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頌

李利拉

編者按：在植樹節到來之際，本刊《生態文化》欄目從本期起陸續推出系列現代詩《樹頌》。人活一種情懷，樹活一種境界。每一種樹，都為人的生活創造著美的空間，都應該得到人的呵護，都有值得人們景仰、吸取的精神力量。愿讀者與詩人一起，在人與樹之間感悟意趣及禪，對生命、生存、生態展開聯想、思考。

銀杏時間

1

銀杏比恐龍約大7000萬歲

在恐龍稱霸地球的1.75億年里

銀杏，寄人籬下卻言笑自如

恐龍滅絕時

銀杏也沒嘲笑

倒是垂下葇荑、灑下黃金雨

三億年后

銀杏與人類相逢于孔廟

2

瀏陽淳口

一對母子銀杏

相守了800年

讓我一眼認出祖顏

一眼萬年

是二裂冠葉

撩動歌德

春夢的時間（注）

是詩經的“杜”

上林賦的“枰”

歐陽修的

“鵝毛鴨腳”

一層層加深

故土秋色的時間

是圣人的淚

一年年修復生態的時間

注：語出德國著名詩人、植物學家歌德寫給他的女神的詩《二裂銀杏葉》

橋山龍柏（注1）

軒轅黃帝

當年手植的

那棵柏樹還活在

橋山。若龍非龍

故也稱龍柏

除了迎戰蚩尤

黃帝從不稱帝

以樹為妃而尤愛其柏

不喜沾花惹草

而尤愛采藥救人

教熊羆貔貅貙虎（注2）

與弱民稱兄道弟

龍柏，龍的種

但從不張牙舞爪

只以龍身為農人遮陰

以龍爪為學童驅邪

那龍須，抹一把

還有爺爺一樣的笑聲

注1：橋山龍柏，指現存活于陜西橋山黃帝陵的古柏樹，又稱“黃帝手植柏”。

注2：語出《史記·五帝本紀》，意指黃帝帶領以這些動物為圖騰的部落作戰。

香樟香

我沒法走出那一縷縷香

那滲透我前世今生的蔭

暗香浮來的

繞過歲月的

卻繞不開你我的

是佛的手、神的翅

是女兒出嫁的

香車駛出山外

是香山居士

元稹微之

因香而醉

六月不知暑

而嘆一縷鄉愁

一年年壓彎了多少香樟

又可停歇多少鵬鳥

是我醉別湘南湘北枝

卻沒法走出夢里夢外香

橡樹

春取榆柳之火

夏取棗杏之火

秋取柞楢之火

冬取槐檀之火（注1）

只有這四火齊備

或可造一艘橡樹戰艦

如同當年英吉利艦

用百年橡樹詩化而成

以挑戰拿破侖艦

將藐視你的情敵

一炮轟出特拉法爾加海（注2）

毋容置疑

丘比特之箭

也是橡樹制成的

像刀像劍也像戟

像舒婷以木棉

與它共同舉起英勇的火炬

注1：語出明張岱《夜航船》，我國古代鉆木取火，不同的季節，使用不同的木材，秋季取火當用橡木。

注2：1805年10月21日，法國與英國之間發生的世界海戰史上最著名的特拉法爾加海戰，英國旗艦“勝利號”是用樹齡100年以上的橡樹制造的，一共用了5000棵這樣的橡樹。

珙桐

從1000萬年前

至100萬年前

僅僅一小步

一棵樹，邁過了兩個冰川期

冰紀殘霞，此樹獨紛披

當白色的花在白宮

開出千萬只中國白鴿

羅斯福的夢里少了些妖魔（注1）

當它隨“神舟七號”漫步太空

欲向時光隧道，找回孑遺

植物世界與無畏童年

冰紀殘霞，此樹獨徘徊

珙桐，A.David（注2）

終割舍不了與人類的情緣

無盡的相思，瀟瀟而下

注1：錢堅的《珙桐花》詩注說：“美國總統羅斯福，以其白宮有此珙桐一株，夸耀世界。”

注2：1869年，法國神父A.David在四川穆坪采到一種當地人稱之為“水梨子”的植物即新屬珙桐屬Davidia。當時，植物的科沒有用人名命名的，新屬珙桐屬Davidia讓神父A.David享受到了植物分類學中最高規格的待遇。

竹借此風節節攀升

風過桃江

必舞竹海

必有一枝于我胸

臥聽民間疾苦

讓時光穿過竹芯

換得一生清瘦

愛竹如蘇軾

畫竹如鄭燮

結果都一樣

風流削盡，只留下清瘦

而竹，借得此風節節攀升

降香黃檀

降香黃檀，別名：黃花梨、花梨木

含香，含詩，卻鮮有詩存

或是太貴氣，詩人都不敢碰

在皇宮，貴過雕欄玉砌的玉

在大市，以斤論價，貴比《向日葵》

更有油梨、花貍，鬼面貍斑

價值連城，買主不是皇帝勝似皇帝

降香黃檀，降香黃檀

可否降一點香

可否用一首詩換一縷檀

桉樹授勛

清末，一部《桉譜》

引入意大利良種，桉樹

來華“桉家”已逾百年

其木材生產效率

是楊樹的1.78倍

杉木的2.27倍

馬尾松的3.57倍

落葉松的5.88倍

年產木材3000萬立方米

超全國木材總產量的三分之一

一組比詩歌更美麗的

數字美麗著我

桉，“王者”也

卻不肯受“王者”之稱

大地卻按捺不住給它鼓掌

那些曾經受傷的鳥

受驚的獸也都來鼓掌了

注：清宣統二年（公元1910年），清朝駐意大利使臣嘉定人吳宗濂著的《桉譜》是我國最早關于桉樹的文獻。吳宗濂在意大利看到桉樹生長迅速，用途廣泛，為此上書清政府，從而促成中國于1890年引種桉樹。

白樺

從白堊紀早期

走來的白衣天使

依然如此，亭亭玉立

她不是天使

只是把長發扎起來的女孩

酷似那個曾讓我見一面

就想愛下去卻又不敢愛的女孩

我不管在白堊紀

她曾遭受恐龍的侵襲

我只想跟上她

和她一起，拓荒前行

為庇護那些生長緩慢的紅松

讓我也成為一棵先鋒樹種

與她一起

橫越苦寒，一生潔白

金葉榆

唯一可喬可灌的樹

可上可下的身骨與氣度

稱它“金枝玉葉”

不單是指它的枝葉

更在其，藏金玉

于內心而滿目光明

當然也可叫它“灰姑娘”

觀其表皮。而它，在最低層

也鋪出了一條條燦爛路

在秦皇島榆關鎮

我與一棵金葉榆相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