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東
一條綠色隱喻
你看,在修辭瘋長的春天,一棵草就是一條綠色隱喻。
本體在泄密者之間不脛而走,即便隱于山坡。
散發泥土旅行的氣息,在風的追捕中用綠色點燃自己。
幸有薄霧,有含糊不清的方言,隱匿各自逐漸綠下去的理由。
那些索居的大樹預知一場大雨,現實主義發芽思索未來。
還得將遠處的鳥雀帶回巢穴,只有草,從地面仰視它的慈眉善目。
昨夜的雨滴是今春的珍珠,一把昂貴的修辭。
視為饋贈,用濕潤揭示了一覽無余的春天。
一把青草握在季節的手上,鄉間生活的顏色染滿手指。
演員或觀眾
唯街邊護欄和街頭站牌,如此坦誠,如此勤奮。
默默記錄車輛與車輛的歷次爭執。
剎車聲和喇叭聲無需紅綠燈,按部就班地變換著臉色。
所有的工作正在約定下班,疲倦和焦急迅速合攏。
勝過落日收集的黃昏的所有光線,淪陷于這無法拒絕的停頓。
此時此地,與落日對視,是一天之中唯一一次完全免費的盛大的節目。
一切都被紅銅色的大釘子,很負責任地釘在西沉的幕布上。
這色彩鮮艷的表演不會結束,足夠生活從后視鏡里欣賞半生。
星光面具
只剩下熄滅的燈與貧瘠的愛不可辯駁。
當形式主義的墨跡被現實蒸發,攜帶疼痛的污跡退出失眠。
我試圖用筆尖剝落夜空的星辰。
我要用蝕透黑夜的光芒,打造一個光明的、溫暖的面具。
把焦慮和徒勞完全遮掩起來,放置在光芒四射的地方;
把星星的光芒敷在臉上,應對未知的黑夜里黑色的謊言。
這樣,我才有足夠的星空愛上過往的暖風、飄飛的流螢,窗外的藤蔓和心中的你。
與光芒和解
看見一只流螢叼起星空的杯盞,飲下一滴星光,與光芒和解。
一種飄香的涼意與真實,自黑夜內部剔除睡眠。
黑夜,一只執著的黑色甲蟲,癡迷于收集一切發光的玩具。
摁滅一盞燈火,又點亮另一盞。
在明暗交替之間,一個誰也無法擺弄的白晝,正悄悄向我們靠近。我得重新站起來,整理衣衫,重拾一顆失敗過的心。
透明的沉默
早已遺失了一束光芒的激情,鋪開在雨水淹沒的路途中。
依稀可見的是,每一處水洼,都是一種不斷擴散的愛。
有的與河流匯合,繼續上路;
有的插上陽光的翅膀飛上云端,又從天而降,化身雨水。
我知道這一場雨是愛我的,就像愛龜裂的泥土、干渴的石頭。
世間一切可以灌注愛的心,都會發出感激的噼啪聲。
在雨水洗凈的良辰美景之中,唯有我流露出透明的沉默。
打開一束光,在深夜看見雨水,愛和被愛,都努力心存感激。
石頭記
那些被我們稱之為石頭的事物,不在河邊喝水,也不在河底描繪易于流逝的波紋。
有人把它交給錘子和鑿子,交給時間的手重新塑形。
石頭,不停敲打自己。尖銳之物向內掘進。
內心深處,煞有介事地飛濺出思考的殘渣。
該帶上怎樣的姿勢和表情,那是錘子和鑿子的事情。
該具備怎樣的精神和氣質,那是歷史開鑿過的靈魂所決定的。
所呈現的是打開后的自己,讓那個偉大的靈魂回到人間。
它將以石質的笨拙,抽象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