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種的花

古草

記得小時候的一個春天，在院子的墻根處，有一株神奇的植物，令正在玩耍的我們姐弟仨驚奇地叫了起來。

這絕對不是一般的植物，我們以前從沒見過。白白的圓而厚的葉片，肉鼓鼓肥嘟嘟的;支撐葉片的是胖乎乎的根莖，植物憨態可掬的樣子讓人欣喜不已。它整個看起來像一把白色的傘，讓人忍不住用手輕輕地觸摸它。我叮囑弟弟妹妹小心點兒，唯恐一不小心，碰壞了它。它的形狀和我們以前見到的“狗尿苔”有點類似，但那些“狗尿苔”長著灰不啦嘰的、薄薄的、幾乎沒有一點厚度的葉片，細而瘦弱的莖稈，看著就讓人生厭，沒過兩天就被太陽曬得蔫掉了，無精打采地耷拉下它被風干而裂成幾個口子的葉片，最終萎縮、癱倒在地面上。

眼前這個是什么呢？從來沒人種植過，怎么憑空生出了這樣一個讓人歡喜的東西？它肥碩的根扎在墻根上，陽光照不到它，雨水淋不到它，又沒有肥沃的土壤，如此貧瘠的環境，卻富有生命力地生長著，簡直不可思議。我們拉了母親來看，她說這是蘑菇，和 “狗尿苔”是一類的，但“狗尿苔”有毒不能吃，這蘑菇卻是像肉一樣可以做成好菜呢，好好看著它，再過兩天就可以采下來了。

聽著母親的描述，我們像已經把它吃到了嘴里似的，心里美滋滋的。在只有到春節才可以嘗到肉的歲月里，我突然知道了世上還有和肉一樣好吃的東西，當然是樂不可支了。為了防止雞、鴨、小豬來糟蹋，我們就日夜嚴加看守。弟弟找來個小筐扣著它，我們還不時地揭開筐仔細研究它生長的進度，等它稍大了些，又在它旁邊搭建一圈小籬笆，以防它慘遭襲擊。我們幾顆心像保護寶貝似的，既緊張又歡喜。

它終于成熟了。我們把長成的蘑菇小心翼翼地摘下，母親把它洗凈后一點點地撕碎。把它下到正煮著面條的鍋里的時候，我們就雙手支著小腦袋，眼巴巴地等著面條飄香的時刻。

往日只撒些鹽巴的素面條，寡淡無味，現在有了這像靈芝一樣的蘑菇的浸潤，吃起來格外有味道。綿軟、滑溜、細膩但富有韌性的蘑菇，雖沒有母親說的如肉一樣香，但確實是少見地爽口，我懷疑天地間的精華，都浸透在它的身上了，只可惜太少了，每人碗里只有可憐的幾片。

后來，我們的眼睛就格外留意潮濕的墻根處，居然又幸運地遇到了幾朵盛開如花的大蘑菇。

“媽媽，這樣好吃的蘑菇，為什么別人家里沒有呢？”

母親認真地想了一下說：“孩子，這是上天種的花啊，他看咱家的孩子乖，就把他種的花移了幾棵給咱。”母親用溫暖的手撫摸著我們的頭，慈祥地笑著。

是嗎？怪不得只是我們家有呢，一時我們竟驕傲地昂起了頭。只讀了兩年書的母親，也就會寫幾個歪歪斜斜的字而已，給我們講不來做人的大道理，更不會講“孔融讓梨”“孟母三遷”的故事來感化我們，但她的“上天愛乖孩子”的道理，通俗易懂，我們欣然接受了。我們心想，正因為自己是乖孩子，上天都知道憐惜我們，把他心愛的花，都賞給我們吃呢。

早不記得我們那時是不是真的很乖，但從此以后，我們時時都在注意自己的言行，盡力聽話、懂事，不惹母親生氣。在家里，每當有好吃的時候，我們不爭不搶，你推我讓。在外面，我們不淘氣、不惹人厭，友善地和身邊的每個人相處。母親滿意的笑容，就常常在臉上掛著了。

其實我們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的說法，但總認為有一雙意味深長的眼睛，時刻在上方嚴肅地注視著，自己被一覽無余地暴露在那法力無邊的視線之內，所以我們坦誠做人，我們愛自己的手足親人，進而去愛他人，愛這個世界。

如今我們都已長大，都是再平凡不過的人，融入洪大的人流中，就像一滴水涌入江河般毫不起眼，但我們可以自豪地說：我們都得到了上天種的花。

〔選自《閱讀》（高年級）2019年第3期，有改動〕

上天種的花到底是指什么呢？讀了這篇文章后，我們會發現標題的巧妙之處，“上天種的花”其實包含兩層含義。

第一層含義是指蘑菇這種植物，它們在貧瘠的環境下生長，沒有陽光、雨水和肥沃的土壤，卻依舊味道鮮美，仿佛凝聚了天地間的精華。作者還特意將“狗尿苔”與蘑菇進行對比，更凸顯出蘑菇的不一般，也告訴我們即使是在同樣的環境下，也能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文章結尾富有深意，點題的同時也揭示了“上天種的花”的第二層含義，也就是姐弟仨身上的那些美好品質，它們被“種”到了姐弟仨的身上，像種子一樣生根發芽，使得他們小的時候盡力聽話、懂事，長大以后坦誠做人、踏實做事;他們雖平凡，但有愛。姐弟仨和蘑菇有著許多共同點，他們雖然家境清貧，卻飽含愛與希望努力成長。最后，我們從文章中也可以體會到母親教育的巨大作用，文中的母親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卻能用充滿慈愛與智慧的方式去教導孩子;也正是母親編織出“上天種的花”這個美麗的謊言，才讓孩子們最終將美好的品質之花“種”進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