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蒙,陳玲,閔連星,李軍燕,桂福圓,羅莉
(成都中醫藥大學管理學院,四川成都 611137)
2015年,文化部等四部委共同發布《關于引導廣場舞活動健康開展的通知》,提出要完善廣場舞管理規范,鼓勵群眾自我管理,將廣場舞活動納入基層治理體系,使廣場舞成為基層社會治理體系創新的重要議題。從當前基層的廣場舞治理實踐來看,還存在對多個中心定位不清、權責不明確等情況,治理效果欠佳。目前我國對治理理論的研究已經較為成熟,許多學者也將治理理論應用到廣場舞治理中。邱建鋼等將廣場舞治理整合歸為發展方式治理、文化治理、公共空間治理、公共管理治理、公民權利治理、法律保障治理、媒介形象宣傳治理、群體健身行為治理8 個方面[1]。盛麗君和葛文靜通過調查指出“廣場舞之爭”的根本原因是城市公共空間缺失,如果提供充足的城市公共空間,就不會出現舞者與居民的沖突,廣場舞噪聲污染、影響交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2]。由于廣場舞活動的自發性、參與人數眾多等特點,傳統的以政府為單核的行政性規制難以對廣場舞活動進行全面的有效治理。由于廣場舞活動所面臨的治理問題是個人、組織、社會三者交錯影響的綜合性問題,需要內外結合進行治理,需要對外強調規范化管理、對內重視團隊自治,提高廣場舞參與者協商、合作、參與的能力[3]。在胡學榮的研究中初步提出了應加大廣場舞文化設施建設力度,加強政府、協會、群眾多方參與服務能力, 建立廣場舞文化服務的保障機制[4]。在此背景下,多中心治理理論在廣場舞的治理就具有了較強的適用性和實踐空間。多中心治理強調政府、組織、團體、個人多方主體共同參與治理社會公共事務, 各個主體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在遵循相互認同、合作、協商,以及伙伴關系等原則基礎上形成互動的雙向關系,而不是通過政府支配或領導來提供公共資源的服務[5]。一些學者也嘗試從廣場舞活動的特點出發,對多主體參與的共同治理思路進行了探討。如瞿奴春就提出構建群眾自治、政府引導、群眾與政府良性互動的協同機制供給模式[6]。黃凰和侯云龍則提出應更多地重視社會團體的協調作用,并將廣場舞參與者、社區居民納入共同管理的隊伍中來,發動群眾實現共建共治[7]。但這些治理思路在基層廣場舞的治理實踐中到底有什么樣的具體體現?是否能夠取得群眾的認同和滿意?是關系到未來多中心治理理念在廣場舞治理中的應用和推廣的重要話題。因此,該文依據多中心治理理論,以西部某省會城市為例,通過對部分社區廣場舞活動的治理情況進行調研,分析其治理結構和治理效果,并提出相應的改進建議,以促進基層社區治理水平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進程。
調研活動分為兩個階段進行。首先,于2019年11月,在西部某省會城市某區,通過方便抽樣的方法,調研了10 個社區,主要針對社區居委會的主要負責人或文化干事。然后,在2020年5月,又對W區廣場舞團隊的領舞人員進行了隨機調查問卷,共發放問卷213 份,回收有效問卷191 份,有效率89.6%。
調查結果顯示,目前廣場舞活動的開展具有如下特點:一是廣場舞群體以離退休、中低學歷和收入的中老年女性為主。60 歲以上的廣場舞愛好者最多,占41.9%,其次是41~60 歲,占39.8%,其中女性占81.7%;文化程度主要以高中及以下為主,占所有調研人群的84.3%;婚姻狀況中,在婚者占72.8%;參與人群職業主要為離退休職工,占39.3%;71.7%的調研對象收入為2 000~5 000 元。二是廣場舞群體的投入度和活動頻率較高。調查顯示,89.61%的人將廣場舞鍛煉作為閑暇時間的主要活動選擇。大多調研對象每周參加4 次以上持續時長60~90 分鐘的活動,參加時間集中在18~20 點。三是活動的自發性、公共性和靈活性較強。其中89.0%的調研對象是由群眾自發組織,以鍛煉身體與陶冶情操為主要目的。活動主要在社區或政府規定的專用場地上開展,但活動內容較為隨意,大多無固定舞種形式。
從調研結果來看,目前A 市W 區廣場舞團隊治理形成了團隊自治、行政治理和社會組織參與的多中心治理格局。從理論上來看,多中心治理理論強調政府、社會組織、群眾三者之間的合作。政府主要負責重大方針和決策制定,在大局上為其他中心提供指導,將“劃槳”角色轉變成“掌舵”角色;社會組織承擔公共物品提供與監督管理角色,彌補政府在公共物品提供上的“失靈”、效率低下問題以及監督漏洞;參與群體自覺遵守內部規范,配合政府/社區治理,提出合理需求與治理建議。合作治理中,多個中心應建立相互認同、團結合作、友好協商的多邊互動關系,而不再是僅靠政府單一進行治理與公共資源提供。多中心治理可以有效地調動各方資源、避免重復建設和過度競爭,實現公共資源的高效配置,滿足參與者多樣化的社會需求。
(1)團隊自治。
廣場舞參與者是矛盾的主要制造者,但也是廣場舞問題治理的重要力量,過往廣場舞矛盾的產生與惡化大多都是由于缺乏內部管理機制、法律意識匱乏、參與者素質不高等造成。因此,做好這三方面的工作對于自治非常重要。該次調查中,94.2%的成員舞隊內有明確的負責人,其中86.4%是由領隊全權負責舞隊內部管理,且這些領隊一般是廣場舞活動的發起人以及舞擔,他們在舞隊內部有著絕對的發言權。86.4%的舞隊建立了明確的內部議事規則,包括口頭及書面規定,其中79.6%的舞隊在成員認真遵守或者違法內部規范時,會有相應的獎懲措施。而在舞隊成員的個人評價當中,超過90.0%的舞隊成員認為所在舞隊成員能夠較好地遵守內部規章約定。說明調研對象群眾自治的參與度較高,實施情況較好,內部的管理機制已基本走向正規化,有能力從源頭上避免矛盾的發生,在矛盾發生后,也能夠合理地進行解決。
(2)行政治理。
我國是一個政府引導的社會,組織動員全社會力量進行基層文化活動治理是政府的基本職能。在廣場舞治理中,政府需要轉變職能、理順關系、優化結構、提供基本保障來提高治理效能,保障頂層設計的方向性、效率性與親民性。政府支持是廣場舞活動良性開展的風向標。該次調查社區中,90.0%以上調研對象表示政府/社區專門設立了代表群眾利益的基層自治組織來進行廣場舞管理。說明在廣場舞治理中,政府權力在逐漸下放。針對廣場舞活動的良性開展,97.0%的成員表示,在管理機制上,政府/社區設立內部管理機構,如老年人協會、文藝隊及專人,如文化活動主席進行廣場舞活動的管理; 在政策扶持上,政府/社區建立廣場舞規章制度,對于廣場舞活動時間、場地、音量、參賽要求與責權等都做出規定;在活動開展上,政府/社區對廣場舞的開展持積極支持態度,且提供了場地、資金、服裝設備等方面支持。說明目前調研地區廣場舞政府治理已經處于成熟階段,舞隊成員的需求將可能從場地、設備等剛需轉變到比賽、社會認可團隊等更加體現自我實現與展示的需求上,社會組織將可能在廣場舞治理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3)社會組織的參與治理。
廣場舞治理過程中不僅需要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為廣場舞活動提供硬支持,也需要企業單位、協會組織等加入其中盤活資源,輔助政府部門對廣場舞活動進行監督管理,彌補政府治理缺陷,形成政府與社會互動、互補的社會治理合作網。該次調研中,84.9%的人表示當地有廣場舞相關社會組織參與治理,如老年人協會、文藝隊等,其中,有90.8%的人加入這些社會組織的管理中,94.8%的人認為加入社會組織對廣場舞活動開展有很大的促進作用。說明社會組織參與廣場舞治理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63.2%的人接受過志愿者(高校教師/學生、專業舞蹈老師)指導,56.5%人參加過商業性表演。說明調研對象獲得了較多的能力提升與自我展示平臺。僅40.0%人參加過比賽,未參加比賽的原因主要是未獲得比賽信息、比賽分量不夠及覺得比賽不公平。調研地區廣場舞比賽多以街道辦/社區牽頭,企業贊助形式開展,一般是社區中舞技最好、配合社區工作的一支舞隊參加,其他隊參與比賽機會較少,且由于部分社區以及街道辦層面舉辦的比賽分量不高、賽制規則不完善,大多數人未參加廣場舞比賽。說明調研對象對于廣場舞比賽的參與積極性有待提高,比賽的賽制規則有待完善,社會組織對于大賽的宣傳有待加強。
從目標來說,廣場舞治理要堅持豐富群眾文化生活、規范社會秩序的價值取向。因此,群眾的滿意度是衡量前述多中心治理效果的一個重要標準。研究團隊在整體的治理滿意度基礎上,從自治、行政治理、社會參與治理和協調治理四個方面對群眾的治理滿意度進行了調研。如表1 所示,從多方參與治理整體滿意度看,舞隊成員的整體滿意度評分為3.81分,處于較高的水平。在各個中心的治理上,滿意度的評分均接近4,說明舞隊成員對于多個中心參與治理的滿意度均處于較高的滿意度水平。從不同的治理方式的滿意度得分來看,舞隊成員對于政府治理的評分高于自治、社會治理以及參與治理,且高于整體治理滿意度。可能原因是目前在廣場舞治理上,團隊自治與社會組織治理的參與相較于政府或社區更少,政府或社區在廣場舞的治理上承擔了更加重要的角色,這與我國政府引導基層文化活動的現實是相符合的。同時,團隊自治以及社會組織的參與治理可能缺乏有效的監督機制,相較于政府治理直觀的感知政策的實施效果,有居委會進行監督管理,效果會弱一些。

表1 多中心參與治理滿意度
(1)多中心協調治理能有效提高治理效果。
通過問卷調查和訪談相互論證,廣場舞治理體系中,確實存在著多個中心進行治理,且治理效果良好;多個中心協調進行治理,盤活資源,共同協商有助于治理效果的提升。政府/社區專設協會,形成了較完善的廣場舞隊內規制,并設立專人進行監督管理,確保規制的實行;政府提供場地、資金等資源,保障廣場舞的開展。利益相關者中老年協會、社會志愿者等參與在技術上彌補了專業舞蹈技術的缺陷;社會企業提供商演、比賽等活動,補充舞隊的部分資金,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參與者的價值。團隊內部設立內部規范、獎懲機制,負責人機制,保證從源頭上規范約束舞者行為。負責人的存在,管理機制更加完善,群眾參與治理的平臺更具有現實意義。該研究進行實地調查驗證了多中心治理的效果,因此建議建立“自治+政府參與治理+社會組織參與治理”的治理路徑,成立專門的協會組織與人員承擔協調各方治理的職責,保障廣場舞治理有效。
(2)政府和社會組織應通過“硬保障+軟服務”發揮治理主體作用。
政府應當承擔多中心共治“元治理”角色,提供“硬保障”;社會組織優化資源,提供“軟服務”。政府在廣場舞開展中承擔著重要的任務,從小的活動場地到大的政策制定,都需要政府進行提供,這也是廣場舞能長久開展的保障。同時,根據新制度主義的觀點,政府要增進秩序,才能使市場和社會自治領域協調變得容易[8]。因此,政府在多中心共治承擔主要角色——“元治理”角色。舞隊所需的音響、服化、師資力量,政府不能生產,舞隊也難以通過自身提供;廣場舞的自發組織性決定了其管理的特殊性,政府在治理當中存在失靈。因此,必要時可以適當引入市場資源對各項非營利組織難以提供的服務以政府購買的形式進行補充,以促進資源的優化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