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電影《活著》改編自余華的小說《活著》,由張藝謀執導,葛優、鞏俐主演,于1994年上映。電影和小說存在較大差異,本文比較小說與電影中的典型意象、兩種生命哲學的闡釋和創作者的人生際遇,探究小說與電影表達的生命哲學,并深入分析其成因,以理解兩種不同藝術作品的魅力。
關鍵詞:《活著》;電影;改編;生命哲學;藝術魅力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07-00-02
1992年,余華的中篇小說《活著》首次刊發在《收獲》雜志上,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同年,《活著》被電影導演張藝謀看中,余華受邀擔任電影的編劇,電影的劇本創作過程,就是廣為流傳的長篇小說《活著》的形成過程。《活著》的小說和電影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它們仍然存在一些差異。本文比較小說與電影所表達的生命哲學、意象的象征意義和創作者人生際遇的異同,探究蘊藏在其中的意義,并深入理解不同藝術形式對生命哲學的闡釋。
1 生命哲學的不同闡釋
1.1 小說的生命哲學闡釋
余華用一種平靜而緩慢的筆調,娓娓道來主人公福貴平凡而苦難的一生。在他的筆下,苦難是富貴人生的底色:親人接連死亡,自己顛沛流離。余華將苦難作為一種普遍且平常的元素融入創作之中,用苦難揭示生命的意義——“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1]。他對富貴“悲慘”的描寫,不是為了悲慘而悲慘,而是突出了悲劇的偶然性——沒有預兆,無法抵抗[2],仿佛是命運開的玩笑。家道中落前的福貴為自己而活,他的“活著”只為自己的樂趣,為自己的欲望。家道中落之后,福貴為家人而活,他需要擔起責任,支撐起家,以種田來維持生計。這時他是為了全家人的“活著”而“活著”。最后,隨著親人的接連死亡,他最終又回歸到為自己而活。小說表達的是一種充滿智慧和厚重感的人生哲學,人生的主旋律是忍受,忍受各種苦難以及苦難帶給人的身心創傷。忍受是隱忍和接受,對苦難來臨的隱忍,對命運不公的接受,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對命運的無奈抗爭呢?余華用福貴的一生讓人們反思“活著”這一亙古不變的命題,追尋“活著”的意義。尋死易而求生難,苦難使人成長,疼痛讓人成熟,最終人學會在苦難中堅持,在孤獨中踽踽獨行,深刻地理解堅韌的精神意志是“活著”必不可少的品質。只有活著,生命才會得到尊重;只有活著,我們才會思考、行動;只有活著,生命才會有意義。
1.2 電影的生命哲學闡釋
在電影《活著》中,張藝謀對小說版本的情節、人物、結局進行了改編,他將福貴的一生放在大時代的環境中,將福貴作為時代環境下的一個小人物,作為萬千小人物的典型代表,加深了時代因素對人物命運的影響,同時,也體現出了還有無數人也如福貴一樣艱難地活著。電影《活著》以一曲《似水流年》的為開頭的背景音樂,以黑底紅字的“活著”二字拉開序幕。《似水流年》似有著時光消逝、千帆歷盡的恍然與平淡,娓娓道來主人公富貴平凡卻苦難的一生。黑色象征著幽默,象征著荒誕,象征著無奈,隱喻富貴荒誕而無奈的一生;紅色象征著積極樂觀,象征著力量,象征著光彩奪目,仿佛隱喻了電影的結局——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地吃飯,在經歷了人生的各種苦難之后,仍然對未來充滿希望。電影最后的臺詞說:“雞長大了,就變成了鵝,鵝長大了,就變成了羊,羊長大了,就變成了牛。”這句話預示著生活會變得越來越好,更象征著絕望中的一絲希望,表達出了對現今生活的珍惜和熱愛,蘊含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展望[3]。導演展示的生命哲學更符合大眾意義上人們的期望,生活困苦,人們才會更加向往美好,更加渴望“生”的到來。隨著故事的推進,觀眾難以忍受角色的相繼死亡,心中早已充滿了辛酸和苦澀,只期望能迎來一個較好的結局,而電影的結局正是觀眾所期望的圓滿結局。
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哲學,能拓寬人們看待問題的視野[4]。小說更具有現實意義,福貴的“活著”與現實中人們的“活著”更相似,能引人深思,發人深省,思考生命的本質[5]——“活著”對人們到底有何意義,如今的人們該怎樣活著。而電影從某種意義上來看是喜劇,死亡與生存交叉展現,以團圓的形式結局,其實是一種理想上的圓滿。
2 生命哲學差異性的成因
2.1 意象的象征意義不同
小說《活著》通過意象構筑情節[6],其中的典型意象是“土地”和“牛”。福貴的一生依賴土地而活,當他是大少爺時,家里的百畝良田能讓他無憂無慮、不事生產;家道中落后,土地又成了他賴以生存的資產,能讓他靠種地為生;土地改革后,他又期望有朝一日能夠有地種,這樣才會心安。他是中國農民的典型代表,中國延續數千年來,無數農民都依賴土地而活,土地之于人們的意義不只是生存,更是文化的傳承。人們的一切社會活動都離不開土地,并在土地上創造與延續文明。余華運用“土地”這一意象體現了對中國延續了數千年的農耕文化的關注,土地與生命緊密相連,哺育了千千萬萬的農民。他賦予了土地厚重感和使命感,將要表現的主題更有力地展現了出來,敲出了有力的一擊。“牛”這個意象有四種象征意義,一是勤懇、踏實、忠誠,牛一直沉默又勤懇地耕地,福貴最后的“活著”正是說明他已經擁有了這些品質;二是指隱喻福貴自己的叫“福貴”的老牛,他們都垂垂老矣,卻仍然倔強地活著;三是老牛寄寓了福貴對家人的思念;四是美好生活的象征,福貴認為有了牛,就會讓他和孫子苦根的生活稍微輕松一點兒,所以一直期盼買頭牛。“土地”和“牛”是萬千農民生活的象征,所有的苦難與幸福都依托于它,這深刻地體現出了余華的人文情懷,反映了我國源遠流長的農耕文化。
“皮影”和“皮影箱”是電影《活著》里的典型意象,產生了新的審美境界[7]。皮影有四種象征意義:一是民俗文化的呈現,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遺失;二是福貴生的希望,是他維持生計的手段;三是福貴跌宕起伏人生的見證者,見證了福貴親人的相繼死亡;四是時代因素對人物命運的影響,隱喻人如玩偶一樣被命運隨意擺弄,展現了時代與生活息息相關[8],揭露了當時的社會體系與體制存在的問題[9]。皮影凸顯人物的命運[10],它的被燒,隱喻了福貴會失去更多的親人和朋友,隱喻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遺失,但皮影箱的留存與養在皮影箱里的小雞代表著黑暗中的一點溫情和希望,小雞象征著成長中的青年人,這些意象很好地傳達了影片要表達的深層內涵[11]。
意象是客觀形象與主觀心靈融合而成的帶有某種意蘊與情調的東西[12]。不同的意象具有不同的意義,所表達的思想內涵也不同。從普遍意義上來說,土地是萬千農民的生存手段,而皮影只是福貴一人的技藝,不具有廣泛性和代表性;從文化內涵的角度來說,土地承載的文化更源遠流長,更具厚重感和生命感,皮影是小眾的民俗文化,但都有利于傳播文化和培養正確的情感意識[13];從影視改編方面來說,皮影更易在電影中展現,它也是一種視聽表達方式,而電影是一種影像傳播方式,依靠影像傳播,非物質文化遺產信息能夠長久且清晰地保存下來,供后人學習和借鑒[14]。
2.2 創作者的人生際遇不同
余華出生于“文革”時期,在醫院中長大,曾做過醫生,見慣了生死和人性的冷漠,目睹過“文革”時期的暴力和血腥,豐富的人生經歷為他后期的文學創作奠定了基礎,因此其擅長用冷漠的筆調揭示殘酷的事實,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15]豐富的人生經歷在為他積累了豐富的寫作素材的同時,還奠定了他的寫作風格——揭露和批判現實。《活著》一書貫穿了他想要表達的苦難意識,揭示了底層農民生存的不易和樂觀的精神世界。作家在紛繁復雜的現實中可能會產生新的思索,同時也更容易抓住一些穩定不變的東西[16]——人的精神內核和文化的傳承,以及對底層農民生存生活的關注與關懷[17]。
張藝謀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經歷了那個年代里發生的大事件,如“大躍進”“人民公社運動”“文化大革命”“除四舊”等等,見證了那時的人們所經歷的苦難,時代的記憶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因此,張藝謀才會有意地在電影里體現時代因素和政治色彩。電影也按照40年代、50年代、60年代和以后的順序依次敘述福貴不同時期的人生際遇,現實與理想交錯,現在的人們已經走出了苦難的人生,而電影里的人則在一個恒定不變的空間中[18]與命運斗爭,期盼走出自己的路。理想與現實的沖突,使導演選擇了一個相對圓滿的結局,讓福貴、家珍、二喜、饅頭團圓,讓他們自己走出一條“活著”的路。與此同時,張藝謀也不可避免地順應時代發展的腳步[19],為了契合觀眾不愿看到角色接連死亡的心理,通過簡單的視覺符號傳遞傳統理念[20],向往美好和圓滿。但實際上,現實與理想一直處于矛盾相對統一的平衡狀態[21]。
不同的人生際遇,對小說作者和電影導演的世界觀和人生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使他們看待問題和認識事物的方式有所不同,對事物的理解方式存在差異,而這些影響則被他們或有意或無意地體現在作品之中,從而使作品本身體現出不同的思想主題和內涵。
3 結語
余華和張藝謀都運用了有傳統文化元素的意象來敘述故事,但卻闡述了不同的生命哲學,作品的內涵和象征意義也均不相同,體現出了文學和電影不同的藝術魅力。小說通過余華深厚的筆力和讀者的想象,傳達出深刻的意蘊;而電影則通過導演的運鏡、場面的調度、光影的運用、演員的演繹等,展現想表達的主題。由此可見,不同的藝術表達形式能夠呈現不同的主題思想和生命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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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單美佳(1999—),女,江蘇泰州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影視與文學作品評論、人文社會科學。
指導老師:趙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