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林
隨著自媒體的快速發展,短視頻自媒體平臺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快手、抖音、火山、西瓜、美拍、微視……可能很多人都有過這種體會:刷短視頻時,時間過得非常快,即使理智上想克制,但就是停不下來——
盡管互聯網公司聲稱短視頻是用來消化碎片時間的工具,但結果卻是浪費了大把大把的時間
初二女生小田春節收到了舅舅送她的禮物:一部新款智能手機。這是她的第一部智能手機,她自然愛不釋手。在表姐的指導下,小田下載了抖音APP,開始好奇地刷短視頻,吃飯時都不忍放下手機。因為正值寒假,小田的媽媽焦女士想讓女兒歇歇,于是放松了管理。
一段時間以后,焦女士發現大事不妙:小田就像中邪了一樣,每天手機不離手,一天要充電四五次。焦女士留意觀察,還好,小田沒有沉迷手機游戲,只是在刷短視頻,于是放了心。
又過了一段時間,焦女士感覺不對勁兒了,因為小田已經整整一周沒有做寒假作業了。這還了得!焦女士急忙干預,要求小田趕進度補作業,否則就沒收手機。
聽說要沒收手機,小田強烈抗議,揚言如果媽媽沒收手機,她就休學。
面對小田布滿血絲的雙眼,以及怒不可遏的眼神,焦女士知道遇到了麻煩,急忙來到我的咨詢室。
“短短十幾秒的短視頻有什么迷人的?”見面后,焦女士疑惑地問,“我偷偷在旁邊看小田刷手機,短視頻沒有什么不健康內容,無非是些小貓小狗的搞笑片段。小田早就央求我讓她養一只貓,我擔心影響她學習,就沒答應,她就在小視頻里過過癮,所以我也沒有阻止。哪承想,刷視頻也能上癮!別看一個短視頻只有區區十幾秒,她手指不停地滑來滑去,兩個小時轉眼就過去了,真的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覺。請問,刷短視頻停不下來算不算上癮行為?”
我告訴她,通俗地講,上癮行為是指做了一件事讓你感覺很好,于是情不自禁地還想做,哪怕你知道這樣做可能對自己不利,但還是很難打住。此外,當你感到不愉快的時候,也會想通過做那些感覺很好的事來避免體驗不愉快,這樣下去,就會成癮,產生依賴。除了毒品、賭博、煙酒、游戲這些讓大家深惡痛絕的惡習以外,還有很多千奇百怪的上癮行為,刷短視頻是最近出現的一種。
短視頻之所以讓人欲罷不能,主要是因為其內容新奇、節奏輕快、輕松幽默,抓住了用戶的興奮點。也有很多短視頻不惜劍走偏鋒,以浮夸的表演、出格的搞怪、偏激的嘲諷,配合著各種特效進行感官刺激博眼球。短視頻的吸引力,成年人都難以抵擋,更不用說自制力較弱的青少年了。盡管互聯網公司聲稱短視頻是用來消化碎片時間的工具,但時間往往大把大把地被浪費,客觀上造成了用戶上癮。
我說:“判斷小田是否已經對短視頻上癮,最好看她是否曾嘗試戒掉這個習慣,以及結果如何。”
“小田戒過,但是失敗了。”焦女士說,“在我苦口婆心教育下,她發誓不再刷短視頻,還當著我的面卸載了幾個短視頻APP。我們約定,每天只在晚飯后玩一小時手機,其他時間學習。可是第二天半夜我就發現她在衛生間偷偷刷短視頻。她哭著告訴我,她發誓不再刷短視頻是出于真心,但她很快就被刷短視頻的欲望俘虜了,重新下載了短視頻APP。我看來軟的不行,這才要沒收她的手機。”
種種跡象表明,小田刷短視頻已經上癮。
當孩子不停地刷短視頻時,他的大腦神經處理模式和吸毒時是一樣的,都是欲罷不能
“為什么刷短視頻這么容易上癮?”焦女士問,“聽別的家長說,他們的孩子刷短視頻也是停不下來,孩子的年齡從七八歲到十七八歲,都成了短視頻的俘虜。”
我告訴她,當孩子在不停地刷短視頻時,他的大腦神經處理模式和吸毒時是一樣的。上癮行為的特點是“欲罷不能”。孩子刷短視頻時,一邊深深地厭惡自己的行為,一邊又深深地渴望著這份快樂。
行為上癮的心理公式是:B(行為)=M(動機)×A(能力)×T(觸發)。動機是指孩子刷短視頻的動力,能力是完成這件事的綜合因素,觸發是指因觸動而激發某種反應。
“例如,”關于“觸發”,我舉例說明,“您打算用網絡查資料時,頁面上出現很多‘雙十一的促銷活動、優惠券領取的廣告。廣告頻頻閃動,吸引著原本就計劃去購物的您去點擊。這就是設計者故意設計的一個觸發開關,目的是在心理層面上引發您的上癮行為。您沒有遇到過這樣的誘惑嗎?”
“幾乎天天遇到,而且不止一次。”焦女士說,“難以想象,有人故意設計這樣的東西來引誘人上癮。”
我告訴她,美國硅谷有一家名叫“多巴胺實驗室”的公司,創始人拉姆塞·布朗是一位神經生物學博士。他有句名言:“這世界上肯定存在讓人上癮的計算機代碼。”他所做的就是把神經科學理論應用到代碼中,比如適時點贊,虛擬的貨幣等獎賞機制,然后根據大數據算法,讓用戶一直停留在符合其喜好的視頻娛樂里面。
我說:“基于人工智能的算法技術和信息流技術,加上龐大的用戶群,短視頻發布平臺能給用戶推送無窮無盡的新內容,自律性較弱的孩子會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焦女士說:“有時候,通過刷短視頻也能學到有用的東西。比如,小田推薦我看一個示范疊衣服的視頻,我就學了一招兒。”
我問:“接下來是不是有更多疊衣服的視頻?”
焦女士點頭:“對,沒完沒了,看得人視覺疲勞。”
我說:“互聯網推薦算法經過優化后,您跟推送的內容就有了互動。您每一次上滑手機屏幕,平臺就會推送給您一個隨機的、未知的,但同樣被大數據統計分析后認為是被您高度點贊、最常瀏覽的有趣內容,讓您繼續觀看——這意味著,不光其他無關的內容不會向您推送,可能相關內容下的其他觀點,您也看不見,好像全世界都是您的知己。看似您在選擇內容,實質是推送平臺按照人工智能算法,為您推送能夠成癮的內容。”
焦女士憤怒了:“為什么這種APP的設計者要毒害人?”
我說:“短視頻通過流量獲得收益,使用者停留時間越久越有利于平臺方,后臺推送內容讓使用者成癮是獲得商業利益的手段。”
焦女士提高了聲調:“可是,孩子會因為刷短視頻上癮而耽誤學習的!”
“不僅耽誤學習,刷短視頻上癮的危害多著呢。”我扳著手指頭列舉,“長期被動接受短視頻這種直白的信息,會讓孩子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平臺和短視頻發布者唯利是圖,什么容易吸引眼球、什么容易提高成癮性,就會將什么內容源源不斷地呈現給孩子,而人性中的貪婪、驕奢淫逸、獵奇、不勞而獲、破壞規矩等惡習會被無限放大;長期收看短視頻,會對現實生活產生鈍感,因為生活不是大數據推送,好的壞的都要面對,而短視頻只給孩子最喜歡的部分,容易讓孩子形成逃避現實的心理;長期逃避現實,孩子會喪失斗志,進入封閉意識狀態,和真實世界脫節,罔顧法律與道德,很難面對挫敗和現實世界的起伏,形成極端心理和偏激行為,比如厭學、反抗父母、自殘……”
算法技術再強大,也得通過攻擊人的弱點才能得逞,只要幫孩子加固心理防線,就能有效避開這種攻擊
“太可怕了!”焦女士用驚呼打斷我,“原來我女兒刷短視頻上癮,是因為有那么多人用那么先進的技術在算計她!請問,您有辦法幫她戒掉‘視頻癮嗎?”
我說:“算法技術再強大,也得通過攻擊人的弱點才能得逞,只要幫孩子加固心理防線,就能有效避開這種攻擊。”
我告訴焦女士,幫助小田擺脫短視頻的糾纏,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第一,給孩子更多的陪伴。
酒精上癮者不是因為酒好喝,吸毒者也不是因為毒品美味。同理,小田玩手機不是因為手機好玩,而是因為無聊和空虛,或者說只是渴望那種時間被填滿的感覺。
另外,心理學研究顯示,當人不愉快的時候,會本能地做那些感覺較好的事,以此避免不愉快的體驗,獲得存在感和心理上的撫慰。
小田迷戀短視頻,有可能與學習壓力大、人際關系不佳等負面因素有關。對此,父母的陪伴有助于消解她的不愉快,可以從根本上化解行為上癮的可能。
身處互聯網時代,父母要主動學習,尋找與孩子的共同話題,這樣才能更好地引導孩子正確上網、正確看待短視頻。
第二,多巴胺適可而止,內啡肽多多益善。
引導小田深入認知快樂和幸福。刷短視頻讓人快樂是多巴胺在起作用,但這種快樂只是感官上的刺激,很容易消散。運動、學習之后帶來的快樂是內啡肽在起作用,內啡肽會帶來更長久的滿足和幸福。
第三,從微習慣入手,堅持不懈地培養好習慣。
告訴小田,沉迷碎片化的快樂非常容易,但好習慣的養成需要消耗許多精力,大多數人都很難堅持。不過,重視微習慣是形成好習慣的好辦法。所謂“微習慣”,就是非常微小的積極行為,它小到幾乎不需要花費精力,比如每天少看5分鐘短視頻,堅持下去就會逐漸擺脫對短視頻的依賴。
第四,設置阻礙,增大過癮成本。
卸載相關軟件、限制手機使用時長、關閉權限入口、睡覺時把手機放在客廳等,可以讓刷短視頻變得困難。當小田想刷短視頻時,會有一種“哎呀好麻煩”的感覺,欲望就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抑制,久而久之,“視頻癮”有望戒除。
第五,使用防沉迷系統。
開啟短視頻APP的防沉迷系統或者家長模式,可以防止孩子刷短視頻的時間過長。也可以借用有趣的小軟件來進行自我管理。比如培養專注力的軟件forest(專注森林),可以給手機上鎖,用它種一棵兩小時的樹,其間不能玩手機,否則樹會死掉。
第六,用現實生活替代虛擬世界。
長時間刷短視頻會感覺空虛,看看窗外的陽光,非常刺眼,覺得自己像幽閉的吸血鬼一樣在陽光下慢慢融化。這是在虛擬世界沉浸太久的緣故。
因此,多安排一些家庭活動,可以幫助小田走出虛擬世界。活動可以豐富多彩,家庭旅行、走親訪友、參觀展覽、戶外散步、體育比賽等,其間最好關閉手機。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