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莉·格蘭德

焦松林

這年冬天，溫度比往年的這個時候還要低許多。剛入冬，就已經飄起了連綿的雪花。加拿大的一個交友網站“美好家園”，因為抵御不了同行的兇猛競爭，瀕臨倒閉。

網站的執行總裁盧本看著外面飄揚的雪花，只感覺自己的內心世界，比這個冰冷世界還要涼幾分。

是向這個登記用戶逾千萬的網站說再見的時候了，盧本怔怔地看著網站首頁，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轉讓頁面的版主。

“什么事兒？”盧本問道。

“轉讓論壇上，有個很有意思的帖子，我想請您看看。”版主說道。

點開鏈接，盧本隨意地掃了一眼頁面，看了幾行，他就被吸引了。

帖子的標題叫《愛心轉讓一張旅行機票》，發帖人用酸楚的語調講述了他轉讓機票的原因。

發帖人和女友已經確定好婚期和蜜月旅行的線路，連機票都訂好了，女友卻突然間宣布，她和他不合適。盡管發帖人一次又一次地追問這是為什么，但女友始終態度堅決，表示她之所以不喜歡他，是因為另有心上人了。

發帖人傷心欲絕，發誓要把有關女友的一切從自己的生活中徹底攆出去，因此，他刪了手機里保存的女友照片和視頻，不再關注女友的社交媒體，連同女友本人的手機號，他都拉黑了。

他的生活中，只剩下一件東西和女友有關系了。那是一張環游半個世界的飛機票。這張飛機票，由加拿大多倫多機場出發，趕往美國洛杉磯，再飛到法國，逗留三天，再飛往日本，最后返回加拿大。機票的價格不菲，發帖人實在是不舍得將它廢掉。

因此，他決定在全國尋找一個和女友同名的女子：“凱莉·格蘭德”。當初購買這張機票時，發帖人只向航空公司出示了護照，凱莉·格蘭德。因此，只要持有加拿大護照，并且具有和凱莉·格蘭德同樣名字的女性，都可以用得上這張機票。

人海茫茫，發帖人既不可能去打聽全國有多少個女性名叫凱莉·格蘭德，而且他也沒有那個心情。因此，思來想去，發帖人決定把自己有意贈送機票的事兒發布到網上。

發帖人認為，這是能及時地找到一個叫凱莉·格蘭德的最好途徑。

盧本把帖子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種溫情從他的心底里升騰而起。也許，他能為這個人，不，這張愛心機票做點兒什么。想到這里，盧本通過后臺查到了用戶的真實姓名和電話，然后撥通了電話。“你好，請問您是戴夫先生嗎？我們注意到您在我們網站上發布了一個帖子，您的這個想法非常有意思，我們想再額外地追加十萬加元，來資助旅行者。不過我們想附加一個條件，不知道您是否同意？”

“很抱歉，我還不知道您是哪一位。”戴夫答道。

“噢，我忘了作自我介紹。我是“美好家園”網站的執行總裁，我叫盧本。我想知道您對于這張機票的贈送，還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和要求嗎？”盧本問道。

戴夫說道：“非常感謝你們愿意來處理這件事，我沒有什么其他要求和想法。”

戴夫跟著就問清了對方的聯系方法，很快，他就把機票的詳細信息發給了盧本。

盧本得到了戴夫的同意，開始策劃這個愛心機票的贈送過程。

在網站的組織下，很快就統計出在全國境內，名叫凱莉·格蘭德的女性總共有62人。愿意接受這張愛心機票的，有34人。當然，也不乏有不叫這個名字，卻想獲得這張機票的人。有網友留言：“我可以改名字。”

這讓盧本越發覺得做這件事非常有意思。

“分享你的旅行故事，獲得愛心機票。”網站的策劃由此正式開始。

34個愿意接受愛心機票的凱莉·格蘭德要在網上分享她們的旅行故事，最后由網友投票，確定誰最有資格獲得這張機票。

當然，網站對于這樣的評選，也有付出，那就是追加十萬加元作為旅行獎勵金。

34個候選人面對這樣的誘惑，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她們開始撰寫旅行故事，竭力展示自己具有善良的品德，和對未來的美好愿景。

半個月后，也就是在機票迎來它的最后期限時，網站的評選結果也出來了。

盧本再次致電戴夫：“戴夫先生，不知道您有沒有關注我們的投票結果？”

“沒有。”戴夫有些冷漠地答道。他既然把機票都送出去了，還管那些瑣事做什么。

“我們有責任和義務要告訴您，是這樣的，經過網友投票，最后的得主是……”盧本正要說結果時，被戴夫打斷了：“不用告訴我，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明明自己要和女友凱莉·格蘭德去蜜月旅行，現在凱莉·格蘭德出現了，卻是另外一個女人，他還有必要知道這個凱莉·格蘭德是誰嗎？

盧本沒想到自己碰了個不大不小的釘子，他只好說了聲抱歉，悻悻地掛斷電話。

蜜月旅行的機票當然是兩張，一張是給凱莉·格蘭德準備的，另一張當然是戴夫自己的。等他登上飛機的那一刻，戴夫才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凱莉·格蘭德”也在這架飛機上。不過，她不會知道那個捐出機票的人是誰，戴夫發布信息的時候，用的是網名。同樣，戴夫也不會知道這個“凱莉·格蘭德”是誰。

原本的蜜月之旅，現在變成了散心之旅。登上了飛機之后，戴夫變得開朗起來。他也產生了好奇，那個拿著凱莉·格蘭德機票的人，會是誰呢？她的長相如何？結婚了嗎？

飛機抵達了美國的洛杉磯，在那里，戴夫停留了兩天，接著，他又踏上了前往法國的航班。

再次登上飛機，戴夫注意到好幾張熟悉的面孔，一位是戴夫坐加拿大航班時的空姐，她恰巧坐在了戴夫的鄰座。雖然她脫下了制服，換上了時尚服裝，戴夫還是認出了她。

“您好！真巧！”戴夫笑了。

“是啊，好巧，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您是戴夫先生。”空姐的記性不錯呀。她很健談，遇到過形形色色的客人，都可以用來作談資，戴夫很快就和她聊到了一起。

在法國待了三天，戴夫再次乘坐飛機，前往日本。在這次航班上，戴夫竟然又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都是從加拿大來的。這其中，包括上次和他聊天的那位空姐。

“我以為那次相遇，會是偶然。”戴夫心情大好。

“我也這樣覺得，遇到你真的很高興。”空姐這次沒有坐在戴夫的鄰座，而是坐在前面的一排座位上。

“你不是要工作嗎？怎么會想起來旅行呢？”戴夫奇怪地問道。

空姐回頭看了他一眼，回答：“我工作的時候，都算是在旅行，卻又不是。所以，我想暫時放下工作，真正出來走一走。”

這趟行程，戴夫和她聊得少了一些。

她就是那個拿到機票的凱莉·格蘭德？戴夫想到這里，心中怦怦直跳。人家要想旅行，那不是太容易了嗎？還用得著上網去拿那張所謂的愛心機票嗎？

抵達日本后，戴夫沒有按照原訂的計劃，而是延長了兩天游玩的時間。游玩結束后，戴夫乘坐飛機，回到了加拿大，這次，他沒有再遇到那名空姐。戴夫的心里一陣失落，有的人一旦錯過了，就不會再次相遇了。與空姐相遇，如同電影里的一個插曲。

這天傍晚，戴夫又一次接到了盧本的電話。“戴夫先生，真的很抱歉，我又一次來打擾你。是這樣的，上次那位領到愛心機票和旅行獎勵金的人，想和您分享獎金。”

“為什么？”戴夫詫異地問道。

“她說能奉獻愛心的人，也應該得到愛心的回報。”盧本說道。

戴夫同意了。

在盧本的安排下，戴夫和“凱莉·格蘭德”在一家咖啡館見了面。看到“凱莉·格蘭德”正是那位偶遇的空姐，戴夫露出了微笑。

“我希望是你，果然是你！”凱莉·格蘭德望著戴夫，“你的愛心，治愈了我離婚后的傷痛。”

“我也是。”戴夫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和這位凱莉·格蘭德的故事將繼續下去。

戴夫暫時不會說出他的秘密。那就是，他的工作太累了，太四平八穩了，根本就沒有半點兒激情，有的時候，他甚至想過如果生活就是這樣，他不如去自殺。所謂的愛心機票，其實是他一個無聊的惡作劇。凱莉·格蘭德這個名字，也是他憑空捏造的。他假想對方是自己的女友，兩人即將結婚……

拿到了愛心機票的凱莉·格蘭德，和丈夫結婚三年，幾乎都是在爭吵中度過的。雖然最終兩人離了婚，但她始終沒有走出陰影，是戴夫純屬惡作劇的舉動，讓她再次相信了世間的美好。

當然，還有一個贏家，他就是“美好家園”的總裁盧本。他去航空公司核對機票信息時，就已經發現了戴夫的秘密，這個所謂的愛心機票轉讓，可能只有機票是真的。因為購票人并沒有出示過凱莉·格蘭德的護照。而且從隱私保護的角度而言，盧本一開始就懷疑戴夫帖子的真實性。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憑著這次弄假成真的愛心機票轉讓，網站接到了很多商家的廣告，這些收入足以讓網站繼續運轉下去。

選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