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茂森
摘要:劉心武是最早一批中國當代作家海外譯介的成功范例。其作品最先在法國得到譯介,迄今已有40余年的歷史。本文梳理劉心武作品在法國的翻譯與傳播,考察作家作品的接受情況,從傳統與現代融合的創作手法、反思傷痕的創作動機、歌頌無名之輩的創作主題三個方面呈現劉心武作品的法國闡釋,揭示其作品立足本土文化之根、表達世界性主題的特點,以期能為我國的當代文學研究和傳播提供有益的思考。
關鍵詞:劉心武;法國;譯介;接受;闡釋
劉心武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一位不容忽視的重要作家。1970年代末,他的作品就已經被介紹到法國,成為最早登上法國文學舞臺的中國當代作家之一。1979年,《中國文學》雜志在法文版(Littérature chinoise)第1期發表劉心武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和《愛情的位置》。1988年5月,劉心武與阿城、北島、韓少功等中國知名作家赴法參加法國文化部舉行的“外國美人”(Les Belles ?trangères)文學交流活動。阿利內阿出版社(Alinéa)隨后匯集了十八位中國當代作家作品,出版法譯小說集《重見天日——1978-1988年中國短篇小說集》(La Remontée vers le jour. Nouvelles de Chine 1978-1988),其中便收錄了保羅·蓬塞(Paul Poncet)翻譯的劉心武短篇小說《黑墻》。次年,中國文學出版社在法國推出《中國優秀短篇小說選(1949-1989)》(Les meilleures ?uvres chinoises: 1949-1989),收錄于“熊貓叢書”,由老嚴(音譯:Lao Yan)翻譯的《黑墻》再次編入該文集。然而,由于翻譯質量和發行渠道的問題,這三次官方譯介行為未見顯著成效。除了漢學家和極少數對中國感興趣的讀者可作為資料來源使用,譯本基本沒有進入法國的文學圖書市場,自然無法被普通法國文學愛好者所接受。
1990年代初期,法國漢學家的自主翻譯接棒官方譯介模式,中國當代文學在法國的譯介出現大規模態勢,劉心武作品也在這股潮流的推動下逐漸進入法國公眾的視野。1994年,里爾三大漢學家傅玉霜(Fran?oise Naour)翻譯劉心武的短篇小說《電梯中》,發表于《神州展望》(Perspectives chinoises)雜志第24期。2000年,巴黎友豐出版社出版法漢雙語對照版《如意》,成為劉心武作品的首個法譯單行本。此后,劉心武作品的持續譯介主要由安博蘭女士(Geneviève Imbot-Bichet)的中國藍出版社(Bleu de Chine)承擔,相繼推出法譯本《樹與林同在》(2002年)、《護城河邊的灰姑娘》(2003年)、《塵與汗》(2004年)、《人面魚》(2004年)、《老舍之死》(2004年)、《藍夜叉》(2005年)、《潑婦雞丁》(2007年)。2010年,“中國藍”被法國出版社巨頭伽利瑪(Gallimard)收購,安博蘭繼續擔任“中國藍叢書”主編。2012年,伽利瑪出版社再版推出劉心武作品的袖珍本,《護城河邊的灰姑娘》和《人面魚》收錄于同名短篇小說集《護城河邊的灰姑娘》,與蒙田、福克納、喬治桑等文學巨匠一同以“2歐頁碼”(Folio 2 euros)系列出版,《塵與汗》則收錄進“頁碼”系列(Folio)。2013年,伽利瑪又重磅推出劉心武近千頁的文學回憶錄《生于六月四日——劉心武回憶錄》。
同大多數中國當代作家的外譯之路一樣,劉心武在法國的接受和研究與翻譯者和出版商密不可分。漢學家安博蘭身兼出版商和推介人,同時也是其他作家的翻譯者。她憑借卓越的文學鑒賞力持續而系統地出版劉心武作品,極大地促進了法國文學界和讀者對作家作品的認識。實際上,劉心武是中國藍出版社的標尺性人物,也是“中國藍”印數最多的作家之一。而巴黎十大漢學教授戴鶴白(Roger Darrobers)則是劉心武作品最主要的法文譯者,在已問世的11個法文單行本中,有8個出自戴鶴白之手。他在擔任法國駐華大使館文化專員期間開始翻譯劉心武的作品,與作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保持著密切的溝通和聯系。總而言之,與譯介者的相識相知和長期穩定的合作,為劉心武在法國建立文學形象、積累文學聲譽打下了良好的基礎。相較于劉心武作品在國內學界毀譽參半的命運,法國漢學家和主流媒體對其普遍給予了積極熱情的評價。再者,劉心武作品在法國的翻譯雖然涉及早期的“傷痕”代表作,以及部分具有先鋒實驗色彩的作品,但尤以中后期的普通民眾主題作品居多,體裁涵蓋中短篇小說、散文隨筆集、劇本、魔幻現實故事、回憶錄等,而這些作品卻鮮少進入中國研究者的視野,一度處于劉心武研究的邊緣地位。由此,法國社會對劉心武的接受和闡釋與中國文化內部對劉心武的評價形成了有力的反差,同時也呈現出互補的維度。
一? 中庸文學:傳統與現代的和解
法國學者對劉心武作品的分析解讀最早出現于1994年,傅玉霜就短篇小說《電梯中》在《神州展望》雜志上發表的評論文章《劉心武:現代性?》。傅玉霜認為,小說表面上是一個傷感的言情故事,1957年的風吹走了愛情的蒲公英,也吹散了兩位戀人之間的一切聯系。作者以極端克制的方式表達情感,具有“維多利亞式的假正經”,這種過度的純潔主義使小說在故事內容上顯得平淡無奇、枯燥乏味。但是,她指出,小說真正要表現的,是特定歷史環境造成的懦夫和走狗形象,誠如女主人公所言,“不是我們天性平庸”,持續二十多年的恐懼足以產生眾多的平庸者。
在藝術技巧上,傅玉霜認為劉心武的意識流手法略顯生澀,比如,人物的意識過于清醒和理性、沒有進入語言的前意識和無意識狀態、瞬間的綿延過長等,尤其是“內心話語”的使用非常審慎:“考慮到感知和記憶的雜糅紛亂,但在更深層次的模糊地帶止步不前;經歷的瞬間被擴大,當故事在個體身上暫停的時候,時長重新獲得權利:整個漫長的一生和沉重的過去,都在短短幾分鐘里重新上演了一遍。”①誠然,傅玉霜所揭示的不足和缺憾,幾乎是1980年代初期中國意識流小說的通病,認識尚且膚淺,引進也比較保守,技巧借鑒還停留在模仿和搬用層面。但她并沒有否認劉心武在創作手法上的革新,甚至將劉心武的作品視為中國文學邁向現代化的標志②。
對純潔愛情的歌頌、對走狗形象的諷刺凌駕于意識流手法之上,形式的革新無法擺脫深植于心的“載道”文學觀,這種所謂“后社會主義的現實主義”正好印證了劉心武早期的創作理念。1988年,《世界報》在介紹 “外國美人”活動的受邀作家時,就曾稱劉心武是“一位希望更好地促進個體發展的道德家。其作品屬于新現實主義派”③。道德灌輸和政治說教這類典型的傳統文學觀念顯然無法滿足“為藝術而藝術”的現代文學主張,這正是傅玉霜質疑劉心武作品現代性的根本所在。
如果說傅玉霜已經潛在意識到劉心武作品中傳統和現代的糾葛,長期關注劉心武的譯者和研究者戴鶴白則明確指出,西方藝術技巧和中國傳統文學觀在劉心武作品中交融共存。他為《塵與汗》法譯本撰寫后記時強調,從《立體交叉橋》和《鐘鼓樓》開始,劉心武作品呈現出兩個主要特征:一是借鑒西方古典戲劇中時間和地點的單一性,小說時間濃縮在一天之內,故事發生的地點集中在北京西面護城河一帶;二是吸收中國傳統詩歌的“留白”藝術,小說沒有明確結局,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④《塵與汗》直接以上午、中午、下午、傍晚四個時間段為各部分標題,講述了在護城河邊某街道辦事處綠化隊務工的民工老何的一天,開放式結局保持了同題材作品一貫的風格,即追逐美好生活的腳步永不停息,對未來的希望永不熄滅:“老何腳底板的雞眼又作起怪來,但他努力跟上老潘急匆的步伐,肩并肩地朝通往火車站的那路公共汽車站的站牌下走去。”⑤
此外,在《藍夜叉》法譯本中,戴鶴白在文末著有長達40多頁的《劉心武其人其文》,對作家的生平和創作進行了系統介紹和詳細論述。他認為,《藍夜叉》用樸實無華的筆觸表達小說主人公“我”的真情實感,與柔石的《二月》和朱自清的《背影》相仿;而作家引入“藍夜叉”這一魔幻元素,既延續了中國古代志怪小說的傳統,也展現出現代藝術技巧的靈活應用。⑥在這一點上,丹麥漢學家魏安娜(Anne Wedell-Wedellsborg)也持同樣看法,她肯定了“志怪”回歸與中國文學現代化具有密不可分的聯系。⑦
實際上,劉心武就親自為現代派搖旗吶喊,但又不愿成為現代派的一員。他一方面鼓勵和推崇藝術的探索,提倡“不斷突破、不斷創新,只要順理成章的新、水到渠成的奇、瓜熟蒂落的怪,不但都可成立,而且必然會對讀者產生新的吸引力和新的愉悅感”;另一方面,他提醒不能一律跌入現代派范疇中,反對“形式主義的玩弄技巧,反對那種盲目照搬的‘新,囫圇吞棗的‘奇,裝腔作勢的‘怪”。⑧在現代的變革和傳統的堅守之間,劉心武選擇了一條中間路徑。他一直自覺地在藝術形式上尋求突破和創新,從意識流、荒誕手法到開放性結構,再到紀實小說、散文體小說……他從未停止對小說表現形式的探索,但這些形式實驗無一不是服從于內容的需要。因此,戴鶴白坦言,“劉心武不僅僅是一位現實主義作家。”⑨他沒有滿足于純粹的白描手法和自傳寫作,而是將西方現代藝術技巧融入中國傳統文學理念中,創造出一種東方與西方、現實與詩意、傳統與現代和諧統一的中庸文學。這種巧妙的融合無疑是劉心武吸引漢學家的一個重要原因,西方近代文學意識融入東方文學的趣味和手法中,形成一種兼具開放性和民族性的創作個性。
二? 反思文學:民族歷史的見證
在中國當代文壇,“傷痕文學”是劉心武無法繞過的詞語。同樣地,他的作品在法國的譯介前期也主要集中在“傷痕”主題上。從《班主任》到《如意》,無一不以文革為時代背景。然而,雖然法國學者有關中國“文學”的論著大多不忘提及《班主任》是“傷痕文學”的發軔之作,但作品的揭露和控訴功能被放在次要位置,而是凸顯作品的人道主義價值,從“傷痕”中挖掘作家的創作動機。寫作,不僅成為作家反思民族歷史的場地,也是作家完成自我反思、進行自我治愈的良藥。
法國漢學家杜特萊(No?l Dutrait)在《中國當代文學愛好者入門書》中把“傷痕文學”“報告文學”和“反思文學”并入一章討論。⑩法國作家、翻譯家布麗吉特·杜贊(Brigitte Duzan)則走得更遠,她在自己創辦的網站“當代華文中短篇小說”中指出,“傷痕文學”是一種標簽式說法,將《班主任》列入“傷痕文學”具有爭議性。因為“傷痕文學”以“文革”期間遭受的傷害為標志,而小說的兩個主要人物并不具有精神內傷或道德創傷,相反地,小說里中學老師努力將“反革命”的年輕人拉回正途,標志著人道主義價值的回歸。法國文學批評界采取一種客觀中肯的看法,藝術創作的局限性沒有妨礙他們認可劉心武早期作品在文學史上的重要價值,而對人道主義價值的重視,說明他們傾向于正面解讀劉心武作品,認識人性光明的一面,希冀人的解放和自由,這一點與我國早期對“傷痕文學”的解讀形成強烈反差,它幾乎成為專門揭露和痛斥“文革”給人們造成的傷害的文學。法國學界的這種持中觀點與當前我國大部分學者的認識如出一轍,比如,王慶生的《中國當代文學史》總結了“傷痕文學”的三大特點,其中之一就是“高揚人的大旗,表現人的主體意識覺醒和人道主義精神”11。
早在“外國美人”的活動宣傳冊上,編撰者就強調,十五年的教學生涯是劉心武極其重要的創作源泉:“在這段時期里,各式各樣、或大或小的人性悲劇深深地影響了他,他既是參與者,也是旁觀者,在他的大部分小說里我們都可以找到這些內容。”12戴鶴白更為全面深入地剖析了劉心武的創作心理,認為“他的作品靈感來自于他在北京經歷的社會環境和政治背景,先是作為老師(《班主任》、《如意》),后是作為文人”13。2013年,在《生于6月4日》法譯本的前言中,戴鶴白重點指出對劉心武的文學創作發揮決定性作用的經歷:“上世紀50年代末,盡管成績優異,卻無法進入知名高校的沮喪,以及不得不從事不喜歡的教師職業,最終激發他拿起筆桿來,視其為對命運的一種報復。”14換言之,劉心武至少具有三重身份:參與者、受害者和旁觀者,多重身份的交叉重疊直接或間接地成為作家的寫作源泉和創作動機。作為時代的見證人和親歷者,他通過自我的反思和療愈,重新審視民族的歷史。集體記憶和個人記憶交相呼應,文本成為作家生命和民族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快報》就盛贊《人面魚》的敘述風格與諾貝爾文學獎和法國龔古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迪亞諾的風格有異曲同工之妙。15
從《樹與林同在》的自我反思到《藍夜叉》追溯童年的悔恨和殘忍,再到《生于6月4日》剝開塵封的記憶,文字既是劉心武反抗的武器,也是他從傷痕中解脫出來的工具。這段寫作是救贖性的,在歷經漫長的歲月滄桑之后,作家重新與自己達成和解。這種寫作模式也促使劉心武成為一位“編年史作家”“時代變化的見證者”:“在不斷創新、走向成熟的同時,劉心武一直堅守著自己早期作品的初衷,堅定不移地見證著世界在他所處的時代經歷的傷痕和創傷。”16他的作品也得以提供一定的史料價值,誠如《樹與林同在》的編輯所言,這是一本“見證之書”,通過真實的人物經歷展現1960年代的中國圖景。《世界報》也發表書評稱,“該書篇幅不長,卻富含信息,充滿反思”,“既是作者對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所扮演角色的懺悔編年史,也是1950年代末遭受中國社會排擠的無名之輩——任眾的傳記”。17
三? 底層文學:無名之輩的贊歌
縱觀劉心武在法國的接受,“人”始終是法國文學批評界進行闡釋的中心維度。1988年,法國第一次比較全面地介紹劉心武的文學創作,作者以這樣一句話結尾:“無論身處何種境地,成功或是孤寂,劉心武始終孜孜不倦地堅持他的創作之路,力圖從當下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出發,重新找到真實的人。”18杜贊也在她的網站中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在她看來,劉心武對“人”的重視不僅體現在《班主任》中,更是他全部作品的核心思想。盡管他的作品立足于現實,但占主導地位的,是其作品表現出來的人道主義,既是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堅持的人道主義價值,也是18世紀百科全書派傳達的人道主義精神。事實上,人道主義精神也是劉心武提倡和張揚的一種精神,但他的人道主義精神構成人類良知的一部分。這與他對文學本性的思考密不可分:“文學鍛鑄人的靈魂,使心靈趨向美好,其根本在于鞏固和發展人的良知。”因而,劉心武的人道主義精神從屬于“人類成長中的高度的文明的自覺性,一種更寬廣更深刻更辯證意義上的愛。”19
西方價值觀顯然無法理解中國傳統的“文以載道”思想,但劉心武作品著眼于時代變遷下普通人的命運和生活,從小人物的生活中汲取寫作素材一直是他秉承的創作理念。2002年,劉心武接受戴鶴白訪問時就談及自己的文學觀。他強調,自己的紀實創作不同于描寫社會熱門話題、刻畫知名人物的“報告文學”,他的作品主要針對的是“被社會忽視的普通人,或者社會底層人民”20。戴鶴白總結了劉心武筆下的三類小人物:“劉心武注視著他周圍的世界。吸引他目光的,是那些在經濟發展下‘被理所當然拋棄的人:民工,從事小生意的城里人,以及20世紀80年代以來,社會和風俗習慣的巨變所產生的新個體。”21劉心武相當正面地書寫了一群典型的民工形象,不僅豐富了中國當代文學的人物畫廊,也為我們了解大時代經濟浪潮下,社會底層人民和邊緣群體的狀況保存了鮮活的樣本。
法國譯介者和媒體從來都不吝嗇突出劉心武對底層人民的關懷。《世界報》稱頌劉心武是“小人物的謳歌者”22。2002年,《樹與林同在》法譯本出版,《世界報》又發表題名“為小人物正名”的推介文章。2004年,《解放報》稱劉心武是一位描繪“人民日常”、書寫“中國底層”的小說家,他把人的特征、情緒和感情賦予那些通常無法在歷史上留下姓名的人,即使這些無名之輩充其量只是總結革命教訓時的損益賬。這種對個體生命的尊重不僅滿足“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式價值追求,也符合普通大眾的心理需求。貧富差距、外來人口、城市化建設等等關乎人類生存狀態的話題已經是全世界的共同課題,尤其是劉心武對“民工”這個獨具中國特色的社會族群的生動刻畫,既契合關注流散人群和女性角色的世界愿景,同時也表現了對個體生命的敬重,透露出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
結 語
劉心武從現實與詩意相結合的人道主義視角,透視大時代背景下的普通人生活,探索人性深處的奧秘,從而構建人類共同生存的能力。他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也是世界文學的一部分。他獨特的人文關懷和人性刻畫深深扎根于中國民族文化土壤中,為他開啟了通向法國和世界的大門。他對普通生命的敬重和悲憫、對本民族歷史的批判和反思契合了全人類對人性道義和人文主題的深刻思考。劉心武在法國的譯介和闡釋或許為中國當代作家指明了一條可能的路徑,那就是文學主題的世界性和創作經驗的民族性。這也正是法國漢學家安博蘭所呼吁的:擺脫對西方文學的刻意模仿,以本土文化之根為源頭,創造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學風格。
注釋:
①②Fran?oise Naour : 《 Liu Xinwu : modernité ?》, Perspectives chinoises, n° 24, 1994, p. 44,p.? 44.
③《 Les écrivains invités 》, Le Monde, le 27 mai 1988.
④131621Liu Xinwu : Poussière et sueur, traduit et annoté par Roger Darrobers, Paris : Bleu de Chine, 2004, p. 112, p. 110, p. 112, p. 111.
⑤劉心武:《塵與汗》,載《劉心武文粹》,譯林出版社2016年版,第46頁。
⑥⑨Liu Xinwu : La Démone bleue, traduit et annoté par Roger Darrobers, Paris : Bleu de Chine, 2005, p. 130, p. 130.
⑦Anne Wedell-Wedellsborg : 《 Histoires de fant?mes : la modernité littéraire chinoise et le retour du zhiguai 》, Annie Curien (éd.) : ?crire au présent. Débats littéraires franco-chinois, Paris : ?ditions de la Maison des sciences de lhomme, 2004, pp. 175-188.
⑧劉心武:《在“新、奇、怪”面前——讀〈現代小說技巧初探〉》,載《劉心武文集》(第八卷),華藝出版社1993年版,第539頁。
⑩No?l Dutrait : Petit précis à lusage de lamateur de littérature chinoise contemporaine, Arles : ?ditions Philippe Picquier, 2002, p. 22.
11王慶生:《中國當代文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278頁。
1218Viviane Alleton, Jean-Philippe Béja et al. : Les Belles étrangères : la Chine, Paris : Gerfau, 1988, p. 8, p. 9.
14Liu Xinwu : Je suis né un 4 juin, traduit par Roger Darrobers, Paris : Gallimard, 2013, pp. 8-9.
15André Clavel : 《 De Mao au Pékin moderne 》, LExpress, le 15 mars 2004.
17Jean-Luc Douin : 《 Réhabilitation des gens de peu 》, Le Monde, le 31 janvier 2003.
19劉心武:《關于文學本性的思考》,載《劉心武文集》(第八卷),華藝出版社1993年版,第74頁。
20Roger Darrobers : 《 Je privilégie la littérature sous forme de document 》, Entretien avec lécrivain Liu Xinwu, Perspectives chinoises, n°72, 2002, p. 72.
22《 LIU XINWU Le chantre du petit peuple 》, Le Monde, le 03 juin 1988.22.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索邦大學文學院)
責任編輯:劉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