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至嘉靖年間廣東山水畫家概說

張白露

摘 要：明洪武至嘉靖年間，廣東山水畫得到快速發展，相繼出現了顏宗、何浩、陳瑞等第一批揚名宇內的廣東籍山水畫家，雖然留存至今的作品不多，創新亦有限，但在廣東繪畫史和山水畫史上仍具有劃時代意義，了解他們的藝術成就和社會聲譽，可以加深人們對那一歷史時期廣東書畫發展狀況的認識。

關鍵詞：明 洪武 嘉慶 廣東 山水畫家

根據明代繪畫發展演變軌跡，明洪武至嘉靖年間（1368年—1566年）是浙派和院派繪畫并行盛譽之時，為明前期繪畫階段;嘉靖之后，以宗法董源、米芾、高克恭一路的吳派文人山水畫獨步畫壇，為明后期繪畫階段。{1}

明前期繪畫階段，廣東山水畫得到快速發展，相繼出現了顏宗、陳瑞、何浩等揚名宇內的山水畫家，雖然他們留存至今的作品不多，創新亦有限，但在廣東繪畫史和山水畫史上仍具有劃時代意義，了解他們的藝術成就和社會聲譽，可以加深人們對那一歷史時期廣東書畫發展狀況的認識。

一、明洪武至嘉靖年間廣東文人和名宦身份山水畫家

明洪武至嘉靖年間，廣東有不少的文人、名宦熱衷山水畫創作，他們是時代的文化精英，引領著廣東山水畫的風尚轉變。

明前期廣東籍重量級山水畫家當屬明初嶺南杰出人物陳璉：

陳璉（1369年-1453年），字廷器，號琴軒，廣東東莞人，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舉人，累官至禮部尚書左侍郎。陳璉結交廣泛、收藏豐富、善于評鑒、長于詩文、工于書畫，是“兼集名宦、文學家、書畫家、鑒賞家諸身份于一身的人物。”

陳璉作為明初嶺南杰出人物，主要是以詩文和名宦流芳后世，在專門的繪畫史和畫人著錄中則無記，而陳璉作為一個畫家的身份來說，他的藝術見解、創作水平和社會聲譽，在當時的廣東即具有代表性又無人可比擬。陳璉著述有《琴軒集》，收錄了他的很多詩文、序跋，其中有不少當時書畫家交往的記錄，為后人研究明初廣東書畫鑒藏和創作狀況提供了寶貴的文獻參考，同時也佐證了陳璉擅長董源、米芾、高克恭繪畫風格的山水畫創作，從中能確切地感受到陳璉的山水畫在當時已頗有名望，時人對陳璉的才藝也有很高評價，如官至禮部尚書的詩人和書法家王英（1376年-1449年），在《題陳璉憲使所畫山水歌并書以寄》詩中，稱陳璉：“平生最功畫與詩，名譽不減唐王維; 再有羅亨信（1377年-1457年）題《琴軒山水》詩：“琴軒先生太丘裔，學海汪洋富才藝。董賈文章世共珍，米高山水尤清致。”陳璉不僅才華橫溢，博通經史，詩文蓋世，而且山水畫也頗有聲譽，作為詩人和名宦，陳璉的山水畫審美取向與其文人氣質相契合，陳璉自稱“我亦平生親畫史落筆時時追董米”。在浙派與院派繪畫流行的明初畫壇，學者往往宗法南宋劉、李、馬、夏，濃筆重墨，水墨蒼勁，雄健豪邁，而陳璉清致的山水畫風恰如一股清流，預示了明后期吳派文人畫風在廣東的博興。

陳璉畫過《山水圖》《武夷山水圖》《山水歌》《江心圖》等作品，遺憾的是至今尚未發現有繪畫作品傳世，但其藝術聲譽和影響值得深入研究。相比同一時期的顏宗、李孔修、何浩等畫家雖有畫跡存世，但至今沒有發現他們的藝術理論見解，后人僅能從他們留存的唯一作品解讀其審美觀，陳璉卻留下了不少關于山水畫品鑒交往的記錄，使人們對當時的繪畫狀況和陳璉的繪畫思想有了更深入地了解。

明初廣東另一位重要山水畫家當屬顏宗：

顏宗（1393年-1459年），字學淵，廣東南海人，明永樂二十一年（1423年） 舉人，歷官福建邵武縣知縣、兵部車駕司主事、兵部員外郎等職。顏宗善畫山水，初學黃子久，后學李成、郭熙，以雄渾見勝，是廣東畫史上第一位有畫跡傳世的畫家，在汪珂玉《珊瑚網畫錄》、張丑《清河書畫坊》、顧復《平生壯觀》等明清兩代的書畫著錄中，還有顏宗的《江山圖》《江山萬里圖》《蒲術軒卷》等畫跡流傳。{2}現藏于廣東省博物館的《湖山平遠圖》是至今確定為顏宗的唯一真跡，繪制年代約在明景泰元年（1450年），為廣東畫史稀世之珍，是研究顏宗、研究當時廣東繪畫水平和繪畫發展的寶貴資料。

顏宗和陳璉是知交，二人有共同的書畫愛好，平日來往頻繁，陳璉對顏宗人品和才藝有很高的評價。{3}顏宗作為“文學既優，復工于畫”的文人身份的畫家，其作品《湖山平遠圖》表現技法嫻熟、布景精到，既能恪守畫理，又能體現文人畫的詩意和旨趣，是明初廣東山水畫發展水平的見證。（如圖1）

除了以上兩位重量級山水畫家，明前期熱衷山水畫的廣東文人志士還有：

李孔修（1462年-1531年），字子長，廣東順德人，僑居廣州，一生無科名仕進，從學明初廣東大儒學家陳白沙（陳獻章1428年-1500年），得白沙學說真諦，名由此著。李孔修最善詩與畫，尤善畫貓，山水、翎毛亦精絕，他的山水畫具有詩意一般的境界，陳白沙稱其“只恐詩家是畫家”。李孔修的山水畫很受當時人追捧，見者爭愛而酬之金，曰“子長畫也”，足見李子長在人們心中地位;

張千戶，生卒年不詳，善畫松，畫法獨特有個性，陳白沙有《張千戶畫松歌》，{4}觀此歌可想見其妙。

黃希榖，生卒年不詳，永樂六年（1408年）舉人，任漢陽府通判，工畫松，《琴軒集》卷十五收錄有《圖繪流芳記》，{5}遺憾的是沒有留下畫跡。

陳謨，生卒年不詳，廣東順德人，為明代南粵賢學廣東增城人湛若水（1466年-1560年）弟子，畫山水筆致近文衡山。

至嘉靖年間，蔭補中書舍人、客部主事的廣東順德人梁孜（1509年-1573年）、累官河南布政參議嘉靖十三年（1534年）舉人廣東從化人黎民表（1515年-1581年）等文人志士，在詩文唱酬以外，兼好習書作畫，山水畫追隨全國潮流，畫出董北苑、吳仲圭，著力師法文沈（文征明、沈周），以文沈為代表的吳派日漸在嶺南興起，成為粵地流行的主要繪畫風格，引領嘉靖后廣東山水畫的風尚轉變。

二、明洪武至嘉靖年間廣東山水畫家首次進入主流畫派

洪武至嘉靖年間的明朝宮廷畫家，大部分來自浙江一帶，只有少數幾人來自廣東和福建。 明代廣東共有三位宮廷畫家，林良、何浩和陳瑞，其中除了林良（約1416年-1480年）是明代著名花鳥畫家，其他二人均以山水畫揚名。

何浩，生卒年不詳，廣東廣州人，以畫松著。何浩作品《萬壑秋濤圖》（如圖2）局部（廣東博物館藏），以松林為表現主體，煙靄迷蒙、氣象蕭疏、松林坡石、溪流潺潺，與顏宗《湖山平遠圖》有眾多鶯飛魚躍的點景不同，《萬壑秋濤圖》萬籟俱寂、寂靜無人，反而顯得李郭（李成、郭熙）式樹石更加渾厚蒼勁，樹枝似龍爪盤曲有力。

陳瑞，生卒年不詳，廣東新會人，善寫云煙山水，工畫松，授直仁智殿錦衣衛鎮扶，后師事白沙，力于學。

以上三位是首批進駐主流畫派的廣東畫家，他們承繼宋元遺韻，享譽主流畫壇，成為廣東繪畫史上第一道耀眼的光芒，使當時沉寂多年的廣東繪畫終于有了廣東籍畫家揚聲宇內的榮耀。

三、明洪武至嘉靖年間其他廣東籍山水畫家

根據相關史料，明前期廣東還有一些專事畫家，他們擅長書畫，山水，人物、翎毛皆精，如劉鑒，字明遠，以畫松著，白沙有《題劉鑒畫松》，{6}描述了劉鑒筆下獨特的松樹風格，黎民表在《為鄺子乾題劉明遠松石圖》中則把劉鑒看做與林良一樣的知名度的畫家：“我生好古悲已遲，五羊從前多畫師。林良待詔金鑾殿，劉也奔騰真數奇。”{7}

此外，明洪武至嘉靖年間廣東還有不少的無名氏山水畫家，如《白沙集.與黃太守書》“偶得山水畫四幅，作者不知為誰。愛其遠且淡，謹奉上。”無名氏畫家的作品能得到白沙和太守這些重量級人物的喜愛和收藏，想必畫家定是技藝非凡，也反映書畫鑒藏活動作為文人階層的身份象征，逐漸在粵東的儒商和文人圈子興起。明代中葉名臣、文學家王鏊（1450年-1524年）在談到吳門大畫家文征明（1470年-1559年）作品時說：“數年來，近自京師，遠至閩浙川廣，無不購求其跡以為珍玩。”明初廣東書畫鑒藏活動活躍起來，這是推動廣東書畫發展積極有力的一面，為山水畫愛好者提供了學習的機會，通過同好者交流，畫藝更為精進。

結語

明代以前，由于地理、交通、經濟等各方面因素影響，廣東工畫者在史籍上幾乎是一片空白，翻閱大量文獻資料，能找到的明代以前廣東籍畫家，僅晚唐僖宗時期廣東南海人張詢、五代后唐長興末南海人僧徽，以及祖籍福建閩清，生于海南瓊州的宋人白玉蟾。其中張詢善畫工細小筆山水，是今之所知粵籍畫家第一人，只可惜張詢久居長安和蜀中，至今未發現有張詢晚年回到家鄉南海的記載，從這一角度，張詢的作品和技藝著實于家鄉南海沒有實質影響。其它二人，僧徽善畫龍，白玉蟾善梅竹，此二人雖在畫史留名，但他們與北方高度發展成熟的山水畫壇沒有干系，在整個中國繪畫史上他們二人也幾乎是不足以圈點的人物。

大明朝建國后，廣東一向落后的繪畫狀況逐漸有了起色，山水畫也得到快速發展，至嘉靖年間，雖然可圈點的廣東籍山水畫家仍屈指可數，但其藝術成就和社會聲譽都是前所未有的。

注釋：

{1}鄭午昌：“明代山水畫，以流派論，凡三：曰浙派、院派、吳派。而考其消長之跡，則可分為二期：國初至嘉靖間為前期，浙派、院派并行之時也;嘉靖而后，則讓吳派獨步矣。”鄭午昌《中國畫學全史》，東方出版社，2008年，第250頁。

{2}參考朱萬章《顏宗》（歷代著錄顏宗作品考），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11年，第11-12頁。

{3}陳璉：“學淵初以俊秀選在矜佩之列，才譽獵獵以起，后以明經膺鄉薦，入胄監，文學既優，復工于畫，不惟達官貴人重之，自祭酒、博士、諸先生亦重之。”陳璉《琴軒集》卷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1222頁。

{4}陳白沙《張千戶畫松歌》：“張侯畫松人不識，松不畫橫惟畫直。上干青霄下磐石，倒卷蒼龍二千尺。神物安可留屋壁，變化虛空了無跡。不然恐遭雷斧辟，左手執弓右持戟。取勝無過萬人敵，侯莫畫松費筆力。”汪兆鏞《嶺南畫征略》卷一，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1頁。

{5}《琴軒集》卷十五收錄有《圖繪流芳記》一篇：“漢陽府通判龍川黃君希榖，性穎悟，有巧思，讀書奉母之暇，輒留心繪事。凡山水、人物、花鳥、傳寫，咸臻其妙。”陳璉《琴軒集》卷十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第810頁。

{6}陳白沙《題劉鑒畫松》：“劉生于寫松，能以酒力遣。酩酊氣正豪，蒼龍自舒卷。”汪兆鏞《嶺南畫征略》卷一，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2頁。

{7}黎民表《為鄺子乾題劉明遠松石圖》：“劉生善畫兼能書，材力卻與凡工殊。千金為壽不一顧，下筆頗獲驪龍珠。凡花俗卉豈足奇，貌此千仞磊落之雄姿。左盤右蹙勢爭長，崩厓巨石相撐支。皴皮剝盡風雨干，勁鐵屈作珊瑚枝。蒼厓縞皓灑飛雪，晴空夭糾奔鸞螭。太陰冥冥氣熛怒，疑是巨靈揮斤之所為。鄺君高堂懸此障，階下迸泉倏排蕩。四旁觀者寂不言，頓覺丹青色凋喪。我生好古悲已遲，五羊從前多畫師。林良待詔金鑾殿，劉也奔騰真數奇。欲遣巫陽不可招，抱膝對爾興長謠。秦封禹貢何瑣瑣，看爾直干凌煙霄” 汪兆鏞《嶺南畫征略》卷一，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2頁。

參考文獻：

[1]李遇春.對《琴軒集》中繪畫史料記錄的關照[J].嶺南文史.2015（1）.

[2]李遇春.對《琴軒集》中繪畫史料記錄的關照[J].嶺南文史.2015（1）.

[3]羅亨信.羅亨信集（卷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4]陳璉.琴軒集·卷五.題方方壺武夷山水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5]汪兆鏞.嶺南畫征略·卷一[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

[6]萬新華.吳門繪畫與明代中期山水畫風的嬗變.藝術品：2015（6）.

注：本文系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三五”規劃一般項目“廣東山水畫流變史”（項目編號：GD17CYS12）;東莞市社會科技發展（一般）項目“基于產品族DNA理論的工業產品造型特征提取及其在新產品創新設計中的應用”（項目編號：2020507140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