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印度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及對中國的啟示

蒲詩璐 羅文寶

〔摘要〕根據“財政疲勞”思想和跨期預算約束理論構建模型測算出印度政府負債率上限為80.3%，而其歷年負債率實際值位于37.7%-82.1%之間，多數年份實際負債率低于負債率的理論上限，這表明印度政府債務具有一定的可持續性。采用情境模擬方法對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的影響因素進行分析，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缺口、債務償付利率與政府債務可持續性之間成負相關關系，而經濟增長率、經濟產出缺口與政府債務可持續性之間呈正相關關系。據此為中國政府債務管理和在印中資企業風險防范提出了相關建議。

〔關鍵詞〕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財政疲勞

〔中圖分類號〕F113;F81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21）03-0067-09

〔作者簡介〕蒲詩璐，四川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四川大學出國留學人員培訓部講師，四川成都610064;

羅文寶，長江師范學院管理學院副教授，重慶408000。

政府債務已成為現代經濟不可或缺的融資手段和調控工具，在各國經濟發展中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但政府債務也是一把雙刃劍，如果累積水平過高以致于超過政府所能承受的范圍，就可能成為引爆經濟動蕩甚至債務危機的導火索。據國際金融協會報告，2020年全球債務規模達到281萬億美元的新高，全球債務與GDP之比超過355%①，表明債務高企已成為困擾全球經濟的重大問題，COVID-19疫情又使全球債務問題雪上加霜，全球經濟正在債務上走鋼絲。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世界銀行（WB）等國際組織紛紛預測，爆發世界性債務危機的可能性將大幅增加。印度是新興發展中大國，近年來工業化進程突飛猛進，經濟增長明顯提速。但是印度政府債務規模也在持續攀升，在當前全球債務日趨嚴峻的背景下，印度政府債務問題已成為國際社會廣泛關注的焦點。因此，本文聚焦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測度、分析其安全閾值，模擬識別其影響因子，既可以為我國政府加強財政和債務管理提供經驗借鑒，同時也可以為深入印度市場拓展的中資企業準確識別和科學防范債務風險及其他風險提供決策參考。

一、文獻綜述

有學者研究表明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較好。RajanGoyal等以政府跨期預算約束理論為基礎，分別對印度中央政府、邦政府財政和債務趨勢進行分析后認為，印度公共財政具有可持續性。②SanhitaSucharita從債務利率和經濟增長率的成本—收益比較視角構建了債務可持續性測度指標，對中央和邦的債務構成及其演變趨勢分別進行了分析，認為印度公共債務水平是可持續的。③KrishanuPradhan基于時間序列數據的單位根檢驗和協整分析方法對印度公共債務的可持續性進行了評估，認為印度公共債務具有可持續性。④但大多數學者認為印度政府債務不具有可持續性。TahirMahmood等采用傳統債務比率方法構建了政府債務可持續性的充要條件，對南亞區域合作聯盟的巴基斯坦、印度、斯里蘭卡和孟加拉國公共債務可持續性的分析結果顯示，四國均面臨債務不可持續問題。⑤AnthonyJ.Makin等采用綜合指標法測算表明，印度政府債務水平遠高于主要新興發展中國家的平均水平，其可持續性較差。⑥羅文寶和代振東通過構建政府內債和外債動態方程（指標）分別對印度政府內債和外債進行測算，結果表明無論是內債還是外債的可持續性在總體上均欠佳，但不同時段其表現特征又有所差異。⑦關于印度政府債務成因的研究，有學者認為主要是印度政府的財稅政策導致的。例如，AntraBhatt認為主要原因在于財政支出結構不合理。⑧也有學者認為是金融政策造成的。例如，TanweerAkram等認為與短期國債名義收益率和長期國債收益率的變動有關。⑨

綜上，現有研究成果在內涵界定、指標測度、實證檢驗、成因挖掘等方面為進一步探究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問題提供了指導，但尚需拓展性研究。一是不同國家政府債務的政治經濟社會背景及成因不同，僅借助指標（體系）值的比較難以對債務可持續性作出準確判斷;二是現有研究通過政府收入與財政支出、基本財政狀況與負債率等變量間的協整分析對債務可持續性進行評估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指標研究法的不足，但又面臨線性假設與實際經濟關系非線性可能性之間的矛盾、市場利率低于經濟增長率可能導致“龐氏騙局”下的債務可持續假象、政策意義較差等新問題。正基于此，本文借鑒AtishR.Ghosh等的“財政疲勞”研究思路和方法對印度債務的可持續性進行研究以彌補傳統研究的不足。⑩

“財政疲勞”是經濟體基本財政與債務負擔之間非線性關系的概念化，即政府債務負擔率的持續提高并不會始終導致基礎財政盈余或赤字率的持續提高，相反，當政府債務負擔率提高到一定程度后，基礎財政盈余或赤字率不再提高反而下降。這種經濟現象最早被JonathanD.Ostry等刻畫為“財政空間”（FiscalSpace），即當前債務水平與債務可持續上限之間的距離。B11AtishR.Ghosh等在JonathanD.Ostry等人研究的基礎之上，采用政府債務率的三次方函數（即倒U型財政反應函數）擬合發達國家基本財政同政府債務率之間的非線性特征。這種研究思路和方法是對債務可持續性指標研究方法的有益補充。因此，本文創新之處主要在于以“財政疲勞”思想為基礎構建倒U模型對政府債務可持續的上限值進行測度，繼而通過變量賦值模擬法對政府債務的成因進行探討。

二、模型構建

（一）理論模型構建與推導

三、政府債務可持續性測度

（一）變量、樣本與數據說明

1.變量及樣本。被解釋變量：印度基礎財政盈余或赤字率b，b定義為印度基礎財政盈余或赤字額/現價GDP。此處的基礎財政盈余或赤字額是指不含債務性收入的財政總收入與不含利息支出的財政總支出的差額。解釋變量：印度政府負債率d，d定義為印度政府債務余額（含內債和外債）/現價GDP;此外，根據“財政疲勞”思想，dt-1、d2t-1、d3t-1均為實證模型的解釋變量。控制變量：影響印度政府基礎財政盈余或赤字率的其他因子X。參考現有研究文獻，此處選擇印度名義GDP增長率g、印度經濟產出缺口gc、印度政府財政支出缺口ec、債務償付利率等變量進入實證模型。本文樣本的時間跨度為1970-2018年。

2.數據來源與處理。本文中印度GDP、印度財政收入、財政支出、政府債務等數據來自印度政府財政部（MinistryofFinance）公開出版物《印度公共財政統計年鑒2017-2018》、印度《經濟調查（統計附表）2019-2020》以及印度《政府債務報告2017-2018》;1970至2003年印度政府債務利息支付數據來自《印度公共財政問題》B12，其他年份債務利息支付數據來源于《印度公共財政統計年鑒》（2004至2018年）。根據基礎數據計算政府債務利率：政府債務利率=政府債務利息支付額/政府債務總額。

（二）檢驗及結果分析

估計財政反應函數中相關變量對基本財政赤字狀況的影響關系，首先需對基礎財政赤字率（b）、政府負債率（d）、政府負債率二次項（d2）、政府負債率三次項（d3）、名義經濟增長率（g）、經濟產出缺口（gc）、財政支出缺口（ec）、債務償付利率（r）等8個時序數據進行平穩性檢驗，以避免出現時間序列的“偽回歸”現象。本文采用ADF單位根方法進行檢驗，其檢驗結果見表1。

從ADF檢驗結果可以看出，基本財政赤字、經濟增長率、經濟產出缺口、財政支出缺口以及債務償付利率等變量為0階平穩，而政府債務率、政府債務率二次項和政府債務率三次項均為一階差分平穩。根據上述ADF檢驗結果對式（10）的參數進行估計，在參數估計時，從d3t-1、d2t-1、dt-1等3個變量中逐一減少變量個數構建了4個估計模型，并采用Eviews9.0進行回歸分析，同時分別對4個模型的殘差項進行平穩性檢驗以進一步驗證參數估計結果的可靠性。從擬合過程來看，政府債務率、政府債務率二次項、政府債務率三次項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印度經濟存在“財政疲勞”現象;經濟增長率、經濟產出缺口、財政支出缺口、債務償付利率等解釋變量總體有效;基礎財政赤字率的滯后項bt-1和常數項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回歸分析結果見表2。

觀察表2可以發現，經濟增長率、經濟產出缺口、債務償付利率同基本財政赤字成反向關系，而財政支出缺口與基本財政赤字成正向關系。Model（1）（2）（3）（4）結構不同的4個方程的模擬結果差別不大，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Model（4）包括所有3個工具變量的估計結果，為了進一步深入考察所有變量對印度基本財政赤字率的影響，以Model（4）的估計結果為基礎對印度政府債務率的上限進行測算以考察印度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

（三）政府債務負擔率上限測度及分析

下面根據（11）式以及表2印度財政反應函數Model（4）擬合結果測算印度政府債務率上限。如果實際政府負債率水平沒有超過所測算的政府債務率上限值，則表明政府債務具有可持續性。（11）式可以正規化為：

（12）式是求解印度政府債務率上限水平的一元三次方程，方程中變量dt-1根的最大值就是印度政府負債率的上限值。此處可以采用印度1971-2018年各個變量48個觀察值的均值對相關變量進行賦值求解48年間印度政府債務負擔率上限，也可以以各個變量48年觀察值直接對相關變量進行賦值求出相關年份的政府債務負擔率上限值，再從所求得的48個上限值中選擇最大值作為印度政府債務率上限。在各個變量標準差較小的情況下，兩種方法測算的債務率上限值差別比較接近。比較而言，后一種方法測算的債務上限更為精確，因此本文采用后一種方法進行測算。由于連續兩年的債務利率相差較小，為計算方便，令rt=rt-1對方程（12）進行簡化。通過rt、g、gc、ec等變量賦值，解關于dt-1的一元三次方程求得1971-2018年間每一年的債務率，并取其最大值80.3%作為當年印度政府債務負擔率的上限值。從理論上看，通過解方程得到了48個對應年度印度政府債務率的上限值（見表3）。

可從表3分析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的演變趨勢。自1970年代以來，印度政府債務負擔率理論上限最大值為80.3%（除4個“無解”年度外），雖然小于政府負債率實際最大值83.2%，但實際值超出理論值的幅度不大;同時，負債率理論上限的均值為68.1%，遠高于同期實際負債率均值62.2%，可見，從總體來看，印度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不算差。分階段來看，1980年代中期以前，政府債務可持續性較好，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均高于負債率的實際值。1980年代中期開始，印度政府負債水平迅速提高;到1990年代初，實際負債率水平已超過理論負債率上限，表明政府債務可持續性開始變差，這可以從1990年代初印度外債危機事件得到印證，不過，該狀況在1990年代中后期有顯著改善。21世紀初印度政府負債率實際值再次超過理論值上限，但這種不良勢頭迅速得到了遏止，債務可持續性狀況變好可能與2003年印度政府頒布并實施《財政責任與預算管理法案》有密切關系。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至今，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有一定程度改善。一方面，印度政府債務水平尚處在可持續閾值內，政府債務帶給社會經濟的風險還相對較小;但另一方面，政府進一步提高債務水平的財政空間也越來越小，如果政府最終所承擔債務或者或然債務在總債務中的比重進一步提高，或者遇到突發事件導致財政支出大幅度增加，印度政府的真實債務負擔率很可能非常接近甚至迅速超過理論債務負擔率上限。

四、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影響因子識別

（一）研究情境設計

采用工具變量數值情境模擬方法對印度政府債務水平變化的影響因素進行進一步研究，即根據方程式（12）中名義經濟增長率、經濟產出缺口、財政支出缺口、債務償付利率水平等四個變量的變化情況設計不同的研究情景，進而計算出單個變量各個賦值情境假設下的印度政府負債率上限，最后觀察政府負債率上限的變化趨勢和特征，從趨勢分析中就可以判斷印度政府對債務的承受能力的大小和變化方向，從而就可以了解印度政府債務水平變化的影響因素及其影響程度。具體來說有如下四種情景。

名義經濟增長率變動情境模擬。經濟增長越快，為政府提供的稅收收入或非稅收入的可能性就越大，當政府支出增長不變或慢于收入增長時，債務可持續性增強;相反，債務可持續性變弱。1970年代以來印度名義GDP增長率在21.7%～6.8%之間變動，因此設定增長率上限為24%、變動級差為2%、增長率下限為-2%的情境進行模擬。本情境僅考察印度名義GDP增長率變動對政府負債率上限的影響，因此還需假設其他變量保持不變。

經濟產出偏離情境模擬。一般而言，經濟產出缺口越大，實際產出越大，財政赤字越小，經濟運行風險就越小，政府承擔債務風險的能力就越強，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好;相反，經濟產出缺口越小，實際產出越小，財政赤字就越大，經濟運行風險就越大，政府承擔債務風險的能力就越弱，債務可持續性較差。采用HP濾波法得到1970年代以來印度經濟產出缺口在-17.9%～6.5%之間，據此，選擇8%作為情境模擬的下降起點值，變動級差為2%，-18%作為模擬的下降終點值，假設其他變量保持不變。

財政支出偏離情境模擬。財政支出缺口越大，財政赤字越大，政府面臨的債務風險就越大，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差;相反，財政支出缺口越小，財政赤字越小，政府面臨的債務風險就越小，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好。采用HP濾波法得到1970-2018年間印度財政支出缺口值位于19.7%～-10.4%之間（去除離群點）。據此選擇20%作為情境模擬的上限值，-12.5%作為情境模擬下限值，變動級差值為2.5%，假設其他變量保持不變。

平均利率變動情境模擬。較高的債務償付利率將導致較高的利息負擔，如果利息長期累積得不到及時償付又將轉化為本金而產生更多的利息，這可能成為債務可持續性惡化的致命誘因。因此，一般來說，利率水平越高債務可持續性越差;相反，債務利率水平越低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好。通過計算，1970-2018年印度債務償付利率位于7.78%～3.25%之間。在此情景設計中，假設平均利率最大值取8%，最小值取1.5%，變動級差0.5%，假設其他變量保持不變。

（二）影響因子識別與分析

根據以上四個情境假設，結合模型式（12）及其各參數值，可以分別計算出每種情境假設下，印度政府債務負擔率的上限值，測算結果見表4。

觀察表4“名義經濟增長率”一欄可以發現，當假設的名義經濟增長從24%下降到-2%時，印度政府負債率上限值從85%下降到49%。這表明印度政府負債率上限與名義經濟增長率之間成正相關關系，即名義經濟增長率越快，政府負債率上限值越大，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好;相反，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強。當名義經濟增長為0時，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為52%。2018年印度名義經濟增長率為11%，對應的債務率理論上限水平大約為70%，而當期印度政府債務負擔率實際水平為67.3%，低于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值，表明僅從名義經濟增長率來看，印度政府債務具有可持續性。

觀察表4“經濟產出缺口”一欄可以發現，當假設的經濟產出偏離穩態值的程度從8%下降到-18%時，印度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從84%下降到53%。這表明印度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與經濟規模偏離穩態值之間成正向關系，即經濟產出對穩態值的正向偏離程度越大，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就越高，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就越好;相反，經濟產出對穩態值的負向偏離程度越大，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就越低，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就越差。2018年，印度經濟產出對穩態值的偏離程度為5%，對應的負債率理論上限為73%，高于實際負債率67.3%，表明僅從經濟產出缺口來看，印度政府債務仍然具有可持續性。

觀察表4“財政支出缺口”一欄可以發現，當假設的印度財政支出偏離穩態值的程度從20%下降到-12.5%時，印度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從53%上升到88%。這表明印度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與財政支出偏離穩態的值之間成負向關系，即財政支出對穩態值的正向偏離程度越大，則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就越低，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就越差;相反，如果財政支出缺口負向偏離程度越大，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強。2018年，印度財政支出對穩態值的偏離程度為7%，對應的負債率理論上限為69.6%，高于實際負債率67.3%，這表明僅從財政支出偏離來看，印度政府債務仍然處于可持續的閾值范圍內。

觀察表4“債務償付利率”一欄可以發現，當假設的債務償付利率從8%下降到1.5%時，印度政府負債率上限值從55%上升到79%。這表明印度政府負債率上限與債務償付利率水平成反向關系，即債務償付利率越高，政府負債率上限值越低，債務可持續性越差;相反，如果債務償付利率越低，政府負債率上限值越高，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強。近年來，印度1年期存款和貸款利率一直高企，拉高了政府債務償付利率水平，從而導致政府需要支付更多的債務利息。2018年政府債務償付利率為6.9%，所對應的負債率理論上限值約為60%，低于當期負債率實際值67.3%，毋庸置疑，僅從債務償付利率來看，利率長期高企已給印度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造成一定影響。

總體來看，印度名義經濟增長率、經濟產出缺口、財政支出缺口以及債務償付利率等因素均對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產生了重要影響，是政府從事債務管理的重要政策變量。當前，從印度名義經濟增長率、經濟產出缺口、財政支出缺口角度來看，政府負債率的實際值均低于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值，表明印度政府債務具有一定可持續性;但從債務償付利率來看，高企的利率水平已經給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產生一定沖擊，因此，政府加強債務利率管理、降低政府債務利息支出在財政總支出中的比重，這對增強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是必要的。

五、結論與啟示

（一）主要結論

根據跨期預算約束理論和“財政疲勞”思想構建理論及實證模型，測算出印度政府債務負擔率上限為80.3%，而歷年政府負債率實際值位于37.7%-82.1%之間，大多數年份的實際負債水平低于理論上限，表明印度政府債務具有一定可持續性，其時間分布有所不同。分時段來看，1980年代中期以前，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整體較好，但1980年代中期以后，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在不同時段的差異較大。1990年前后和2003年前后兩個時段，實際債務率超過負債率理論上限的年份較多，表明這兩個時段政府債務可持續性較差;除此之外的其他時段，實際負債率小于債務率理論上限的年份較多，表明這些時段印度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相對較好。最近幾年，政府負債率理論上限有所下降，雖然實際負債率也有所下降，但下降幅度非常有限，因此財政空間有收縮趨勢。

采用變量數值情境模擬方法對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的影響因子進行分析，結果表明名義經濟增長率變動同政府債務可持續性之間是正相關關系，即名義GDP增長越快，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就越高，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強;反之，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就越弱。經濟產出缺口與政府債務可持續性之間成正相關關系，即經濟產出缺口越大，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就越高，債務可持續性增強;相反，經濟產出缺口越小，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就越低，債務可持續性就變差。財政支出缺口同政府債務可持續性之間成負相關關系，即財政支出缺口越大，債務率的理論上限就下降，債務可持續性變差;相反，財政支出缺口越小，債務率的理論上限就提高，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就向好。債務償付利率水平的變動與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之間成負相關關系，即債務償付利率水平越高，政府負債率的理論上限就越低，債務的可持續性就越差;反之，債務可持續性就越強。

（二）對中國的啟示

我國也是債務型國家，債務規模已達新興經濟體的最高水平。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問題及其治理舉措可在財政管理、債務管理等方面為中國提供參考和借鑒。

第一，加強財政支出和赤字管理，合理確定債務規模，防范債務風險或危機。印度在財政預算和債務管理上遵循黃金法則，嚴格執行經常性和資本性“絕緣”的復式財政預算制度，即由國內外借款形成的債務資金不得用于一般民用、國防和對外援助等經常性開支。相關規定對維持印度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具有重要意義。“十四五”是開啟我國現代化建設新征程的第一個五年計劃，在收入增速減緩、支出加大的背景下，政府財政將面臨更大的壓力。因此，高度重視政府財政和債務管理的黃金法則，確保債務資金只用于資本性支出而不用于一般性開支，進一步理順一般公共預算、政府性基金預算、國有資本經營預算、社會保險基金預算（即“四本預算”）之間的關系，形成既獨立、又銜接的管理體系，這是防范財政和債務危機的重要基礎。此外，推行全口徑赤字管理也是我國防范債務風險或危機的重要思路。印度《財政責任與預算管理法案（2003）》關于規范財政赤字目標和債務規模管理的相關規定對防范債務風險或危機發揮了重要作用。目前，我國財政赤字管理的基礎主要還是一般公共預算，與大多數國家的赤字統計口徑不一致，這既不利于國際間的橫向比較，也不方便政府進行財政和債務管理的政策抉擇。“十四五”時期，政府可適時推行全口徑財政赤字管理，實現財政和債務管理的公開性和透明化，合理確定債務規模，動員各種力量共建“安全財政”。

第二，防范政府債務因經濟下滑而出現較大風險。本文研究表明，政府債務可持續性與經濟增長呈顯著正相關關系，因此如果中國經濟增長遭遇重大沖擊而出現下滑，這將嚴重制約政府財政收入從而致使債務面臨較大風險。當前，國內經濟和社會結構性矛盾依然突出，特別是全球遭受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以來，美國對中國高科技產業進行全方位打擊，在全球經濟遭遇貿易保護主義、經濟民粹主義、政治孤立主義和經濟全球化面臨重大挫折的背景下，除了繼續秉持多邊主義理念，堅持經濟全球化朝著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方向發展，奮力推動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之外，更應該深入梳理并補齊國內經濟循環的短板，大力扶持“卡脖子”產業或行業，立足國內經濟循環，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構建完整的產業鏈和供應鏈，降低經濟的外向度，提高國內經濟循環產業鏈、供應鏈的安全性，加快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防止我國經濟因對外依存度過高而遭遇重大不確性沖擊后出現的雪崩式下滑現象，從而規避政府財政收入因經濟急速下滑導致赤字高企以致積聚債務風險甚至引發債務危機的可能性。

第三，推動金融和債務管理改革，降低政府債務成本和風險。利率市場化是市場經濟的內在邏輯和發展趨勢，過度管控利率引起金融市場扭曲將導致高昂的債務融資成本，增加政府債務負擔。印度政府推進的利率市場化改革比較成功。中國可以借鑒印度經驗，在債務風險總體可控的前提下，逐步放開金融市場，推動利率市場化改革，依靠市場機制引導社會閑散資金流向生產效率較高的行業、部門和領域，充分發揮政府債務資金對經濟增長和發展的促進作用。同時也可以在外匯市場上，依靠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技術，進一步推動人民幣定價機制市場化和國際化，降低外債融資成本。此外，在確定合理債務規模的前提下，還要不斷優化政府債務結構，包括內外債的期限結構、債務的央地構成、債務的利率結構、外債的幣種結構、內外債的債權人結構等，防控債務風險，增強債務的可持續性。

第四，在印度的中資企業當以防范政治風險而非債務風險為主。中國“一帶一路”構想和實踐，旨在幫助沿線國家或地區發展經濟和加強公共服務建設，提高當地人民生活福祉。該倡議盡管得到全球150多個國家或國際組織的支持，但仍有個別國家堅持“零和博弈”和“冷戰思維”，用“債務陷阱論”等說辭惡意抹黑“一帶一路”。印度雖然是“一帶一路”沿線重要國家，但因顧慮中國借“一帶一路”介入其勢力范圍而拒絕參與其中，并最早提出“債務陷阱”新詞污名化中國。然而本文研究發現，無論從歷史還是就當前來看，印度政府債務可持續性雖算不上很好，但其風險總體可控，遠沒有到達爆發債務危機的程度。在印度的中資企業面臨的最大不確定性并不是政府債務違約風險，而是印度政府通過限制中國投資、禁用中國手機應用程序、授意民眾抵制中國商品等種種方式不斷掀起反華浪潮所帶來的政治風險。因此，在當今國際政治大環境尚未得到有效改善之前，在印中資企業當以防范和規避政治風險為頭等大事。

①GlobalDebtMonitor：COVIDDebtSurgeStabilizationAhead？February17，2021，https：//www.iif.com/Research/Capital-Flows-and-Debt/Global-Debt-Monitor，April12，2021.

②RajanGoyal，J.K.KhundrakpamandParthaRay，“IsIndiasPublicFinanceUnsustainable？Or，AretheClaimsExaggerated？”JournalofPolicyModeling，vol.26，no.3（April2004），pp.401-420.

③SanhitaSucharita，“DebtSustainabilityOfIndia，”JournalofPublicAdministration，FinanceandLaw，no.6（2014），pp.208-224.

④KrishanuPradhan，“IsIndiasPublicDebtSustainable？”SouthAsianJournalofMacroeconomicsandPublicFinance，vol.3，no.2（2014），pp.241-266.

⑤TahirMahmood，MuhammadFarooqArbyandHumeraSherazi，“DebtSustainability：AComparativeAnalysisofSAARCCountries，”PakistanEconomicandSocialReview，vol.52，no.1（summer2014），pp.15-34.

⑥AnthonyJ.MakinandRashmiArora，“FiscalSustainabilityinIndiaatStateLevel，”PublicFinanceandManagement，vol.12，no.4（2012），pp.350-367.

⑦羅文寶、代振東：《獨立以來印度公共債務可持續性實證研究》，《南亞研究季刊》2020年第2期。

⑧AntraBhatt，“RevisitingIndicatorsofPublicDebtSustainability：CapitalExpenditure，GrowthandPublicDebtinIndia，”MPRAPaper，no.27422，2010，https：//mpra.ub.uni-muenchen.de/27422/，January12，2021.

⑨TanweerAkramandAnupamDas，“TheLong-runDeterminantsofIndianGovernmentBondYields，”AsianDevelopmentReview，vol.36，no.1（2019），pp.168-205.

⑩AtishR.Ghosh，JunI.Kim，EnriqueG.Mendoza，JonathanD.OstryandMahvashS.Qureshi，“FiscalFatigue，FiscalSpaceandDebtSustainabilityinAdvancedEconomies，”TheEconomicJournal，vol.123（February2013），pp.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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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黃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