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在流浪

在有關馬其頓人對東方宏大征伐的記述里,總是會提到公元前331年那極不尋常的一夜:在與波斯帝國決戰的前夜,自詡為世界之王的亞歷山大略顯惶恐不安。戰前偵查發現,敵方不僅人數眾多、裝備精良,還坐擁有利地勢。不過,亞歷山大大帝似乎對這些還不太在意,唯獨令他苦惱的是波斯陣列的最前方,居然出現了15頭全副武裝的大象。


看起來溫順的亞洲象之所以被用作戰象,或許是因為相比于更加威猛的兩種非洲象來說,亞洲象更容易被馴服。在古印度的史詩中,就多次出現過關于戰象的記載。甚至有人認為,波斯人使用戰象的戰術,就是從印度學會的。
不難想象,在依賴冷兵器和隊列陣型作戰的年代,一頭全速沖鋒的大象可以對敵人產生何等程度的沖擊與震撼。盡管在這場著名的高加米拉戰役中,波斯戰象還沒來得及投入實戰就被俘獲,但亞歷山大還是敏銳地意識到它們的重要性,并將其投入到了幾年后的征伐中。
不過,這些戰象并沒有給馬其頓人帶來什么優勢,因為馬其頓人接下來的對手,恰好是最早將大象投入戰爭的文明:印度。


其實,最早發現亞洲象戰爭潛力的可絕非印度一家。在遙遠的東方,擅長兵伐的中國人也將目光投到這種巨獸身上——周成王登基初期,殷商遺民反叛,“商人服象,為虐于東夷”,就曾給前往平叛的周公旦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在中國春秋時期,吳國伐楚,楚軍也擺出了“火象陣”來御敵。
不過同樣作為戰象的“內測玩家”,印度和之后的地中海文明、中南半島文明一直將象的戰爭用途沿用到了近代,而中國的戰象卻逐漸銷聲匿跡了,以致于我們只能在楚河漢界的棋盤上揣摩群象出擊的英姿。中國的象怎么了?
答案簡單又直白:我們和象的緣分太淺了,當文明逐漸發展起來的時候,象已經漸行漸遠了。
在夏商時期,象還是黃河流域的常見物種,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還經常記載著商王狩獵的場景——“辛亥……獲象十”“乙亥……獲象七”“辛卯……象二”。實際上,夏商及更早之前的遺址挖掘表明,在很長時間里,黃河流域曾經有過一個溫暖濕潤的時期。當時,華北地區還有大片的原生竹林,野水牛、犀牛和亞洲象在此可以安然越冬,商人因此獲得了足夠的野象資源用來馴服,作為軍用自然也是很正常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商代對象資源的利用并不局限于役使。在當時已經流傳著“肉之美者,猩猩之唇……髦象之約”的說法,后世呂不韋解讀認為,“約”指的就是象鼻。

無法回避的是,在商朝,中原地區的氣候已經開始發生變化,黃河流域的冬季氣溫已經不足以支撐象、犀牛等畏寒生物的生存。到了戰國時期,《韓非子》里寫到“人希見生象也”,說明在當時的中原地區,野象或許并未徹底絕跡,但已經十分罕見。人口和農業的發展也導致大象棲息地被開墾,中國的象群逐漸消退到淮河一帶。
人類活動和氣候變化這兩個因素中,哪一個對中國境內象的分布影響更大呢?必須承認,氣候變化是一個長期的重要原因,但它造成的影響,卻似乎遠不如前者迅速。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在南北朝時期,由于連年戰亂導致人口減少和農業衰退,中原地區的次生林面積重新擴大,淮河流域的亞洲象種群不僅停止了衰退,甚至還有向北擴散的勢頭。據當時記載“承圣元年(公元552年)十二月……淮南有野象數百,壞人室廬”。在隆冬年底,還能出現數百頭規模的野象,可見當時的環境還能支撐象群生息,不過這句話里也同樣折射出了當時激烈的人象沖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