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手杖

孟祥菊

在老家的舊衣柜里，至今藏有一根從未用過的折疊手杖，它是用一段紅木雕制而成的，樣子小巧而雅致，一直是父親的最愛。提起這根手杖的來歷，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呢。

十年前，我從南方的一所師范院校畢業，為了追尋一份所謂的愛情，我固執地留在廣州打拼。由于學歷不高，又缺少人脈，我的求職之路四處碰壁，最后只得委屈地到一所私立幼兒園去教音樂。正當我全力以赴為自己的愛情默默付出的時候，男友卻違背我們最初的承諾，一個人去了外地。為了維護那份可憐的自尊，孤身的我只好繼續留在異鄉療傷。

一個飄雨的清晨，我在遙遠的異地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她遮遮掩掩地告訴我，父親生病了，神志不清，已然臥床，她希望我能盡早回家看看……

母親的話里帶有明顯的哭腔，攪得我心緒難寧。第二天一早兒我便辭去工作，帶上自己的全部家當迅速往回趕。在長途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大型超市里，我刻意為父親選了一根能折疊的木制手杖，期盼它能給病中的父親帶來好運。

當我急匆匆地邁進家門那一刻，立時怔住了，只見年近六旬的老父親，正滿面紅光地站在廚房里為我做飯。見我進來，在外屋打下手的母親忙將我拉到一邊，滿臉促狹地告訴我，這都是父親出的餿主意，他說只有用“生病”這個不吉利的笨法子，才能將滯留在外的女兒喚回身邊。我的淚不由自主地滴落下來。我忽然意識到，父母雖已年邁，卻是睿智的，他們對于我生活和工作方面的種種不如意早有覺察，只是一直不肯當面向我揭穿罷了。

這次回鄉之后，我斷然作出一個決定：此生不再遠行，陪伴父母到終老。后來，在一位同鄉幫助下，我成了家鄉村小學的一名代課教師。兩年后，我通過了教育局舉辦的教師招聘考試，欣然成為一名正式的小學教師。

而今，我已在家鄉的村辦小學工作了近八個年頭。由于自身業績突出，多次被評為市縣級優秀教師，先后有幾家名校想聘我到縣城任教，因為那份厚重的鄉情和親情，均被我斷然拒絕。去年暑期，我還榮幸地成了這所村小學的第五任接班人。與此同時，我也在家鄉這塊沃土上邂逅了真正屬于自己的愛情。

時光荏苒如梭，流轉的光陰已將父親逼到耳順的門檻。陪父親一起散步的時候，我明顯感到他的腿腳日漸發沉，可他卻一直拒絕使用那根折疊手杖。在我的多次追問下，父親才一臉詭異地告訴我：拐杖雖好，畢竟缺少靈性，如果身邊一直有女兒陪伴，便一輩子不用那玩意兒……

父親的話讓我無語。驀然驚覺，我才是父親此生最好的手杖！他當初騙我回鄉，多半是為著自己的后半生著想。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能日日守在父母身邊盡孝，并時刻享受著親情，這也是我所期盼的一種幸福。

（編輯?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