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都市田園生活

王興

開往長春的火車上，我和母親相對而坐。煦暖的陽光透過薄云和車窗，照在母親略顯憔悴和疲倦的臉上。她偶爾和我閑聊幾句，大多時間是默默望著窗外掠過的泛著綠色的田野。父親去世后，我和愛人決定把她接到長春家中一起生活。遠離故土的鄉里鄉親和田野、院落，遠離剛剛熟悉的縣城和鄰居，母親多少有些悵然。

我拉著母親的行李箱，和母親一起走進我所居住的小區，指著一棟樓前的70多平方米空地說：“咱家住的就是前面的一樓，這塊空地就是買樓時贈送的花園，當然，我們可以用它種菜。”母親頓時笑了，眼睛里仿佛放出光來，一路的疲倦一掃而光，緊走幾步來到窗前園邊，非常高興地說：“好！好！可以供咱們全家吃綠色蔬菜了！”從此，母親開啟了新的都市田園生活。

母親種菜樂在苦中。每年開春冰雪消融之后，土地也逐漸復蘇。4月中旬，母親便開始用排叉松土，將小園的土一叉一叉地挖起來，再扣回原地，使土壤完全松散開來。然后開始起垅，用鐵鎬一下一下地刨出壟溝，同時將土抬分至兩邊的垅臺上。每刨一條垅，都要直起腰休息片刻，刨上兩三條垅，就會累得滿頭大汗。小園一共21條垅，常常要刨上大半天。當然，我和愛人有時間也主動刨上幾垅。起垅后母親用耙子將上面的雜草雜物摟出去，將大土塊砸碎或用手捏碎，再將垅臺踩一遍，以保持土壤中的水分。最累的還是栽秧。每年五一前，我們先大致計劃好栽種的秧苗種類和顆數，然后在雙休日和母親一起去10多公里外的大屯集市選購秧苗。集市非常大，1000多米長的街道人頭攢動，路兩邊黃瓜、柿子、茄子、辣椒等秧苗應有盡有，還有水果、農具、化肥、塑料薄膜等。母親和愛人負責選購，我負責運輸，不一會兒，一兜兜、一筐筐、一箱箱秧苗便擺滿了車后備廂，實在擺不下就放在車后座或座位下方。栽秧時，先在垅臺上用鋤頭刨坑，點入有機肥或農家肥，然后每個坑都灌滿水，將秧苗小心地放進坑里，蓋上浮土，再每次兩條垅地覆蓋上薄膜，然后在對應秧苗的位置將薄膜用手摳開，讓一顆顆秧苗伸出頭和軀干，把秧苗根部四周覆土壓實。整個過程基本都是彎腰勞作，我們常常累得捶腰喘息、齜牙咧嘴，可已70多歲的母親始終都是樂樂呵呵，從不叫一聲累。為節約每一寸土地，母親還在小園柵欄下面種了油豆，見縫插針地種了一些草莓、韭菜、生菜等。

母親種菜樂在細中。種菜如繡花。小苗下地后比較嬌嫩脆弱，像剛出生的小孩一樣需要精心呵護。特別是需要及時澆水，保持充足的水分。母親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園子里巡視每顆幼苗，這顆松松土，那顆打打葉，出現病秧不能救治的及時更換備用秧苗。沒過幾天，幼苗適應了新的環境，開始加快生長。黃瓜、茄子、西紅柿、辣椒等開始陸續開花，黃色、紫色、紅色的小花羞澀地開放在寬大的葉子下面，點綴著生機勃勃的菜園。黃瓜開花后，很快吐出觸須，母親便找出買的竹桿架條，給黃瓜搭架。由于黃瓜的秧莖非常脆，單靠觸須固定的黃瓜秧一旦遇到大風，還會被刮斷，黃瓜果實較大時，還可能被墜斷。隨著黃瓜秧逐漸長高，母親翻出準備好的布條，小心地在每顆秧莖上增加圍綁。西紅柿秧苗稍大一點幾乎兩三天就長出一些無用的岔子，母親每天給西紅柿秧苗打岔掐尖，以確保養分集中供應主干，結出較大的果實。出現葉子打卷、變黃等情況，她總是細細觀察，查明原因，對癥下藥，及時澆水或消滅膩蟲等蟲害。為了給蔬菜澆水，我把自來水引到小園，母親可以隨時進行噴灌或沿著壟溝進行漫灌。在母親的精心養護下，秧苗茁壯成長，黃瓜扭、柿子蛋等也一天天地長大。蝸牛在黃瓜秧上慢慢爬行，蜻蜓在蔬菜間款款起舞。母親只要走進小園，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臉上總是洋溢著由衷的喜悅。

母親種菜樂在助中。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到了6月，菜園里黃瓜、西紅柿、辣椒、豆角等罩住了垅臺，長成的果實也陸續走上家里的餐桌。如果看見有小孩路過或走進菜園參觀，母親經常會采摘幾個黃瓜或西紅柿等給孩子。有時蔬菜多了，也主動送一些給鄰居或樓上住戶。秋末時節，母親還將一些蘿卜、豆角、茄子、土豆切成片或塊，曬制一些干菜準備腌制咸菜或冬天食用。一位70多歲的鄰居老姐姐生病臥床，母親記得她生病前說非常喜歡吃婆婆丁，就多次將種在菜園邊上的婆婆丁挖出摘凈送到她家里。由于母親曾經在農村生活多年，有豐富的種菜經驗，很多小區一樓有菜園的住戶，遇到問題總是來向母親請教。有時他們說得不太清楚，母親就直接到他們家的菜園，進行現場指導，甚至直接幫助完成種菜、打叉等。每當鄰居開始種菜時，她只要有空就過去幫忙。時間久了，我家種菜時，多個鄰居也主動過來幫忙。還有一位老人已80多歲，喜歡種菜但身體較弱，她家種菜時，母親和鄰居都過去幫忙，我稱她們是“種菜互助組”。她們一起種菜時，說說笑笑，非常開心，談笑間就干完了活兒。有一個30多歲的右手有殘疾的女鄰居，兒時媽媽去世，一直跟外祖母生活，成家后就在家帶孩子，喜歡種菜但手不靈便，母親就一樣一樣地細致告訴她種菜的方法和注意事項，還送一些秧苗給她，幫她直接栽到菜園里。她非常感激，有一天親手包好了餃子，分出一半送給母親。母親的愛心善良，博得小區鄰居和周圍居民的好評。鄰居家做什么好吃的東西，經常用盤子或碗端過來一些。

母親種菜種的是一種樂趣，是一種勤勞不懈的品質，是一份守護家園的溫馨與寧靜。種子種下去，也種下了希望;把自己的勞動成果讓眾人分享，這對母親來說是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更重要的是，母親對土地愛得深沉。看著母親彎腰勞作的身影，一縷淡淡的菜香穿過悠悠的歲月，直達我的心房，讓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母親勞動的幸福與偉大。（作者單位：長春新區管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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