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基層偽創新“速成術”

許然

“三天怎么能‘速成典型呢？我們也知道不可能，但沒辦法啊！”記者曾參觀一處文化創新示范村，從該市一名基層干部處得知，打造這個示范村僅用了三天時間。

該基層干部說，大家接到上級部門通知時都懵圈了，為了迎接上級的考察，不得不大干快干。好在村子環境優美、基礎設施較完備，能直接改造利用。于是，區縣、鄉鎮相關部門干部加上村干部共20多人一起在村上熬夜加班，從村子的規范化建設、點位宣傳打造、墻面廣告設計，到文字資料的梳理整理。最終文化創新示范村落成，被部分領導點贊“有創新意識”。

對此，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告訴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有些地方依舊受形式主義、官僚主義思想影響，在錯誤政績觀支配下，創新工作熱衷于做表面文章。為此，基層不得不大搞花拳繡腿，在材料上下功夫，在形式上做足樣子，甚至弄虛作假打造“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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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概念、提口號、造盆景

記者調查發現，基層偽創新大致可以分為幾種。第一種是“概念式”創新。有基層干部告訴記者，他所在的區縣針對構建親清政商關系，探索過一項創新性舉措。大體而言就是讓企業園區工作人員來充當政府與企業溝通的橋梁，讓企業負責人來為企業解讀相關政策，讓派駐紀檢監察組人員來收集意見、建議。這三支隊伍所構成的工作小組，構成了政企親清政商關系的示范點，被冠以“某某家園”的概念。

這名干部坦言，實際上“某某家園”只是處理一些常態化的聯系、協調工作，雖然有專門的辦公室，但更像是個空殼，基本沒人在那辦公。

“像‘某某家園‘五個必須‘三個體系‘12345工作法這些‘概念式創新，一套一套的。”區縣基層干部王程表示，這些提法就是把之前的工作換了個說辭，看似提出了新概念，實際上多是常規工作。

“這類玩概念的偽創新一旦遇到真查驗，就會不攻自破。”某市州融媒體中心工作人員李斌向記者講述，他曾跟隨領導到某區縣調研一項創新工作。只見有干部抱來了一堆材料，但問及與該項工作相關的成果、受益群體時，來人卻支支吾吾，說不上來，“更多的是概念性的東西”。

“這種創新算是初級版創新，以概念包裝為主，但不容易吸引眼球。”某縣委辦干部說，“因為這類創新已經泛濫了。”

第二種是“眼球式”創新。“這種創新最常見的表現就是求異，比如提‘互聯網+‘首創‘云上等口號博眼球，突出與眾不同，但往往效用不大。”莊德水表示。

疫情讓直播產業再次站上風口。在市場需求與現實環境的影響下，“構建直播電商產業集聚區”、打造“直播電商之都”成為多地推動經濟發展的創新舉措之一。據了解，去年北方一區縣和多個電商聯合打造了全省首家女裝直播基地。占地5棟樓，4棟辦公，1棟住宿，基地在初創時看起來很風光，但由于個性化不突出、脫離當地產業特點，且商業模式不健全，最后只有黯然退場。

對此，有相關干部表示，直播基地正成為各地建設風口，其在推動當地經濟發展的同時，也存在以直播名義圈地牟利的現象，應該警惕直播基地與電商產業園一樣淪為地方經濟轉型升級的噱頭。

第三種就是“物理式”創新。某直轄市區縣干部張鑫表示，為了響應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他所在的區縣曾以當地的縣級電視臺為主體進行打造，整合了“臺、網、端、微、報”等公共媒介資源。“但傳播效果并不理想，報道內容多為對傳統媒體內容的簡單加工或復制，缺乏創新和聯動統籌。”

“這種創新方式很普遍，說白了就是‘新瓶裝舊酒，在形式上做文章，不注重內容，也沒有打通機制，更未推動改革。只是簡單生硬的‘物理組合，沒有引起‘化學反應，只有量變沒有質變。”張鑫吐槽。

在一些區縣，有的創新因其看似“高大上”而頗具看點。但仔細推敲便會發現，它們不過是某些領導干部圖虛名、秀政績的“盆景”——這便是“盆景式”創新。

盆景式創新算是概念和形式創新的綜合體現。“這種創新只能外顯在標語上，因其脫離現實土壤，缺乏實效，最終淪為‘偽創新。”莊德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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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莊德水認為，一些基層創新之所以淪為“偽創新”，在于其“不接地氣”，多數是“閉門造車”“憑空杜撰”。這背后有多方面的原因。或許是工作導向出了問題，不在基層治理“硬骨頭”上下功夫，而是一門心思圖彩頭、爭風頭。把“指揮棒”用在了彰顯政績上，熱衷于做短時期內容易出彩的事。

不少基層干部表示，從他們來看，“偽創新”是工作作風出了問題，在工作中疲于應付上級安排，只好速成典型。

“上級常常批評我們‘創新不足，的確如此。基層事務繁重，光是按部就班完成規定動作已屬不易。”一名鄉鎮干部坦言，一些上級部門對創新工作的考核一年換個新主題，檢查考評時很少來看實績。面對這種情況，有時只能召開會議，制定工作計劃，加工材料、編造概念來進行所謂的“創新”，而沒有真抓實干，具體落實。

“地方創新工作也有做得好的，偽創新現象還是少數。”一名縣紀委書記稱，這些年中央一直在提基層減負、反對形式主義，大家的腦子里還是有根弦。

？“不創新，工作就無法推進。”采訪中，一些基層干部表示，創新工作干得好，能引起上級關注，也能爭取到一些資源，同時還能服務群眾。

按要求，西南某地基層社區每年都要上報創新工作。由于該社區周圍商業較發達，社區主任陳浩便想到利用互聯網+，建一個智慧平臺。該平臺依托“社區服務”“便民生活圈”“志愿服務”三大板塊為抓手，通過這個平臺，居民既能享受社區便民服務，也可以在上面辦理業務，還能隨時看到社區動態。

“前期調研、做方案、匯報、開發，花了大半年時間，目前這個平臺已經在試運行。”陳浩告訴記者，該平臺還是能方便社區民眾。

“這類‘接地氣的創新值得鼓勵。”在莊德水看來，“要避免偽創新，一方面應該鼓勵基層解放思想，創新工作方式、思想、機制，用新的方式方法來破解難題。另一方面，領導干部要多到基層去傾聽民聲，了解實際情況，解決實際問題。而上級也應該用工作實效來檢驗創新成果”。（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