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點強

今年的七國集團(G7)首腦峰會,將于6月11日至13日在英國舉行。美國以“美國是全球民主典范”的劇本登上G7,它將會上演什么樣的“鬧劇”世人皆知。但事過境遷,回首G7成立以來經歷的風雨,它的影響力已經江河日下。
從大打出手到“六國集團”
20世紀70年代,籠罩在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的經濟危機讓發達國家焦慮不已。作為經濟領頭羊,1947年美國的出口貿易額曾占資本主義世界的32.4%,1970年已銳減到12%。加之美國深陷越南戰爭、軍備競賽帶來的巨額軍費等因素,美國被迫放棄美元與黃金直接掛鉤的布雷頓森林體系。
同時期爆發的石油危機讓資本主義世界的另兩大經濟體——西歐與日本也難以承受。1973年,為報復在第四次中東戰爭中偏袒以色列的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海灣多國宣布大幅提高原油價格。與石油儲備豐富的美國不同,日本和西歐對石油尤其是對中東地區的石油依賴性很大,在是否要對海灣國家采取強硬行動的問題上,各發達國家的立場截然相反。
美日歐相互之間為轉嫁經濟危機,展開一場殘酷的貿易戰。美國各鋼鐵公司和汽車、煙草等部門要求政府嚴格限制各種商品的進口;法國和意大利為酒發生貿易戰,英國鋼鐵工業同西德、意大利為冶金業發生沖突;在對付日本商品上,歐洲又聯手進行限制。同時日本也對歐美進口商品提高關稅。這場貿易戰的后果是,1975年世界貿易總額比1974年下降了10%,這是自二戰以來世界貿易出現的第一次下降。
當貿易戰無法解決經濟危機時,倡議合作共贏的聲音就變得強烈起來。1973年3月,關系最親密的美國、英國、西德、法國四國財長在美國白宮圖書館舉行首次會議,后世將其稱為“圖書館集團”。同年9月,日本財長也應邀加入,形成最早的“五國集團”雛形。
然而五國財長在會談中發現,資本主義世界面臨的經濟危機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財政問題,而是需要各國最高首腦協同各部門展開國內外全方面合作。此時一個契機出現了,1974年上臺的法國新任總統德斯坦面對內外困境力圖求變。他希望邀請美國為首的西方大國舉行首腦會議。這個倡議很快獲得美英日三國首腦的認可。
按照德斯坦的想法,除了美英日,他只想邀請聯邦德國組成“五國會談”。經濟實力稍弱的意大利聞訊后強烈要求參加,法國考慮到同為西歐國家,意大利又恰好是歐洲理事會輪值主席國,于是“五國集團”就變成“六國集團”。
美國見狀也想拉加拿大“進群”,但德斯坦認為加拿大的經濟實力比意大利更差,“六國集團”不能太跌份而強行拒絕了。
就這樣,1975年10月10日,法國政府公報宣布在法國的朗布依埃,美國、聯邦德國、意大利、日本、英國和法國于當年11月15日至17日召開六國集團首腦峰會,共商大事。
在朗布依埃,資本主義世界經濟最發達的六國首腦討論了貨幣、貿易、能源、原材料、發展中國家等問題。首當其沖的依然是經濟協調。美國和法國達成共識,在國際貨幣體系上互作讓步,法國放棄固定匯率的想法,美國不再堅持完全的自由匯率。在石油相關的能源問題上,美國曾謀求建立針對中東產油國的聯合陣線,雖然沒有實現,但是美國總統福特和與會各國領導人達成共識,只要各國投資美國的能源工程項目,將力保大家獲得可觀收益和相應比例的石油產品。面對共同的通貨膨脹和經濟發展問題,六國首腦共同倡議,努力實現世界經濟的恢復和貨幣的穩定。
首次六國集團首腦峰會僅持續了3天時間,實質性內容也不多,但西方國家卻對它充滿溢美之詞。日本首相三木武夫率先提出這次會議產生“朗布依埃精神”,美國總統福特也大談“這種精神是與會者共同創造的合作和信任”。事實是,該會議的關鍵作用是讓幾個主要經濟體認識到“協調與合作”才是解決危機的出路。▲
曾經的全球經濟“指導委員會”
1975年11月的六國集團首腦峰會的確有力促進各國經濟的回暖和向好。與會各國首腦看到這種良好趨勢,也不拒絕下一次的會談。美國總統福特對此特別熱心,除了美國在西方世界的核心地位外,也是為了提振福特自己低迷的支持率。因為福特是在尼克松因“水門事件”辭職后,由副總統直接升為總統的。面對新一屆總統競選對手卡特的強勢競爭,福特需要增加展示度和支持率。既然這次首腦峰會是由美國主辦,自然就不再理會法國的小心思,直接增加了加拿大。六國集團由此正式升級為七國集團。
1976年6月,第一次七國集團峰會在美國波多黎各的圣胡安舉行。與會各國談論的內容,與六國集團上的話題類似但是更為深入。各國一致同意要在經濟增長中,避免世界范圍內的通貨膨脹,反對貿易保護主義。各國也同意在1977年年底之前,完成多邊貿易談判。日本在這里一度成為眾矢之的,因為各國提出日本要對其他國家很高的貿易順差負起責任。這次峰會也成為西方七國集團首腦會議制度化的開始,福特總統在閉幕式上倡議每年都舉行七國集團首腦峰會,得到各國的支持。
這次會議還增加了涉及政治的內容。對于與蘇聯的關系,七國想法不一。美國希望停止對蘇聯的經濟援助和開發,雖然各國沒有達成一致,但是均承諾在對蘇聯西伯利亞的開發援助上,會充分考慮西方的安全利益。美英法等國還將關于日元、馬克的實質性升值問題與“對蘇斗爭”聯系在一起。與會七國認為,七國集團首腦峰會本身的政治特色鮮明,如日本政府方面就認為,通過各國政治性的經濟互助,可以加強政治上的團結,牽制蘇聯的擴張。
此后二三十年里,七國集團領導人通過年度峰會,就世界經濟形勢、政策應對等問題交換看法,達成共識,進而付諸實施,從財政、金融、貿易等渠道深刻影響全球經濟政策環境格局,號稱全球經濟“指導委員會”。西方七國能長期決定全球經濟政策環境格局,根本原因在于他們那時占據的壓倒性經濟優勢。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數據,直到1990年,七國集團實際GDP占工業化國家份額為86.1%,占全球份額為46.9%,七國集團貨物服務貿易出口占工業化國家份額為73.5%,占全球份額為55.8%。
但隨著新興市場經濟體的成長,七國集團要想如昔日般發揮全球經濟“指導委員會”作用越來越難。如今就算已經“擴員”到39個國家和地區的發達經濟體,占全球實際GDP份額也只有約40%左右,對整個世界的影響力自然大不如前。▲
曇花一現的“八國集團”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冷戰催生了七國集團。當冷戰結束后,由于缺乏共同的對手,加上全球化之中全球治理的復雜挑戰,七國集團迫切需要吸收新成員,蘇聯的接班人俄羅斯就進入他們的視野。
早在冷戰末期,急于向西方靠攏的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就一改蘇聯批評七國集團的態度,接連致信法國總統密特朗和美國總統布什,表達愿意與七國集團合作的想法。西方則報以歡迎的態度,1991年還邀請戈爾巴喬夫參加框架外會議。之后,蘇聯及以后的俄羅斯領導人葉利欽,都列席了七國集團首腦峰會的部分內容。
為改造蘇聯和引導后來的俄羅斯,七國集團也拿出大手筆。1993年的東京峰會就批準對俄羅斯340億美元援助和約25億美元貸款的重大計劃。不過俄羅斯顯然不滿足于“乞討者”的身份。在1993年的東京峰會上,葉利欽強烈表達不滿,要求將七國集團擴大成為八國集團,因此1994年的七國集團那不勒斯峰會上,形成七國與俄羅斯的“7+1”機制。但直到1998年的伯明翰峰會上,才真正完成七國集團向八國集團的實質性轉變。在2002年6月的加拿大八國首腦會議上,俄羅斯正式成為八國集團的一員,并受邀作為主席國在2006年承辦首腦峰會。
雖然俄羅斯的加入增強了七國集團的影響力,但俄羅斯仍時常要“接受考驗”。在俄羅斯和烏克蘭的緊張關系中,原先的七國集團對烏克蘭表示“同情”,并在2014年于荷蘭海牙舉行的緊急首腦會議上宣布,如果“強行吞并烏克蘭南部克里米亞”的俄羅斯不改變態度,將把俄羅斯暫時開除出八國集團,不允許其參加八國集團首腦峰會。
對于失去八國集團成員國地位,俄羅斯總統普京表示并不遺憾。西方一直指責俄羅斯的經濟“不夠格”,人權、民主方面“不達標”,動輒就威脅要將俄羅斯逐出八國集團。2019年普京在談及俄羅斯是否愿意重回八國集團時直截了當地說:“八國集團已經不復存在了”,隨著新興經濟體的崛起和20國集團(G20)的誕生,如今富國沒資格關起門來自己聊經濟,“G20正發揮著顯著而實際的作用”。▲
譴責蘇聯告別“政經分離”
加拿大總理特魯多近日公然表示,將在七國集團首腦峰會上“施壓北京”。他的這番表態遭到諸多嘲諷。事實上,為解決經濟危機而創建的七國集團首腦峰會,原先并不愿意涉及政治。德斯坦希望營造一種非正式的爐邊談話的形式,讓西方國家領導人在一種友好、輕松、坦率的氛圍中各抒己見,嚴肅的政治話題自然不受歡迎。因此直到1980年之前,七國集團首腦峰會都很少談及政治。
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1980年6月在意大利威尼斯舉行的七國集團首腦峰會才發生改變。1979年12月,蘇聯大舉入侵阿富汗,再加上1979年11月,52名美國外交官被伊朗扣留造成“人質危機”。這兩件事都轟動全球,而且跟美國都有密切的關系。
美國總統卡特由此明確反對以往七國集團首腦峰會上“政經分離”的做法,要求談政治,尤其是討論事關美國領導地位的政治大事。當時在中東問題上,依賴海灣石油的西歐各國和日本也越來越多地表示要奉行“獨立自主”的路線,并對美國的中東政策提出直接挑戰。卡特希望借機協調七國集團在重要政治問題上的共同立場,“確認西方團結”并恢復美國的領導地位。
在卡特的鼓動下,這次七國集團首腦峰會發表了關于阿富汗問題的聲明,并申明:“蘇聯軍隊對阿富汗的占領現在不能接受,將來它們也不能接受!……我們要求蘇聯軍隊全部撤出阿富汗,讓阿富汗人民能再次自由的決定他們自己的前途!”
為展示“團結的西方”,七國集團還聯合抵制1980年在蘇聯莫斯科舉行的第22屆奧運會,拒絕派出運動員參賽。這次抵制對于蘇聯的國際形象造成嚴重的影響,也是奧運會歷史上的首次大規模抵制活動。
這次嘗試讓七國集團認識到,想要讓七國集團首腦峰會獲得新的影響力,就必須尋找新的話題。隨后,西方七國首腦峰會談論的話題已遠遠超過七國集團內部的范圍,從當初的經濟協調發展到政治,再到今天的貿易、人權、艾滋病、環保、信息化等。▲
環球時報2021-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