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浙江·景志祥

大唐開元十六年,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分忐忑步入了長安城,這是他第一次來長安城,是應邀來參加三年一次的進士考試。在此之前他做足了準備,他相信憑著自己的才情,奪取功名并非難事。然而事實非他所愿,他落榜了。
墻壁上的紅色皇榜寫滿了一連串的姓名,有他認識的,不認識的,有聽過的,沒聽過的,可黑壓壓的姓名當中唯獨沒有自己。
中年漢子有些默然地看著眼前的皇榜,心頭的不甘,讓他涌出幾分怨憤之氣。他從小就努力讀書,一讀便是三十年。三十年來他讀過的書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不敢說是大智大賢,但自問是滿腹經綸。他寫的詩詞,便是當朝宰相誦讀之后都贊不絕口,使得他在長安一帶聲名鵲起,很多人都在傳唱著他的詩詞,傳揚著他的詩名。這讓他很快樂,也讓他有了走進長安的雄心,為此,他拼命讀書,本以為憑著自己的才華,必定金榜題名,卻不想連姓名都不曾留下。
“落榜了,便落榜了!三年之后,再來便是,我還年輕!”中年男子望著繁花似錦的長安城咬了咬牙,帶著一身的落寞離開了長安。
春去秋來,三年一晃而過,耳旁添了幾縷白發的中年男子再一次步入了長安城。三年的刻苦夜讀,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他相信這一次的進士及第,一定有他的名字。漫長的等待終于結束,他自信滿滿地走進了三年前讓他灰頭土臉的地方,那熟悉而陌生的長安城墻還在,那張鮮紅的皇榜在陽光下依舊顯得得十分耀眼,中年男子面帶著笑容,從容地走了過去。陽光下那張皇榜竟是那樣的大,大得足以容納將近百來人的姓名。三年的沉淀,讓他沒了三年前的急躁,整個人變得沉穩了許多。他順著皇榜的第一行看了下去,第一行一共十個名字,字雖小,但很清晰,他沒有尋到自己的姓名。
“也許是在二甲吧?”中年男子自我安慰了幾句,目光開始順著第二行繼續走了下去。
“沒有!”中年男子掛在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不再那么從容,那么風輕云淡,他喃喃道:“名次不重要,能上榜便好。”說完自嘲地笑了笑,目光開始順著第三行走了下去,他的目光走得很慢,慢得幾乎所有看榜的人走了干凈,他仍在尋找自己的姓名,命運似乎就喜歡與他鬧著玩,金榜上依舊找不到他的姓名。
巨大的失落感立即將中年男子包圍了,他幾乎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的,也許是太過失望,也許是心有不甘,迷迷糊糊中他發出了一聲長嘆。回到住處,他將心頭淤積了多年的不平之氣,借用手中的筆全都抒發了出來。短短的幾句才學高絕,朋友看了大為贊賞,有心想幫忙,恰好有一天當朝天子游玩路過朋友府上,并進了朋友的府邸。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朋友高興,中年男子更是高興,若是被皇帝看重,進入朝廷指日可待,昔日的夢想,生平的抱負都可以一一實現。
皇帝終于是來了,朋友大著膽子將中年男子的事跡對皇帝說了。
皇帝獲悉眼下即有知名詩人在此,很高興地對中年男子的朋友說道:“此人的詩名朕早就知道了,現在他既然在這里,那就請出來見見何妨!”朋友當下呼喚中年男子出來叩見。
皇帝是個好皇帝,見中年男子相貌端正,并不在意他落第書生的身份,只是詢問可否帶來了詩作?
皇帝問話,中年男子不敢怠慢,緊張說:“因來得匆忙,還沒帶。”
皇帝笑著說:“詩人嘛,能有不當場寫作的么?卿如今當場給朕賦上一首何如?”
中年男子緊張地點了點頭,當著皇帝的面現蒸熱賣:
北闕休上書,
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
多病故人疏。
白發催年老,
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
松月夜窗虛。
他誦的很慢,卻很有感情,他相信,皇帝聽了這首詩詞,一定和朋友一樣大大贊賞。
然而他錯了,一句“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讓皇帝大大的不高興了,慨然道:“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好一句不才明主棄!卿不來求官而已,事實上,朕卻并未拋棄卿呀,而卿卻居然在詩中要來誣陷我了!”說完,皇帝讓他速速離開長安。
碰了一鼻子灰的中年男子,帶著滿身的失意離開了都城,此生再也沒有踏入長安。但幾年后,繁花似錦的長安城里人人都在誦讀他的詩詞,說著一個叫“孟浩然”的男人的傳奇。
人生的道路無疑有許多條,這一條不是你的,沒關系,接著走下一條就是。天下那么大,路那么多,總有一條屬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