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
早熟大多是被誘導的,更坦白一些講,就是被騙的。周遭都告訴你說:別人家的孩子怎么那么好。關起門一看:別人家的孩子實在是太好了。超出同齡人的懂事,就是比你讓大人省心。畢竟再糊涂的大人也不會隔著院子訓別人家的小孩。早熟成為了一個褒義詞,和懂事和優秀幾乎畫等號了。倘若早熟一輩子還好,但早熟一陣子的話,就像由奢入儉難,“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這樣的話你就太容易聽到了。
十三到十八歲這幾年,半年一個模樣。小孩子多留幾張照片多拍一點生活日常,不管是plog還是vlog都是很好的。這些東西一定要存下來,千萬不要覺得丑就刪掉或者用很厚的濾鏡美顏,以至于過三五年后分不出你我。就用原相機拍,時間是最好的濾鏡,往后再偶然看到就全是歲月給的驚喜了。現在回頭看中學生都覺得他們好神奇,小小的臉怎么變化會那么大呢?轉眼間性格就開始往臉上刻了。我仿佛是外出打工的爹媽,年關回家一看,小孩已經長這么大了,只好在廚房切著洋蔥流著淚。
去年冬天上班的時候,每每能遇到一個高中生,戴著耳機銜著一根煙,風抽一口他抽一口,騎著小電動逆向閃過去。嘿,真是孩子氣啊。
長大以后呢,臉和身體的生長痕跡就微乎其微了。換不一樣的衣服,換更英俊的臉,總歸是不一樣的驚喜了。有個同學是很低調的富二代,前幾年就一直在說抓得住的就是最好的,可是他能抓住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翻譯過來大概就是不變的就是最好的。所以對“熟”的喜歡總會來到,哪怕來得晚,也會來。但是來得早,是不能七天無理由退回去的。現在稍微明白了“十幾歲是最好的年齡”這句話了。
所以說,這段美好的時間拿去實現早熟,承擔早熟帶來的責任實在是太可惜了。
但話說回來,不是誰都可以有機會晚熟的。我是說倘若有選擇的話,那是極好的。
國國在一次采訪時講到:大概因為臺北是一個比較晚熟的城市,所以他們樂隊能在人均三十二三歲還唱出歌迷都覺得很浪漫的歌。
緊迫焦慮的人是不會唱出這樣的旋律的。步步謹小慎微,錯了的話,不至于萬劫不復,也會覺得失去了太多。我說過的,失去遠比得到哲學得多。緊張焦慮的人愈加束手束腳,慢慢成了別里科夫。允許你能夠去做一些可能的“錯事”,所以錯了就錯了吧。說這么多,其實想說,晚熟才是上天的恩賜。當然也不是誰都能得此恩賜的。一僧一道說英蓮是“有命無運,累及爹娘”,要從甄士隱那里抱走她。可是做父親的哪里舍得給呢,不罵個潑皮就算客氣了。最后甄家轉眼破落,英蓮被拐被賣被薛蟠折磨,應了“英蓮”的音。
命和運在沒有應驗的時候是怎么都看不懂的。
算了也是白算。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飄來飄去的,待到熟透,覺得這世間或是自己臟得不堪入目,就大膽去死,毫無眷戀。馬家輝就放出豪言說要在60歲的時候買一把槍自殺。我很喜歡他的浪漫理想主義——狂妄的事自然是不敢做的,狂妄的話總是要說幾句的。這就是他的晚熟主義,有些拙樸。
我們不敢晚熟,不敢錯過任何機會,不就是因為覺得錯過了這個機會就沒有更好的了嗎?現在不成長,就有別人比我成長得更快更好。我們害怕成為那個被時代落下的人,害怕成為別人口中“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爛”的人,哪怕不是運動員也秉承著“更高、更快、更強” 的奧運會精神約束自己。
那我現在說,晚熟不等同于做不好事。晚熟與否也許由不得你,但是如果可以,請保持晚熟。我愿意盡己所能去呵護身邊晚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