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俄羅斯外貿

邵懷玉

摘要：本文評估了2020年前三季度新冠疫情對世界貿易和俄羅斯外貿的影響，分析了俄羅斯貨物和服務進出口的走勢。在經歷了2020年4-6月的大幅下降后，俄羅斯外貿在下半年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復。但需要指出的是，出口的快速縮減，導致俄羅斯的國際收支經常項目順差減少了近一半，俄羅斯市場上流入的貨幣減少，盧布貶值，這可能對依賴進口原材料和零部件的俄羅斯企業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此外，本文還綜合了貿易戰、保護主義和西方國家的制裁等因素，對俄羅斯未來三年的外貿發展情況作出了分析和預測。

關鍵詞：新冠疫情;俄羅斯;外貿;進出口

2020年上半年，全球貨物貿易因新冠疫情的爆發出現了大幅下跌，但在下半年有了復蘇的跡象。2020年6月和7月份的貿易呈現出增長的態勢，這為2020年全球貿易的整體增長帶來了希望。這兩個月里抗疫商品的供應量增長勢頭強勁，這表明各國政府有能力通過國際貿易確保其國內市場各種必需品的供應。世貿組織（WTO）10月份預測，2020年全球貨物貿易額將縮減9.2%，作為對比，其在4月份預測的數據為至少縮減12.9%。

WTO對明年的預測相較于4月份更加悲觀，由之前預測的增長21.3%改為增長7.2%。根據此項數據，2021年貨物貿易的增幅將顯著低于疫情爆發前的增長趨勢。WTO的經濟學家指出，全球貿易的態勢還非常不明朗，疫情后續的發展情況和各國政府應對疫情的手段都會全球貿易產生影響。

全球貿易的減速當然也會影響到俄羅斯，因此，研究疫情在何種程度上影響了俄羅斯的外貿，這種影響將持續多久，以及俄羅斯政府未來可能采取的應對措施是至關重要的。

出口和進口：有衰退，也有復蘇

2019年俄羅斯貨物和服務的進出口變化與世界整體的數據并不相符。根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的數據，世界范圍內的進出口額均有所減少（出口額減少1.8%，進口額減少1.3%），而俄羅斯只有進口額有所降低（降低5.2%），出口額則是增加的（增加2.9%）。2020年第一季度疫情尚未蔓延至俄羅斯時，貨物和服務保持了出口減少的態勢，同比降低12.3%。貨物進口額僅僅增加0.9%，服務進口額則增加了2.5%，綜合來看，貨物和服務的總進口額相比去年同期增長了1.3%。

2020年第二季度，疫情爆發引起的全球經濟衰退和油價下跌對俄羅斯的經濟和外貿產生的負面影響開始顯現。4-6月份，俄羅斯的出口和進口均有所下滑，出口額同比下滑32.5%，進口額同比下滑23.8%。其中服務的進口額下滑最為明顯（51%），主要原因是絕大多數國家關閉了邊境入口，俄羅斯人的出境次數大幅降低。第三季度，俄羅斯的貨物和服務貿易額依然比2019年同期更低，但與2020年第二季度相比已有所抬升（見表1）。

表1中的數據顯示，俄羅斯外貿已開始復蘇，且速度驚人（超過10%）。如果第二波疫情不需要加強隔離和封鎖，預計還會繼續呈現復蘇的態勢。但即便如此，俄羅斯的對外貿易也未能達到疫情爆發前的水平：2020年1-9月底，俄羅斯貨物和服務出口總額為2688億美元，同比下降24%，進口總額為2162億美元，同比下降15.5%。如果俄羅斯外貿能夠繼續保持第三季度的增速，出口貿易額在三個季度以后就能夠追趕上2019年的水平，而進口貿易額有望在兩個季度以內達到2019年的水平。

2020年1-9月出口降幅過大的后果就是俄羅斯市場上的可自由兌換貨幣大幅減少（從3000億美元減少到2300億美元），國際收支經常項目盈余減少了一半以上（從541億美元減少到241億美元）。在世界油價尚未完全恢復、西方國家金融制裁影響和資本外流持續、外資流入減少，同時俄羅斯央行進行最低限度的外匯干預的條件下，國際收支經常項目盈余減少導致俄羅斯外匯市場形勢惡化：美元月均匯率從1月份的1美元兌61.8盧布上升到9月份的1美元兌75.7盧布。

盧布的貶值可能會提高俄羅斯國內企業進口原料、材料和零部件的成本，甚至造成減產，導致俄羅斯內產不能滿足內需。因為目前在一些工業品和農產品的分支市場，包括機械制造業，俄羅斯的進口占比相當高。根據俄羅斯宏觀經濟分析和短期預測中心的評估，進口產品覆蓋了計算機及其外設生產設備的89%，汽車生產設備的81%，通信設施生產設備的73%，消費類電子產品生產設備的68%。

俄經濟發展部預測，2020年貨物出口將減少23.5%，進口減少7.6%。從1-9月已有的數據來看，這兩個預測并不算悲觀。在世界貨物貿易縮減的背景下，各大國際經濟組織（世貿組織、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經合組織）今年4-6月預測的數據看似非常符合實際趨勢。他們認為2020年全球貿易量將比2019年減少10-13%。但事實上，貿易量的縮減幅度將超出預期：根據世界銀行的預測，2020年世界能源產品的價格將比去年下降約33%，而能源產品的價格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世界市場上所有其他貨物的價格走勢。

后疫情時代的增長前景

俄經濟發展部預測本年度俄羅斯貨物進出口將有所下降，預計以后幾年將持續增長（見表2）。

從表2數據可以看出，未來三年，正常情況下出口年均增長率為7.9%，保守年均增長率為5.1%，而進口的這兩項指標分別為6.6%和5.1%。

俄經濟發展部預計，2021-2023年，因為兩項政策的影響，一般貨物的出口以及燃料和能源貨物的出口將會增加，一是向投資主導型經濟增長方式過渡，確保非原材料工業的積極發展;二是支持非原料非能源產品的出口。

不過這種預期似乎過于樂觀。首先，不可能在一年內就過渡到新的經濟增長方式，因為這需要至少三四年的固定資產投資。其次，2019年，政府對非原料非能源產品出口的支持力度創歷史新高，覆蓋面約13%，達195億美元。然而，非原料產品出口僅增長了0.5%。俄羅斯出口中心稱，非原料產品出口增長緩慢的主要原因是全球貿易整體增速放緩、保護主義抬頭和貿易戰的持續進行。這些原因未來將繼續存在，這讓人不得不對原料產品和非原料產品出口迅速增加的樂觀預測產生懷疑。并且此次疫情中油價暴跌，預計要到2022年5月石油市場形勢才會恢復正常。因此，要到2022年才有可能增加石油出口，而石油出口在俄羅斯總出口中占比相當大（2019年為29%）。

至于非原料非能源產品出口的前景，根據2018年5月俄羅斯總統令制定的"國際合作與出口"國家項目，到2023年底，非原料非能源產品出口應當增加到2260億美元。即與2019年相比增長近46%。俄經濟發展部沒有單獨預測非原料非能源產品出口的發展，而是單列了石油和非石油出口，石油出口包括石油、天然氣和石油產品，非石油出口包括所有其他貨物。如果假設未來幾年非原料非能源產品出口的增長速度與正常出口總額的增長速度相同，其出口量可能會增加26%左右，因此，非原料非能源產品出口量將低于國家項目中規定的出口量（見表3）。

但是，應當指出的是，俄羅斯聯邦總統七月政令中對非原料產品出口發展的指標進行了調整：發展任務目標調整為到2030年非原料產品出口量相比2020年至少增加70%（達到約2000億美元）。而在之前的計劃中，非原料產品出口量將在2024年達到2500億美元。

至于進口，俄經濟發展部的預測也相當樂觀：在未來三年內，預計所有貨物品類的供應量都顯著增加：投資類增加22.6%，消費品增加21.9%，中間產品增加18.8%。與2019年相比，在這樣的增長下，進口產品的結構不會發生重大變化：在正常情況下，消費品的占比將增長1.2個百分點（從35.8%到37%），中間產品將減少1.6個百分點（從37.6%降至36%），投資品將微增0.3個百分點（從26.7%到27%）。

根據俄經濟發展部的數據，正常情況下的出口年均增長率為4.1%，進口年均增長率為4.7%。然而，出口和進口達到預期增長率的可能性令人生疑：如果說俄羅斯國內消費和投資需求的擴大以及盧布的相對穩定可能有助于進口的增長，那么同樣的因素以及國際價格的低迷將成為出口增長的阻力。在這方面還需要指出的是，2019年，隨著俄羅斯內需的萎縮，盧布較2018年有所貶值（年均匯率從62.7盧布/美元降至64.7盧布/美元），實際出口量減少了3.6%，而進口僅增長3.3%。

外部威脅和風險

2020年初，由于新冠疫情的爆發，世界石油市場形勢明顯惡化。各地企業的倒閉停產削減了能源資源需求，石油報價逐步下跌。專家希望下跌是暫時的，在按計劃延長現有的OPEC+協議后，石油價格會上漲，這有助于穩定市場，緩解石油儲量過高的壓力，使石油的供求關系更加合理。然而，歐佩克成員國和非歐佩克國家在4月初才達成新的協議。目前，油價仍處于低位，許多專家預計到年底油價不會漲到每桶50美元以上。實際也確實如此，2020年11月底份美國原油價格為45美元/桶，布倫特原油價格為47.83美元/桶。顯然，低油價將引發世界其他所有基本商品價格的新一輪下跌。

價格的大幅變動是在新一波保護主義的背景下進行的。據WTO統計，2018年WTO成員國采取了137項新的保護措施，涉及的進口額高達588億美元，2019年采取了102項保護措施，涉及的進口額創歷史新高——達到了7470億美元，同比增長27%。這些措施包括：提高關稅、限制貨物數量、更加嚴格地執行海關程序，以及征收進出口稅。到2019年底，上述保護措施，包括此前通過的保護措施，覆蓋了世界貨物進口總額的7.5%（19.5萬億美元中的1.7萬億美元）。世貿組織成員國采取的特別市場保護措施，包括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以及其他保護措施的數量也在穩步增長。

保護主義的發展嚴重影響了俄羅斯貨物的出口。2016年至2019年，平均每年有20項針對俄羅斯出口產品的新保護措施在其他國家市場生效，其中去年出臺的最多。俄羅斯聯邦經濟發展部估計，現有壁壘造成的損失為63億美元。

美國政府通過向全世界發動貿易戰，以對特定種類的制成品增加進口稅為武器，大大強化了國際貿易保護主義。這促使受美國限制令影響的國家對美國產品實施對等的限制，迫使出口商將供應美國市場的商品轉賣給其他國家，導致這些國家限制進口某些非美國生產的商品。

美國貿易戰的主要對手是中國，在不斷激化的貿易戰中，中美雙方相互采取保護措施，對彼此的進口商品加征關稅。一段時間后，中美宣布暫時休戰，并啟動談判，討論有分歧的貿易政策問題，期望找到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歷時一年多的談判，最終在2020年1月中旬簽署了中美貿易第一階段協議。

這份協議規定，從2020年1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兩年內，中國應確保在2017年的基數之上，擴大自美采購和進口制成品、農產品、能源產品和服務不少于2000億美元。中國在履行這些承諾時可能會對其他國家，比如澳大利亞、巴西、加拿大、俄羅斯這些向中國出口商品的國家的經濟產生負面影響。他們很可能要減少供應。因此，這份雙邊協議實際上會影響到世界貿易的所有參與者。

俄羅斯與其他國家的貿易關系因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加劇而變得復雜。2014年西方國家繞過聯合國安理會出臺的反俄經濟制裁措施阻斷了俄羅斯銀行和企業從全球貸款資本市場吸引資金，因此它們在收購海外資產和境外再融資方面面臨重重困難。西方國家封鎖了俄羅斯燃料和能源綜合體企業和國防部門購買軍民兩用物資和技術的機會，以及從頁巖和大陸架上開采油氣的相關技術。眾所周知，西方國家實際上是這些商品和技術的市場壟斷者，在其他市場上極難找到這些商品和技術的同等質量的替代品。但這不僅僅是制裁本身的具體內容，西方公司和企業在活動中不得不考慮本國政府的外交政策，在發展與俄羅斯企業和銀行的經濟合作時更加克制。美國政府更進一步，不僅利用制裁對俄羅斯法人和個人施加壓力，還迫使其他國家的公司拒絕與俄羅斯企業合作。在這種情況下，俄國不得不強制實行進口替代政策，雖然促進了農業生產的增長，但在工業生產方面并沒有帶來明顯的效果。

結語

后疫情時代俄羅斯的經濟和對外貿易的復蘇將受到一定的內外因素制約。內部因素包括在歐佩克+框架內俄羅斯石油減產、內需低迷、稅收減少、貿易平衡被打破以及與此相關的盧布貶值問題，外部因素則包括國際價格復蘇緩慢、保護主義和貿易戰水平提高、西方國家的制裁。因此在近期制定措施以盡量減少這些因素的影響對俄羅斯來說至關重要。但長期來看，雖然俄羅斯的經濟恢復速度可能不如俄經濟發展部預測的那么樂觀，但整體上確實正在逐漸復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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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工業大學?黑龍江?哈爾濱?1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