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
一
市政府門前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天氣晴好的時候,常見一些潔白的鴿子在廣場上散步。鴿子是人工喂養的,不怕人,看到你靠近,它們還會“咕咕”地不停絮叨,聽起來很像江陰西鄉璜土、利港一帶的口音。西鄉人于是高興起來,認為這些鴿子是他們的老鄉,連叫聲都帶著老家的鄉音。
鴿子當然不一定都是從西鄉飛來的,也肯定不會說西鄉話,只是它們在舉翮和覓食時發出的“咕咕”聲,聽著總像是西鄉人在用家鄉話說“我們”“你們”和“他們”,于是會心一笑,隨口編了這么一個笑話。鴿子說的不是西鄉話,江陰人說的卻是標準的本地土話,江陰人靠它操持庸常的柴米油鹽,親情鄉情,當然也表達著酒色財氣。有句諺語說“寧賣祖宗田,不忘袓宗言”,說的就是方言與地緣、血緣之間的關系。
江陰地處江南,屬于吳方言,是吳語中的太湖片中的毗陵小片和蘇滬嘉小片,是一種歷史悠久的獨特的地方語言。上大學時,現代文學課講到劉半農,還有他用江陰方言寫的 《瓦釜集》;北方同學看不懂,課后我講給他們聽,還沒等讀完呢,同學的眼睛早已瞪得像牛眼似的,一迭連聲問我說的是不是日本話?看著同學驚愕的神情,我心里不免暗暗得意。
其實,那時我對江陰方言也不甚了了。歷屆同學中都有從江陰考來的,同鄉們遇到一塊兒,都說江陰話,但用家鄉話聊天,于我而言,更多是一種寄托,用以撫慰自己客居異地的漂泊的心。至于什么城里話硬、東鄉話拖、西鄉話犟、南鄉話團……等等,細微之別,是渾然不覺的。工作后,往來江陰各地采訪,天天浸染鄉音俚語中,自以為深得江陰話三味了,結果一次在西鄉作農村婚戀調研時,當地農民隨口一個形象化的比喻,竟讓我聽得兩眼發怔,也沒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
于是領教了江陰話的神韻,開始細細感受起江陰方言來。
二
說起來,任何一種方言,都是環境封閉的產物,它們最大的特點就是非土著聽不明白。拿吳方言來說吧,江陰話、常熟話、昆山話也好,上海話、蘇州話、常州話也罷,這個片那個小片的,其實傳到外人耳中,一樣佶屈聱牙、晦澀難懂;就算你的吳儂軟語說得再悅耳,出了吳語方言區,一樣是恍如天書。難怪當年孟子聽了,皺著眉頭大呼江南地區為南蠻舌之鄉了。
回頭還說江陰方言。域外人聽來,只要是江陰本土的語言,感覺大抵是相似的,吐字快捷清淺、發音輕巧靈脆、聽上去婉轉多姿,其實不然,當地人形容江陰方言為“十八蠻”,足見江陰方言的復雜性。
江陰方言的復雜,首先體現在它的豐富性,這是江陰獨特的地理條件所決定的。從高處俯瞰下去,江陰活像一條頭東尾西的河豚——北面是長江,東面跟常熟接壤,南面與無錫相連,越過西面的璜土、石莊,就進入了常州的地界。受此地形的影響,江陰東鄉人說的話與常熟話十分相似,南鄉則有些無錫口音,而到了璜土、利港諸鎮,西鄉人的嘴巴普遍有些偏大,方言與常州話仿佛說話時要把口腔充分打開,唇齒間溢滿豪氣。東鄉人就不同了,他們說話時嘴巴是斂著的,幾乎不用翕動,這使得他們的話風流嫵媚,耐人尋味?!拔母铩睍r有出樣板戲,叫《沙家浜》,里面的唱詞唱腔堪稱經典,我們這代人差不多都能唱。有次突發奇想,若用常熟話、也就是江陰東鄉話來演唱 《沙家浜》,會怎樣?故事的原發地本在常熟,讓阿慶嫂說一口地道的常熟話,肯定會多出幾分嫵媚的風姿。實際上,嫵媚的上官云珠正是正宗的江陰東鄉長涇人。
我老家陶家村是青陽鎮最北面的一個自然村,隔開一條河就是月城鎮的大、小劉家村了。我與生俱來的母語即屬于這片古老的熱土,江陰人稱之為南鄉話。我的南鄉話介于青陽、月城之間,嚴格說來更偏向月城話。好多江陰人不明就里,以為青陽、月城話受無錫方言影響,有些“團”,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真正受到無錫話影響的是更南的文林、馬鎮一帶。我們的青陽、月城話非但沒有無錫口音,反而更接近純粹的吳方言,譬如我們老家一帶管“魚”叫“ng”,就是標準的吳方言發音,必須鼻腔用氣才能發出。我小時候最怕說這個“魚”字,因為我經常感冒,鼻子總是不通氣。順便說一下,“魚”這個方言讀音在普通話中很難找到相關的字來表示,勉強尋了個“嗯”字,還要注意聲調,只有表示疑問語氣的“嗯”才與我老家的“魚”的讀音一致。
曾問過不少本地朋友,“十八蠻”的江陰話中,到底哪里的話最有特色?有譽東鄉話軟糯有韻味;有贊西鄉話樸質壯闊,像秋天的西風吹過大地;也有主張城里話最有特色,剛直爽烈、硬嗆豪邁,像江面上咆哮奔騰的“翻跟斗水”。其實要我說,最有特色的江陰話,恰恰是南鄉方言中的月城話。月城話最大的特色體現在語音和語調上,音調基本全是去聲,這讓月城話又甜又嗲、聽起來格外靈動俏皮。我上小學時,村上有個發小,家里生活困難,一次放學回家,照例沖了碗醬油湯,準備吃完冷飯后去割草喂羊。沖湯時,見碗櫥角落里有一小碗豬油,便隨手掘了一小勺,和進醬油湯里,解了解饞,結果被他母親發現,一頓揍,邊揍邊數落:“要翹咧,恁(nen,陽平)個短陽壽啊,一日到夜只曉得啜祭,人家啊撥恁吃窮落咧唩!”——滿口的去聲音調,聽著就像唱歌一樣。
月城話除了獨特的音調,用詞的古奧和文雅,還有其間蘊含的率真情感,是南鄉話的又一鮮明特色。譬如,簡簡單單一個“吃”字,在南鄉話里,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語境、針對不同的對象,即有著不同的表述:正常情況下,稱為“吃”,無褒無貶;指斥好吃懶做甚或只吃不做的人或事呢,就呼作“啜祭”“食喪”——連祭祀與喪禮上的奠品都不放過,可見有多貪吃!
老家有一個詞,叫作“kong sao nian wu”,常掛在老輩人的嘴邊,用來揭示某人說話不著調、喜歡無中生有編造。多年以來我一直在琢磨,這四個字到底該如何寫呢?嗯,既然是沒有根據的編造,那“kong sao ”應該是“空造”吧?“ nian wu”呢?是“年話”——過年時說的話?可是,江陰人一般是把說話叫作講“閑話”的啊,那“空造”的就應該是“閑話”、而不是“年話”?。‰y道因為過年時正好是農閑時節,鄉親們特別有了說“閑話”的工夫?“年話”,年關“閑話”也。想想也通,于是就把“kong sao nian wu”寫成了“空造年話”,一直以來我都是這么寫的。后來教女兒讀 《百家姓》,為了增加閱讀的興趣,一次在用普通話誦讀之后,接著又教女兒用老家話讀了起來。當讀到“孔曹嚴華”時,我腦中突然靈光乍現——“孔曹嚴華”“空造年話”,它倆的南鄉話發音不是一模一樣的嗎?鬧了這么些年,原來,“kong sao nian wu”就是“孔曹嚴華”啊!用“孔曹嚴華”來形容說話不靠譜的人,你說,我的母語古奧不古奧、儒雅不儒雅?
不過,話又說回來,跟全國其他地方的土話一樣,古奧儒雅不可能是吳方言遣詞造句的主要特色,江陰話也不例外。應該說,所有方言都從最底層的市井中來,有些字詞難免粗俗、甚至下流,但方言質樸酣暢、氣韻生動,猶如田間地頭碧綠油亮的新鮮菜蔬,一掐一汪水,充滿了泥土的芳香。方言素面朝天,其不事雕飾的犀利質感,遠非規范莊重的普通話所能比擬。
在江陰西鄉一帶,廣泛流行著一個詞語,“ruan zhi ya wu”。首先要指出的是,“ruan”這個詞是江陰話乃至整個吳方言的常用詞,我們一般將它寫為“卵”。事情辦砸了,長嘆一聲:“奈么卵”“格么張卵”;看不上某人做派、對其為人處事不以為然甚至加以否定,就沖他一撇嘴:“過泡卵慫”“覅去卵著伊”“阿烏卵”。就這樣“卵”來“卵”去的,到了西鄉,當地人就在這基礎上推陳出新,創造出了一個新詞:“ruan zhi ya wu”,通行的寫法是“卵子夜壺”。這是西鄉話中表現力極強的經典用詞,雖顯粗俗,但感情色彩飽滿濃烈,言辭之間,直抒胸臆,能感覺到他們氣沖牛斗的痛快淋漓。
然而我想,“ruan zhi ya wu”大約不可能一上來就寫作“卵子夜壺”,很可能最初寫的是“耎之呀嗚”?!墩f文解字注》曰:“耎,弱也?!?,《漢書·司馬遷傳》中也云:“仆雖怯耎欲茍活”,說的都是同一個意思。古人惜墨如金,遣詞造句往往省儉,能用一個字的,一般不會用兩個,但孤零零的一個字不足以抒發千回百轉的情感,怎么辦呢?于是靈機一動,信口在“耎”字后面綴上幾個語氣詞,“耎之呀嗚”就這樣橫空出世了——這是個古老而儒雅的感嘆詞。這之后,也許是諧音關系吧,又因為與宜興挨得近,不知不覺地,“耎之呀嗚”搖身一變,成了“卵子夜壺”,并于西鄉人的唇齒間安營扎寨,司空見慣、大行其道了!
類似的詞語還有“壞伯屁”。其實這詞剛誕生時的原貌是“壞伯嚭”,是在一位歷史名人的名字前加了個形容詞。伯嚭是吳王夫差的寵臣,非常奸詐,他收了越國的金錢和美女,就經常在夫差身邊講伍子胥的壞話,夫差相信了,就賜死了伍子胥。吳地百姓痛恨奸臣伯嚭,便把所有壞人都貶作“伯嚭”,猶嫌不足,最后索性利用方言諧音,換了個字,“伯嚭”于是衍化成了“伯屁”。從那之后,江陰話詞典中便多了個情緒飽滿的感嘆詞。但現今后生中知道這個詞語的,已然不多了。
三
接下來要說說城里話了。
早年有同學到江陰來,對我說,你們江陰啥都好,就有一樣,兵氣太重了。說話做事大大咧咧的,像是北方城市。原來同學在江陰的大街小巷轉悠時,總聽到江陰人一會兒“叨則”“叨樣”的,一會兒又是“吃叨啦”“做叨啦”的,恍惚之間像滿世界都在賣刀。又見邂逅后的江陰人互打招呼,不管男女老幼,一律以“biao將”相稱,言語間滿是親熱和歡喜。同學很詫異:濟南滿城叫老師,因為孔子是山東人;這“biao將”相稱,難道江陰人都是將軍出身嗎?
自然不是,卻與將軍有關。江陰扼江控海、形勢險要,一向為兵家必爭。數千年的漁陽鼙鼓,江陰城的空氣中也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兒,硝煙味兒飄進口鼻喉腔,江陰城里的方言便變得硬嗆起來。江陰城里話與東鄉、南鄉、西鄉話有著明顯的不同,這不同主要體現在音調上。城里話發音多用入聲,短短的、急急的,如天空中忽然落下的冰雹,鏗鏗鏘鏘、擲地有聲,讓人油然憶起磅礴的盛唐氣象。民間有句俗話說,“寧與蘇州人吵架,不與江陰人講話”,多少可說明一點江陰城里話的特色。江陰城里話透著陽剛、飽含矯健,絕對迥異于傳統的吳儂軟語。當然,也不似北方話那樣粗獷雄健,但卻是一律的高亢昂揚。同學是北方人,到了江陰,他說雖然聽不懂這種語言,但覺得很親切,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同學的直覺是有道理的。說白了,就是因為這種江南土話的面子下,裹著北方話鮮活的里子。理論上講,江陰城里的方言與本地其他方言一樣,都屬于吳語的范疇;但事實上,江陰城里是南語北音,一開口,濃郁的北方腔便撲面而來,不但音調、語法等與北方話十分相似,許多詞匯更像從北方飛來,經歲月淬煉,最后在江陰城落地生根,開放出絢爛多姿的方言花朵。
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譬如,我們日日要念叨的人稱代詞,在江陰城里人說來,既不同于蘇州話的“伲、倷、俚”,也有別于上海話的“我、儂、伊”,江陰城里人說“我、你、他”,與北方話并無二致。腳上穿的鞋子,江陰城里話念作“hai”子,北京,念作“bo”京,這些都是江淮官話的發音;還有,把臟亂叫作“邋遢”、稱捉迷藏為“躲貓貓”,等等,這些都是東北話的遺音。再者,江陰城里話中竟也有兒化音,比如把吃飯用的筷子呼作“筷兒”等,所有這些,無不印證了江陰城里話中鮮明的北方話的痕跡。
說起江陰城里話“內圣外王”“南語北相”的習性,就不得不提到這座城市與眾不同的鐵血特質了。確實,由于濱江鎖航的獨特地理環境,自誕生之日起,江陰城就與戰爭結下了不解之緣。不管是古代的吳越爭霸、宋金鏖兵,還是近代的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江陰都是硝煙彌漫的前沿陣地。這種刀光劍影的戰爭氛圍,造就了江陰人豪邁仗義的個性特征、塑造出這座江南小城雄健剛烈的精神氣質,也給這里的方言土語帶來了深刻影響,這影響尤以乙酉年的抗清為甚——孤城碧血八十一天,全城百姓同心死義。隨即,大量北人南遷,在激活這座城市血脈的同時,也給凋敝的江陰城帶來了新的言辭和語句。北音北調一經落籍,便與江陰四鄉八鄰的土著吳語交匯融合,江陰城里的話語因此鳳凰涅槃,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呈現出全新的風骨,重獲新生。
但這“biao將”可不是贊嘆作戰英勇的將軍,而是“婊子養的”的吞音叫法:“婊將”?!巴桃簟币彩潜狈皆挼囊淮蟀l音特點,如把“特好吃”“不好吃”分別念作“套吃”“抱吃”等等?!版粚ⅰ边@個詞的使用場合非常廣,尤其在見面打招呼或在談論不在場的第三者時,使用頻率更高,當然,有時當面指稱對方時也用。由此也可看出,江陰城里話中的北方味兒確是全方位的。沒人知道“婊將”這詞是什么時候誕生的,但我私下猜測,“婊將”這詞的產生,可能與乙酉年的抗清有關。想當年,清兵在江陰城遭遇頑強抵抗,損失慘重。清兵惱恨異常,于是屠城,還覺余恨未消,便將惡咒“婊子養的”加諸全體江陰人的身上。誰知江陰人氣高性傲、照單全收,并在北音北韻的影響下,將其吞音處理成一個風骨錚錚、意蘊深遠的新詞:“婊將”——把“婊子養的”吞音讀成“婊將”,恰恰體現了江陰人性格中的強悍大氣,幽默自信。這詞的發音脫胎于北方官話,但聲調卻與之相異:一讀入聲、一為陰平,兩字并肩,發聲時重音在前,呈完全爆破狀態,后音隨之接上,陰平轉為入聲;兩字連讀,似金屬相擊、短促有力,唇舌翕動之間,雄霸之氣,沛然而生。這個初始意思為罵人的惡毒的貶義詞,經過江陰人巧妙的改造后,原意盡失,不可思議地變成了一個內涵豐富的生命力強大的口頭禪:小的稱“細婊將”、老的稱“老婊將”、男的是“婊將”、女的是“婊將”,連稱呼對手也是“婊將”。老友故交街頭偶遇,一拍肩膀:“婊將,長遠朆看見勒么,死哪里扣個拉?”言者滿心喜悅、聽者渾身舒坦?!版粚ⅰ?,你道怪也不怪?
忽然想起劉半農來了。劉半農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一個喝“翻跟斗水”長大的江陰城里西橫街人,早年以創作“鴛蝴派”小說聞名,在十里洋場扯響了江陰的腔調。1917年,這位敦實的江陰后生勇闖京華,與蔡元培、陳獨秀、胡適、魯迅等人一起,操著藍青官話,發檄文、演“雙簧”、創立新式標點、發明女性的“她”,以筆為槍,向文學舊營壘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激昂的江陰腔調響徹古都上空。
還有個李小峰,江陰青陽人。那時李小峰在北大求學,在魯迅先生的幫助下,他組社團、搞出版,風風火火地為新文化運動搖旗擂鼓。遙想那些崢嶸歲月,劉半農、李小峰在北京相遇,我想,他們應該是熱絡地用家鄉話談天說地的,而且,一時聊得興起,半農大哥估計就會拍拍小峰老弟的肩膀,歡喜地夸贊一聲:“婊將!”北京大學的校園和北新書局的店堂里,不時會響起“落魂”“結棍”“和調”等江陰話的余音。江陰腔調就這樣擠擠挨挨、熱熱鬧鬧,在那場空前絕后的新文化運動中,發出了來自千年古邑的聲音。
江陰腔調當然不僅僅局限在城里話和南鄉話里。
明末的繆昌期、李應升、徐霞客,清代的楊名時、蔣春霖、金武祥、繆荃孫等,他們有的滿口東鄉音、有的說著西鄉腔,雖然他們各自說著自己的母語,發音各異,但是我想,當繆昌期、李應升操著東鄉話怒斥閹黨余孽,金武祥、繆荃孫說著西鄉話??惫录票?,徐霞客以江陰南鄉話探幽凌險、杖藜天下時,彼時彼刻,所有的江陰方言不分東西、無論城鄉,都匯成了一種獨具風采的江陰腔調。這腔調有時像靈動的小溪,有時又像雄渾的大河,有時像夜鶯啼唱,有時又像黃鐘雷鳴……清越的江陰腔調翻過千山萬水、穿透周秦漢唐,似吶喊、如歌唱,久久回蕩在萬古云水之間,回響在我們每個江陰人的心靈深處,直到??菔癄€、地老天荒。
哦,我可愛的江陰腔調?。?/p>
責任編輯 吳 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