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曾備受好評的防疫措施因腐敗“翻車”

國際反腐面面觀

開欄語：

如今，世界進入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時代，新冠疫情更加凸顯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緊迫性。在風云變幻的全球發展背景下，一連串問題擺在了我們面前——作為跨越國界的全球性重要議題，腐敗治理的發展現狀如何？世界各國如何根據本土實踐不斷提升腐敗治理的效率與效能？基于腐敗治理的全球性方案是否能夠促進人類善治？

顯然，對這些問題答案的追尋，必須著眼于近年來全球范圍內實踐創新的跟蹤與梳理。因此，《廉政瞭望》與中國政法大學國家監察研究院攜手合作，策劃此專欄，希望通過針對近年來世界各國腐敗治理實踐的歸納和總結，了解國際反腐敗領域的最新動態，為我國反腐敗實踐提供新的啟發和借鑒。

新冠肺炎病毒一開始來襲時，南非總統西里爾·拉馬福薩的果斷行動贏得了國內外好評——全國提前3天發出通知，之后政府實施了世界上最為嚴格的封鎖措施。除了應急和必要的工人外，命令所有人待在家里，僅允許外出購買食物和治療;除了提供食物和醫療的地方外，企業、商鋪和服務設施全部關閉;禁售酒精和香煙。

封鎖減緩了疫情的最初增長態勢，使醫療機構能夠有時間為逼近的預測激增做準備。禁酒令盡管不受歡迎，但緩解了現有醫院內的急診室壓力。南非疫情激增是在去年7月份開始的，截至8月初，確診病例已增加至50萬——在某個階段，一躍成為全世界第四。但南非的醫院并沒有被壓垮，進行了340萬次的檢測，絲毫不遜于全球數字。截至2020年8月17日，南非死亡人數11982——與一些國家死亡人數相比，這個數字實際不高。

這一系列數據讓西里爾·拉馬福薩政府迎來了難得的正面報道，但緊接著，大量憤怒的言論將他和執政黨非國大包圍，觸發了關于執政黨是否能夠進行自我改革并結束腐敗的辯論。

“誰沒跟政府做過生意？”

南非政府在處理疫情引發的公共衛生危機方面做出了積極努力。但在這個過程中也出現了緊急狀態下的非正規權力的使用。例如，在2020年3月26日實施封鎖的前幾日，社會發展部采購了4.8萬條毛毯及消毒劑、肥皂等衛生用品，分發給夸祖魯-納塔爾省的12個區。3天內共花費了4000萬蘭特，其中2200萬蘭特用于購買毛毯。所有采購物品都不是從制造商處直接采購，而是從幾個中間商手里采購。這些中間商從制造商手里買到物品后，再加價出售。

據社會發展部門稱，每條2.1米寬、2.4米長的4公斤毛毯，向4個經銷商支付450到550蘭特，已交付約3.6萬條毛毯。剩余價值600萬蘭特的毛毯正在運往社會發展部，而此項購買合同未經招標，而是使用了財政部的“緊急權力”。

郵政衛報調查發現，毛毯制造商的毛毯在網上售價為350蘭特一條，大批量采購還有折扣。他們聯系了一名制造商，其報價更低，如果訂購4.8萬條毛毯，只需約250蘭特一條。

在社會發展部采購2200萬蘭特毛毯引發爭議后，夸祖魯-納塔爾省的新冠疫情應急花費已歸省財政部集中管理。夸祖魯-納塔爾省省長也承諾，待其指定對省財政部交易事務進行的調查完成時，如發現任何官員違法亂紀，將迅速采取行動。

隨著新冠疫情席卷南非，該國執政黨非國大接連遭受一系列腐敗指控。其中引發指控的導火索來自政府采購領域。當新冠疫情開始在國內蔓延時，政府實施了緊急采購措施，確保公共醫療衛生服務穩定供給防護服裝和裝備。但是現在，政府采購計劃遭受多項重大欺詐、腐敗和裙帶關系指控。

這當中涉及的高層官員主要來自于非國大。南非祖馬時代內閣部長的女兒被曝拿到豪登省個人防護設備招標，金額高達500萬英鎊，而這名內閣部長曾任豪登省省長。另外的則涉及非國大秘書長，他之前擔任過自由州省總理，是非國大政黨的“六大”領導人之一。在新冠疫情期間，這名秘書長的兩個兒子通過其父親，拿下了新冠疫情相關物品和服務項目合同，價值約合12萬英鎊。而這名現任秘書長此前在擔任自由州省總理期間，就曾遭多位評論家指控嚴重腐敗。

面對指控，這名秘書長卻全部予以否認，他問道：“請告訴我，有哪一位非國大的領導人沒跟政府做過生意？”

“投標是一份道德合同！”

這一言論點燃了新的憤怒，包括政黨隊伍內部。一位自祖馬時代以來就一直呼吁內部改革的政黨元老級人物直接表達了不滿。前任非國大黨副秘書長則對于某些人從疫情獲利感到“震驚”——“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對于非國大秘書長走向這條路，我感到非常震驚，你難道不知道用新冠病毒賺錢是不道德的嗎？”

面對民眾對于非國大高層官員在疫情期間的指責和不滿，現任南非財政部長通過社交平臺發布信息，呼吁嚴懲腐敗官員，加強該問題的領導管理。在他發布的信息中，他寫道：“疫情期間，投標是一份道德合同！它不是一張用來行騙和偷竊的空頭支票，也不是對感染者的搜刮工具！”“我們應該團結起來抗擊病毒，而不是把它當作一次對國家和感染者進行欺詐的機會。我們一直在看著你們，你們必須承擔后果。”

南非民間組織“腐敗觀察”的執行董事大衛·路易斯也評論說：“非國大政客的親屬中標是不道德的，據我們對以往腐敗事件研究的經驗，其中一些事件現在正在接受法庭審判。”

西里爾·拉馬福薩也在每周總統時事通訊上回應稱，“試圖從每天都危及廣大人民群眾生命的災難中獲利，是一種清道夫行為，就像是一群土狼圍著受傷的獵物盤旋”。非國大黨國家執行委員會做出同樣反應，稱面對其政黨成員和領導人在內“試圖從疫情造成的毀滅性災難和貧窮中非法獲利”的指控，政黨深感窘迫。“這些事件進展讓我們所有人在人民群眾面前羞愧地低下頭”“我們承認，公憤是合理的，是由于政府、我們的組織和私營部門某些環節表現出來的墮落和殘酷所造成的。”

公共危機帶來新挑戰

西里爾·拉馬福薩總統參加了非洲國民大會舉辦的國家執行委員會會議。這次激烈會議的主要議題為非國大腐敗。與此同時，他給非國大成員寫了一封信，要求被指控犯下罪行的成員引咎辭職。

根據總統要求，國家執行委員會會議批注了他的公開信，但仍有人強烈反對他的這封信。與此同時總統任命了由6名成員組成的內閣委員會，處理與新冠疫情采購有關的所有腐敗指控。曾在社交平臺發表激烈言論的財政部長被任命為政府審計長，負責每日或每周審計花費，不再每6個月或12個月進行審計。之后，南非財政部終止了個人防護設備和防護服裝的緊急采購流程，聲稱此項采購流程將恢復正常程序，由政府供應商負責。

地方媒體報道，少量中層非國大黨官員，都曾因涉嫌卷入腐敗而被要求辭職。前任總統祖馬控訴現任總統西里爾·拉馬福薩利用非法資金，為他的2017年總統競選活動提供資助，并向公眾隱瞞了捐助者名單。他還控訴當西里爾·拉馬福薩還是副總統時，他的公司就從政府合同中受益。反對黨成員則要求公布捐助者名單，查看這些捐助者是否獲得任何優先個人防護設備合同。

實際上南非現任總統西里爾·拉馬福薩競選勝利就是基于對前總統祖馬腐敗的抨擊。2019年，他在跟倫敦的潛在投資者談話時，指出祖馬執政的9年期間，腐敗行為大約掠奪了國家約300億美元，并稱這個數字有可能翻倍。他聲稱，腐敗成本已經“遠遠超過大多數人的想象”。因此，西里爾·拉馬福薩替換了祖馬時代的國家檢察機關領導層，任命由副首席法官帶領的委員會，對政府和私營部門腐敗展開廣泛調查。

南非的腐敗問題并非是新冠肺炎疫情這一公共危機引發的，而是深層次的歷史問題。只是在這場危機中，由于對緊急狀態的應對會使得潛藏的腐敗問題更加容易暴露。正如南非公眾保護者稱，個人防護設備采購丑聞揭示了新冠疫情緊急救助金流到了政治關聯商業人士的手里，應徹查整個體系，杜絕采購濫用資金。

顯然，舊患新疾的疊加使得南非政府在應對這場公共危機時面臨新的挑戰。（作者系中國政法大學國家監察研究院副院長、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