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廿安
當我慢慢長大,開始走向遠方的時候,我才明白家永遠都是我遠行后的一個歸處。
從小到大我爸只給我立過一條家規。那年他拍著桌子說:不管你從哪里回來,你第一件要做且必須做的事就是進家門報平安。
我家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爸爸只有小學學歷,是村里有名的工匠,他是千千萬萬個樸實無言的農村父親的縮影。在我的印象里,他總是彎著腰在做著什么,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我在家里要守什么樣的規矩,以后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只是把我放在他的視線里讓我快樂地長大,直到我走出這個小村莊到縣城去上學。
那是我第一次從寄宿學校放假回家,媽媽騎著電動車載著我剛進村,我就遇到了同樣從寄宿學校回來的小伙伴王利。我們看到彼此后非常激動,車子還沒停穩我們就跳下來抱在了一起。我跟媽媽說我要和王利玩一會兒再回家,我們以前也是這樣,每天傍晚放學后總要一起在村子里玩好久才回家吃飯。
我們像以前那樣鉆進地里踩著田埂,一邊走一邊講自己在學校里的感受。第一次在外住宿的我們覺得這種體驗既新奇又緊張,我們對集體生活沒有概念,很多東西都要看著身邊的同學從零學起,但好在我們的適應能力很強,而且我們從小幫爸媽干活生活能力也不差,因此我們很快就適應了寄宿生活。
我們在學校里很快都交到了好朋友,也知道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村名,城東和城西的同學說話口音完全不同,總之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發生。我們還有很多關于新學校新同學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太陽就已經在遠處的地平線處開始消失了。
我跑回家的時候媽媽已經做好了晚飯,爸爸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臉色很難看,我剛剛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收了回去,我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情。爸爸問我去哪兒了,他的聲音里滿是不悅,我自覺地把手背到身后,小聲說:“我和王利在村外玩兒來著。”
爸爸說:“今天是回家的日子,為什么不第一時間來家里?”我不明所以,便實話實說:“是媽媽接我回來的,我在村口遇到王利了,就和他一起玩了一會兒。”
爸爸聽了我的話忽然用大手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碗筷“咣啷啷”作響,我和媽媽都嚇到了。媽媽怕爸爸一氣之下動手打我,便急忙解圍說:“你以前什么規矩都沒立過,現在來跟他要規矩,他能知道什么?你想讓他怎么做要跟他說清楚嘛。”
爸爸聽了媽媽的話,臉色緩了緩后跟我說:“以后不管你從哪里回來,不管是誰接你回來的,也不管你在路上有沒有遇到家里人,都要先進家門報平安。你要記住,這個家在這里永遠都跑不了,但你得時刻把它放在心上才行。”那年我12歲。
小時候我不知道家的概念是什么,是那個藏在村落里四四方方的房子,還是住在里面的人?我也不懂爸爸為什么會把進家門這件事看得那么重要。當我慢慢長大,開始走向遠方的時候,我才明白家永遠都是我遠行后的一個歸處。不管我走多遠,不管我遇到多么大的風浪,就像爸爸說的那樣,它永遠都會在那里等著守護我。
從那以后,每當我從外面回來進家門的時候我總會大喊一聲:“爸,媽,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