15,48-49]。從情感方面來看,黑色旅游地不僅會引發旅游者恐懼、害怕的情感,而且受民族性的影響,一些黑色旅游地還會引發旅游者憤怒、怨恨甚至是恥辱的情感,這些情感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旅游者對黑色旅游地的體驗,影響其前往黑色旅游地的決策[50-51]。從文化來看,文化禁忌不僅會影響黑色旅游地的宣傳和推廣,同時也會影響旅游者的認知和態度[52] 。對于國內旅游者而言,參觀紀念館的旅游者既存在情感,也存在文化上的限制,且這些限制往往會對旅游者的體驗和參與意愿產生消極影響。因此,本文將個體限制感知視為旅游者對負向信息的獲取、處理和加工階段,也就是認知階段,并從情感和文化兩個方面來衡量旅游者的個體限制。

1.3 情感:民族認同

民族認同并不是社會成員與生俱來的意識,而是基于社會結構和意識形態變化不斷構建的結? ? 果[53]。它對維系民族團結和國家地區的穩定有重要作用,也一直是政治學、民族學和社會學研究的熱點話題。學者們對民族認同的概念和內涵進行了多種相似卻又有差異的界定,由于研究視角的多樣化,始終沒有形成統一的民族認同的概念,但一個普遍的共識是,民族認同是個體對所屬民族的一種歸屬和情感依戀[54]。本文從國族1角度強調的對整個中華民族認同是全體社會成員對自己族屬和族體的情感性歸屬[55],是構成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基礎和內核,也是進行思想動員和鼓舞人心的政治資源[1]。鑒于這種認同與國家認同方向是一致的,英文“national identity”既能翻譯為國家認同,又有民族認同的含義,所以本文在文獻處理時,如果能夠判定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方向是一致的,就沒有對二者之間的關系進行刻意的區分。

黑色旅游地往往承載著一個民族痛苦或黑暗的過去,作為延續國家社區記憶的重要象征空間[15],黑色旅游地在構建集體記憶和民族認同上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56]。國家和政府希望借助特定黑色旅游目的地來構建某種認同,比如以色列教育部創立大屠殺教育之旅——生者的前行(March of the Living),以構建高中生對其猶太身份的認同[57];強調維護民族團結、國家統一的中國政府往往也借助黑色旅游地推行愛國主義教育以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進而增強民眾對中華民族的認同[10,58]。現有研究證實,對旅游者而言,尋求民族認同既是旅游者選擇前往特定黑色旅游地的動機[10],又是旅游者在旅游過程中體驗的重要主題[56,59]。通過游覽特定黑色旅游地,旅游者能夠獲取在特定時期與所屬民族歷史相關的知識、文化和信息,并產生情感上的歸屬和態度上的承諾[60-61]。故而,本文將民族認同視為受旅游者本真性和個體限制感知影響的情感狀態,即情感階段,包括民族認同探求和民族認同承諾兩個方面。

1.4 意動:重游意愿

在旅游研究中,對重游意愿的關注由來已久。它可以看作是旅游滿意度的進一步發展,也可以說是游后行為意向和忠誠度的一個維度[62]。作為一種游后的旅游決策和選擇意向,旅游者的重游意愿,既與旅游動機和期望相關[63-64],也與旅游者的旅游體驗和對目的地意象的感知相關[64-65]。黑色旅游重游意愿研究有助于全面理解前往黑色旅游地的旅游者的心理和行為。學者們通過驗證性分析證實旅游動機[11]、旅游者的認知和情感體驗[48]以及個體限制[48-49]會對旅游者的重游意愿產生直接或者間接的影響。在以“認知-情感-意動”框架的研究中,重游意愿是旅游者意動階段的重要內容,因此,本文同樣將重游意愿視為旅游者在認知和情感的作用下有意識的選擇傾向,即旅游者在認知階段和情感階段影響下的意動階段。

2 研究假設與模型

在文獻綜述的基礎上,本文旨在從民族認同探求和民族認同承諾兩個維度探究民族認同與重游意愿之間的關系。考慮到在黑色旅游情境下旅游者民族認同體驗產生的強弱程度受旅游者感知的影響,本文又將本真性、個體限制納入民族認同和重游意愿關系的構建中。基于“認知-情感-意動”理論框架,本文的概念模型探究了在本真性和個體限制感知的雙重影響下,民族認同情感體驗與重游意愿的內在關系。

2.1 民族認同與重游意愿的關系

雖然已有研究證實某種形式的認同,如地方認同[66]對重游意愿有積極影響,但直接驗證民族認同和重游意愿之間關系的研究仍相對較少。故而,本文從以下兩個方面構建民族認同和重游意愿的關系。一是民族認同與黑色旅游參與意愿具有相關性,民族的自豪感、歸屬感以及責任感會對旅游者游覽或是重復游覽黑色旅游地產生正向影響[56]。而Podoshen和Hunt則發現,一些猶太人出于對身份的認同,不僅不愿意參觀位于德國和波蘭的大屠殺遺址,甚至拒絕前往德國和波蘭進行任何旅游活動[51]。二是從黑色旅游的內驅力來看,在旅游者前往黑色旅游目的地的多樣化動機中,責任、義務和接受愛國主義教育動機一直處于重要地位[10,67-68],即旅游者既有的某種認同和情感歸屬是旅游者選擇前往黑色旅游地的動力。基于此,本文假設:

H1:民族認同對重游意愿有積極影響

H1a:民族認同探求對重游意愿有積極影響

H1b:民族認同承諾對重游意愿有積極影響

2.2 本真性與民族認同、重游意愿的關系

在本真性與認同的各自研究中,二者之間的關系總是不可避免地被提及。一方面,存在主義本真性包含著對自我身份認同的因素[38]。另一方面,認同的構建離不開相關的客觀物品、展示和解釋[69]。現有研究已經證實本真性有塑造旅游者認同(如自我認同、地方認同和文化認同)和影響旅游者體驗的作用[38,70]。從地緣政治的角度看,黑色旅游地在客觀物品的展示和解釋中傾向于向旅游者傳遞民族認同的信息[71-73]。Wang等證實客觀主義本真性和存在主義本真性都對民族認同有顯著積極影響[74]。因此,本文假設:

H2:本真性感知對民族認同有積極影響

H2a:本真性感知對民族認同探求有積極影響

H2b:本真性感知對民族認同承諾有積極影響

本真性感知能夠增強旅游者的旅游體驗,并? 促使旅游者產生重游意愿。Shen指出,旅游者的重游意愿與飲食本真性正向相關[75]。Park等證實,本? 真性通過滿意度對重游意愿產生間接影響[76]。本真性對重游意愿的影響還體現在其調節作用上,如Ramkissoon和Uysal發現,本真性在旅游動機、信息搜素行為、目的地意象與重游意愿的關系上具有調節作用[77]。黑色旅游地的本真性感知是增強旅游者體驗、促進重游意愿的重要前因[74] 。鑒于此,本文假設如下:

H3:本真性感知對重游意愿有積極影響

2.3 個體限制與民族認同、重游意愿的關系

相對于旅游限制與參與和重游意愿之間關系的研究,限制因素與其他變量之間關系的研究還相對較少。Cohen指出,在黑色旅游中令人極度不安的因素不適用于教育的目的[37]。旅游限制往往會導致負面的目的地意象感知[46]。本文構建個體限制與民族認同的關系主要是考慮到:(1)有學者指出,需要將黑色旅游限制研究與旅游體驗等其他變量相聯系[15];(2)以傳統書畫景觀為例,研究者發現,對景觀體驗的限制將導致景觀的實際功能喪失,使景觀不能有效提高旅游者對場所的感知和對文化的認同[44,47]。由此可見,感知到的個體限制既會影響旅游者是否愿意參與和民族認同相關的活動,又會影響旅游者對民族認同信息的接收和體驗[40-41]。因此,本文假設:

H4:個體限制感知對民族認同有消極影響

H4a:個體限制感知對民族認同探求有消極影響

H4b:個體限制感知對民族認同承諾有消極影響

旅游限制會對旅游者的參與意愿和旅游決策產生消極影響。與此同時,學者們也認識到,不同類型的限制因素對旅游者意愿的影響是不同的。如Hudson和Gilbert認為,對于參與過滑雪的旅游者來說,他們更多地受到時間、金錢和經濟的限制,而未參加過滑雪活動的旅游者則明顯地受到個體限制的影響[78]。Huang和Hsu通過對已經游覽過香港的內地旅游者的研究,發現相對于結構限制和人際限制,缺乏興趣這一限制對旅游者的重游意愿有顯著消極影響[64]。以黑色旅游地為例,Zhang等同樣證實個體限制中的缺乏興趣這一維度對重游意愿有顯著消極影響[48]。基于此,本文假設:

H5:個體限制對重游意愿有消極影響

根據以上對變量之間關系的論述和“認知-情感-意動”理論框架,本文構建的概念模型如圖1所示。

3 研究方法

3.1 問卷設計

在考慮本文研究目的和背景的前提下,本文變量的測量基本上是借鑒已有的研究。

(1)在問卷設計的初級階段,本真性感知的測量參考的是Chhabra關于博物館的真實性的定義[79]及Kolar和Zabkar使用過的量表[39],包含客觀主義本真性和存在主義本真性兩個子維度。個體限制感知包含情感和文化兩個子維度,均是借鑒Zheng等、鄭春暉等和Zhang等在研究黑色旅游時使用的量? 表[11,15,48-49]。本文旨在測量旅游者游覽紀念館之后對整個中華民族的認同,故而民族認同的測量結合了李瑞等、Phinney和Ong使用過的量表,包括民族認同探求和民族承諾兩個子維度[60-61]。重游意愿參考的是Tosun等使用過的量表[65]。

(2)在問卷確認階段,筆者首先通過英漢雙向互譯保證測量題目的準確度,并在結合專業人士(旅游管理專業教師和博士研究生20人)意見的基礎上,考慮具體的研究情境對一些題目的表述進行了同義的替換和調整;然后邀請去過同類旅游目的地的旅游者(旅順日俄監獄和紀念館,20人)以及從未參加過類似旅游景點的人員(20人)對問卷進行填寫,征詢他們對問卷題目可理解性的意見;再依據此次小規模前測的結果,通過與專業人士的討論對問卷的一些題項(刪除該題項后變量的Cronbach's α有明顯提高或是絕大部分受訪者表示題目表述的含義雷同或者重復)進行了刪除和適當修訂;最后再次詢問之前的受訪者對問卷題目的感受,他們中的大多數表示修改后的問卷更加清晰明了,便于理解。

最終的問卷主要包括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對潛變量感知程度的測量,主要包括本真性兩個維度,其中,客觀主義本真性3個題項,存在主義本真性4個題項;個體限制包括文化和情感兩個維度,各3個題項;民族認同分為民族認同探求和民族認同承諾兩個方面,各2個題項;重游意愿3個題項。采用Likert 7級量表(1表示完全不同意,7表示完全同意)。第二部分是基本人口統計信息,包括性別、年齡、月收入、學歷與職業等。

3.2 數據收集

本文的案例地是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南京大屠殺是日本在侵華戰爭期間無數暴行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例,也是中國近代史上最黑暗的事件。這座建立于1985年的紀念館既是為了紀念在南京大屠殺中遇難的同胞,同時也是希望我們能夠銘記歷史。2018年10月19日—26日研究組在紀念館的出口處隨機發放問卷,整個過程為期7天(周一不開館)。選擇在出口處發放問卷的原因是希望每一位隨機選擇的受訪者都基本上完整地游覽了整個紀念館。問卷發放采取一對一方式,隨機選擇受訪者,告知他們本文的研究目的,詢問其是否愿意幫助填寫自助式問卷,并承諾得到的數據只用于學術研究,不會用作其他商業用途,共發放問卷600份,收回600份。在剔除信息不完整的問卷后,共得到428份有效問卷,問卷有效率為71.33%。在428份有效樣本中,男性所占比例為57.9%;受訪者年齡集中分布在18~40歲,占比89.7%;55.4%的受訪者具有本科及以上學歷;80.6%的受訪者是第一次來紀念館。

4 數據分析

本文用PLS-SEM(partial least squares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的方法探究本真性、個體限制、民族認同與重游意愿的關系。相較于常見的CB-SEM(covariance-based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它不要求數據服從嚴格的正態分布,并且適用于構成型模型、復雜模型和高階模型的分析。雖然一些學者對將特定維度組成單一構念的做法表示懷疑,但本文研究的本真性、個體限制和民族認同這3個變量都包含了相應的子維度,高階的層次結構模型(hierarchical construct models)確實能夠簡化模型的復雜路徑,以得出具有概括性的結論[80]。

4.1 測量模型檢驗

測量模型是用信度、收斂效度和區別效度來評價的。如表1所示,一階變量的測量題項的因子載荷均在0.706~0.920之間,高于臨界值0.70。一階變量的組合信度值(CR)在0.862~0.916之間,均高于0.70的要求,表明數據具有良好的內部一致性。收斂效度是用平均變異抽取量(AVE)來測量,表1顯示一階變量的AVE值均高于0.6,達到了大于0.5的要求。Fornell-Larcker準則要求一個變量的平均變異抽取量的平方根應該大于它與其他任何變量? ? 的最高相關性,模型中的一階變量均符合這一要求。鑒于Fornell-Larcker準則在評估區別效度上存在不足,本文同時采用了Henseler等提出的HTMT(Heterotrait-Monotrait Ratio)方法來檢驗區別效度[81],這一方法要求異質異法相關要小于單質異法相關,即二者的比值要小于1,當這一比值小于0.9時可視為模型具有較好的區別效度。由表2可知,除了民族認同探求和民族認同承諾之間的HTMT值為0.923略高于0.9之外,其他變量之間的HTMT值皆小于0.9。鑒于這兩個變量的區別效度符合Fornell-Larcker準則,且模型的其他衡量指標皆符合相應標準,這一略高的值被視為是可接受的。

本文還檢驗了二階變量本真性和個體限制的信度和效度。它們的一階構念的系數都高于0.8,符合高于0.6的標準。二階變量的平均變異抽取量和組合信度也符合相應的標準。綜上可知,模型中每一個變量的信度和效度都基本符合其對應的要求,整個測量模型具有較好的信度和效度,下一步將對結構模型進行估計,以驗證上文提出的假設。

4.2 結構模型檢驗

結構方程路徑系數顯著性的檢驗使用了PLS中bootstrapping程序(with 5000 bootstrapped,其他均為默認值)。圖2和表3展示了路徑系數顯著性檢驗的結果。

H1驗證的是民族認同對重游意愿的影響,其中,民族認同探求(β = -0.094,p = 0.205)并不能明顯地提高旅游者的重游意愿,甚至會對重游意愿產生一定程度的消極影響,但這種消極影響并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而民族認同承諾(β = 0.169,p < 0.05)則能顯著地增強旅游者的重游意愿,即假設1得到部分支持。

H2本真性對民族認同的積極影響完全成立,即本真性對民族認同探求(β = 0.592,p < 0.001)和民族認同承諾(β = 0.609,p < 0.001)都有顯著積極影響。

H4驗證的是個體限制對民族認同的影響,可以看,出個體限制對民族認同探求(β = -0.045,p = 0.328)的消極影響并不顯著,而對民族認同承諾(β = -0.112,p < 0.01)有顯著消極影響。

H3和H5分別驗證的是本真性和個體限制對? 重游意愿的影響,由表3和圖2的結果顯示,本真性體驗能使旅游者產生重游的意愿(β = 0.446,p < 0.001),而個體限制則可能成為旅游者重游的障礙(β = -0.119,p < 0.05)。

由圖2可知,整個模型對重游意愿的解釋力為30.0%,高于20%閾值,由此可見,模型的預測具有較好的有效性。PLS-SEM的整體擬合優度指數(global goodness of fit index,GOF index)是由變量AVE的均值和內生變量R2均值的乘積平方根得到的,通過計算得到整個模型的擬合優度指數為0.522,高于Wetzels等提出的最大效應值,他們認為GOF指數臨界值0.10、0.25和0.36分別代表了小、中、大效應值,這表明模型擬合效度良好[82]。

5 結論與討論

5.1 研究結論

本文構建了一個包括本真性、個體限制、民族認同和重游意愿的結構方程模型,并通過路徑分析討論了這些變量之間的關系。

研究發現,民族認同的不同維度對重游意愿有不同的影響,民族認同承諾對重游意愿有顯著積極影響,而民族認同探求對重游意愿的影響卻是消極的,盡管這種消極影響并沒有通過路徑系數的顯著性檢驗。這種差異現象可以用民族認同的不同維度有不同的內涵和性質來解釋[61]。民族認同探求更多的強調對民族文化、知識和歷史的了解,對于已經獲得這種體驗的旅游者來說,他們在一定時期內可能不會產生重游的意愿。而民族認同承諾對重游意愿有積極影響這一結論與以往研究中認同對重游的影響相符[66]。這是因為認同承諾更強調態度上的認同和情感上的歸屬,是一種相對積極的依戀情感,這種個體與所屬群體之間的積極情感會促使旅游者多次前往特定目的地以不斷尋求和強化某種身份上的認同,甚至會認為前往某地是一種責任和義務,在這種條件下,即使旅游者已經游覽過某地,他們仍舊會產生重游、向家人親戚朋友推薦并帶家人親戚朋友游覽的意愿。

研究發現,黑色旅游地的本真性感知對民族認同探求和民族認同承諾都有顯著積極影響。相較于Wang等將民族認同作為一個整體探究其與本真性感知的研究[74],本文更加具體地探討了本真性感知與民族認同內部維度之間的關系。這說明本真性的感知能夠增強旅游者與過去歷史的聯系,激? 發旅游者對特定事件的意義解讀,進而強化某種認同[83]。同時,這一研究結果也證實了出于愛國主義教育的目的,中央和地方政府在展示和解釋特定旅游地點和事件時會致力于培育對統一的中華民族的認同的觀點[58]。在這種情況下對有形的元素和符號、無形的氛圍和精神的認識和感知,會讓國內旅游者產生一種強烈的民族意識。

研究發現,個體限制對民族認同的不同維度有不同的影響。個體限制對民族認同探求的消極影響不顯著是因為本文調查的是旅游者在紀念館的一種游后感知,對于已經來過紀念館的旅游者而言,他們已經通過游覽紀念館增強了對南京大屠殺那段歷史的了解,即就民族認同探求體驗而言旅游者可能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與限制的協商[64],而由情感(諸如害怕、恐懼、憤懣、壓抑)和文化禁忌而表現出來的個體限制則會影響旅游者在參觀過程中對紀念館想要傳達信息的接收和體驗,從而弱化旅游者積極的民族認同體驗。

研究發現,在黑色旅游情境下本真性體驗對重游意愿有積極影響,而個體限制則對重游意愿有消極影響。這一結果與既有的本真性、個體限制與重游意愿的關系研究相符,即本真性和個體限制對重游意愿的影響是截然相反的,本真性感知是預測重游意愿的積極因素[75-77],而個體限制則是預測重游意愿的消極因子[48,64,78]。同時,這也證實了黑色旅游情境下的本真性和個體限制感知與其他類型的旅游情境一樣,對旅游者的行為決策和選擇會產生重要影響。

5.2 理論貢獻

綜合現有研究來看,本文的理論貢獻主要體現在3個方面。

一是現有旅游研究對國家認同、政黨認同的研究基本上將認同的產生視為最終的結果[16-17],對認同產生之后的影響關注較少。本文從民族認同體驗出發,探究認同的產生對重游意愿的影響,并發現民族認同的不同維度對重游意愿有不同的影響。這強調了黑色旅游中培育積極民族認同情感的重要性,對理解民族認同和重游意愿之間的關系提供了啟示。

二是黑色旅游中本真性的研究更多地涉及倫理和道德問題[30,37],與遺產旅游研究相比,黑色旅游中對本真性與其他變量之間關系的研究并不多。本文將本真性視為民族認同和重游意愿的前因,這有助于認識在黑色旅游中本真性感知對旅游者體驗和重游意愿的影響,豐富了現有的黑色旅游本真性研究。

三是旅游限制對認識黑色旅游者的心理和行為有重要作用[15],而目前黑色旅游者行為的研究大多從動機出發[67-68],對黑色旅游限制的研究還相對較少。本文在現有黑色旅游限制研究的基礎上,不僅探究了個體限制對重游意愿的影響,還驗證了其對民族認同體驗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現有黑色旅游限制研究存在的不足。

5.3 管理啟示

本文也為黑色旅游地的實踐和管理提供了一些啟示。

第一,培育積極的民族認同情感和責任意識。本文發現,民族認同的不同維度可能會引起不同的結果,民族認同體驗單純地停留在民族知識、歷史和文化的了解階段不足以激發旅游者的重游意愿。黑色旅游地應該借助過往的歷史,從受害者的角度喚起旅游者對個人命運與民族命運緊密相連的意識,培育旅游者對整個民族情感上的認同和歸屬。同時,有計劃地定期舉辦集體性的紀念活動和儀式,不斷刺激和喚醒民族記憶,讓人們形成作為民族的一份子有責任有義務參觀和重游特定黑色旅游地的意識,從而實現由民族認同到重游的良性循環,實現教育功能和旅游功能的統一。

第二,綜合運用多種方式和手段增強本真性感知。本文發現,本真性對民族認同和重游意愿有積極影響。當前,旅游者已經不僅僅滿足于視覺上的參觀和體驗,因此黑色旅游地應該運用多種方式和手段來進行展示和解釋。如在展示與悲劇和災難事件有關的物品時適當地運用解釋以增強旅游者的感知;借助虛擬現實手段營造黑色空間和氛圍為旅游者充分了解過去的歷史、認知自我提供機會;通過提高旅游者的互動與參與感強化旅游者與過去事件的聯系等,以使旅游者更好地感知本真性。

第三,弱化對旅游者體驗和決策行為有消極影響的因素。本文發現,個體限制會降低旅游者的民族認同體驗和重游意愿,鑒于大環境背景下的文化禁忌在短時間內難以改變或消除,黑色旅游地在營銷推廣中,應該盡量弱化其與文化禁忌相悖的方面,如盡量不提及“墓地”“尸骨”和“冤魂”等字眼。在路線設計上,提供不同黑色程度的參觀路線以供不同需求的旅游者進行選擇,以增強旅游者的心理安全,減少旅游者可能產生的個體限制。

5.4 研究局限與展望

本文研究也存在不足,一是采用高階模型忽略了對變量具體維度之間關系的討論,未來研究可以聚焦于各變量具體維度之間的關系,從而深化對變量之間相互關系的理解。二是本文模型的提出和檢驗是基于人為災難黑色旅游地,未來研究可以在其他類型的黑色旅游地中對這一模型進行驗證。三是本文的研究對象很大一部分是第一次來紀念館,在研究過程中并沒有對初次參觀和多次參觀的旅游者做進一步的區分對比,未來可以依據游覽次數對旅游者進行分組討論,以進一步分析限制因素對民族認同、重游意愿的具體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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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 Tourists with a Stronger Sense of National Identity Have a Greater Willingness to Revisit?

—Taking the Memorial Hall of the Victims of the Nanjing Massacre as an Example

SHEN Caiyun1, WANG Enxu2, LIU Jun3, WU Di4, ZHENG Jingjing1

(1. School of Tourism and Hotel Management,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116025, China;

2. Jangho Architecture College,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Shenyang 110169, China; 3. Tourism School,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4, China; 4. School of History, Culture and Tourism,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116081, China)

Abstract: Existing research has confirmed that a dark tourist destination, which carries a painful or dark history, has the function of constructing a collective memory and national identity. On the one hand, the state and government hopes to build a certain identity by drawing support from specific dark tourist destinations so as to strengthen national consciousness and enhance the populaces national identity. On the other hand, seeking national identity and accepting patriotic education are not only the motivations of tourists who choose a specific dark tourist destination but also reflective of an important theme of tourists experiences. However, some tourists who have visited specific dark tourist destinations, while gaining a sense of national identity, also said that they were too depressed and sad to consider visiting again.

Specific dark tourist destinations are sites of tourists repeated visits; thus, they not only have the economic functions of maintaining a stable source of tourism and remaining popular, but they also perform social functions: promoting patriotism education and memory inheritance, and strengthening national identity. Most existing studies regard national identity as the final result of the social effect of tourism. Little attention has been paid 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national identity and revisit intention in the study of dark tourism. Can national identity enhance tourists revisit intentions? What are the factors that promote and restrict the emergence of a sense of national identity? Based on the above considerations, this paper takes the Memorial Hall of the Victims of the Nanjing Massacre as an example, draws on the cognitive → affective → conative (CAC) model, and introduces a structural equation that was constructed to include authenticity, intrapersonal constraints, national identity, and revisit intention. It not only 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fferent dimensions of national identity and revisit intention, but it also includes an analysis of the factors that influence the shaping of national identity.

Based on an analysis of 428 questionnaires via partial least squares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ling (PLS-SEM), the paper conclusions are as follows: (1) there are internal differences in the influence of national identity on revisit intention; the commitment to national identity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influence on revisit intention, whereas the influence of the exploration to national identity on revisit intention is negative (though this effect is not significant); (2) the perception of authenticity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effect on the different dimensions of national identity and revisit intention; and? ? ?(3) intrapersonal constraints have a significant negative effect on ones commitment to a nation and revisit intention, whereas the negative effect on the exploration to national identity is not significant. The main theoretical contribution of this paper lies in the fact that it fills up a deficiency in the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national identity and revisit intention in dark tourism. At the same time, it adds to the discussion regarding the influence of the perception of authenticity and intrapersonal constraints on the affective and conative stages of tourists in dark tourism. The paper findings presented in this paper will provide enlightenment for enhancing revisit intention among tourists by shaping a positive national identity, so as to realise the educational function of dark tourism.

Keywords: dark tourism; national identity; authenticity; intrapersonal constraints; revisit intention

[責任編輯:宋志偉;責任校對:吳巧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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