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城市更新視角下的文化傳播新動能

【內容提要】隨著新時代中國城市的建設與發展，完善城市治理體系、提高城市治理能力、解決“城市病”過程中的若干問題日漸顯露并得到重視。作為城市發展建設的一個重要環節，城市更新近年來受到廣泛關注與討論。北京坊是北京城市更新項目中比較成功的一例。它以首都北京“四個中心”的城市定位為指引，匯聚各類文創內容，順應文創街區消費升級需求，充分挖掘業態特色，用文化和創意提升街區品質，將項目建設成為文化元素與商業氛圍和諧統一、傳統文明與現代創意有機融合的街區，鞏固、發展了當地文化內涵，促進了文化深入傳播。這為今后城市更新建設項目提供了可以借鑒的現實案例與操作路徑，也為我們理解當代語境下的“懷舊”提供了一個經典詮釋。

【關鍵詞】城市更新 文化傳播 北京坊

文化是城市的靈魂和軟實力的重要指標。對比紐約、倫敦、巴黎等國際文化中心城市，具有悠久歷史文化的北京有著天然優勢，但也面臨著現實問題與差距。如何激活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進一步提高首都北京城市文化的國際影響力，是當前國際社會及國內各界普遍關注的難點和重點。

2017年9月，北京市發布了《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16年—2035年）》，明確了首都北京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國際交往中心、科技創新中心的定位，為首都城市形象建設指明了方向。2020年8月，北京市又發布了《首都功能核心區控制性詳細規劃（街區層面）（2018年—2035年）》，北京東西城區作為歷史文化集中保留、重點保護的區域，成為全國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和國際交往中心的核心承載區，也成為展示首都形象、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窗口。

作為城市建設發展的重要一環，城市更新近年來廣受關注與討論，其中涉及到兩個關鍵的問題是北京歷史文化資源的創新、激活與北京文化空間的新拓展。在此背景下，由北京廣安集團旗下北京大柵欄永興置業有限公司打造的北京坊項目，成為了老城復興保護并進行有機更新的成功嘗試，也成為緊緊圍繞首都文化中心、國際交往中心定位進行城市建設的成功范本。

北京坊位于北京城市中央，在正陽門外、北京中軸線西側，距天安門廣場直線距離僅100米，整體呈現為“一主街、三廣場、多胡同”的空間格局，總體占地面積3.3萬平方米，建筑面積14.6萬平方米，規劃了文化藝術展演空間、文化生活、國際生活、慢享空間等4個空間分區。項目整體定位是中國式生活體驗區，借“街坊”之意著重打造“坊”品牌，一方面在形式上建設開放式街區，另一方面在內核上強調項目的參與感、體驗感與生活質感。它充分挖掘、理解和融合了在地地域文化，嘗試打造一個以本地人群為主要客群，向外展示現代中國人真實生活狀態的窗口。自2017年1月亮相以來，北京坊獲得政府、媒體和消費者的廣泛好評，并在文創產業、規劃設計、商業運營等領域內獲得認可，已經成為首都北京的新地標、又一張“金名片”，有效促進了中國文化的深入傳播。

一、空間再造，建筑傳播的文化密碼

哲學家涂又光曾這樣解釋“文明”一詞：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山上打個洞就是文明。可以說，建筑呈現了人類的生存狀況和關系格局，是人類文明的重要表現形式。在文明發展歷程中，建筑不僅承擔了基本的居住功能，還逐漸成為人類精神棲息的場所、情感交流的網絡，更成為了政治、經濟、文化的有形載體。特別是在文化方面，建筑兼具文化符號、文化創新和文化傳播功能。①

近年來興起的城市建設懷舊熱，呼吁保留、保護有價值的舊建筑，并提出：舊建筑代表了城市崛起需要關注到人們的集體想象和身份認同，不能讓城市丟了“根”和“魂”。對于北京這樣的歷史文化名城，如何厘清老建筑、傳統文化、歷史文脈與新建筑、新文化之間的關系，如何在老城更新中進行文化保育與傳播化育、進而賦能國際傳播，是城市建設發展的一大議題。

北京坊打破了千篇一律的城市建筑風貌，秉持“一地一文化”的思路，抓住當地建筑的鮮明特征，在原有建筑基礎上進行了創新性改造與創造性轉化。

北京市委書記蔡奇指出，北京坊的建筑具有多樣性，每一個建筑都由不同的建筑師進行設計，在老城有限的空間中體現了建筑的豐富性。根據兩院院士、清華大學吳良鏞先生為北京坊提出的“整體保護、積極創造”與“和而不同，違而不犯”的建筑風格設計原則，北京坊引入了“集群設計”理念，由王世仁、邊春蘭、崔愷、朱小地、朱文一、齊欣、吳晨等7位在城市規劃、建筑設計、文物保護領域頗有造詣的建筑師共同完成了8棟沿街建筑單體的設計。建筑師們使工匠精神回歸建筑業，用建筑設計向歷史致敬，在保留歷史建筑遺產的同時融合現代元素進行創新，將北京坊打造成中國式美學街區的經典之作。

豐富多樣的建筑創新融合了貫通古今、內涵豐富的中國文化內核，同時也提高了建筑的觀賞性和體驗感，增強了吸引力，使其在文化傳播上更具活力。

建筑群中屬于歷史建筑遺產的是巴洛克式建筑勸業場，它同時也是整個北京坊的建筑中心。它始建于1905年，復建于1923年，至今已有百年歷史。作為清朝末年北京“實業救國”的樣板，“勸業”一名包含了“勸人勉勵，振興實業，提倡國貨”的涵義。作為曾經北京四大商場之一，勸業場也留下了幾代北京人生活圖景的回憶。遵循修舊如舊的原則，勸業場經過修繕后展現出了它原本的樣貌，為人們回憶往昔、回顧歷史提供了空間，成為了大柵欄地區獨特的記憶與文化符號。經過規劃，勸業場銜接了原有的東南兩座金店，并多次承辦文化交流、展覽展示等文化藝術活動，成為北京當代文化會客廳，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

要看到，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既包括文化“走出去”，又包括文化“請進來”。北京坊沒有完全采用傳統的中式建筑設計，而是提取出青磚灰瓦、合院、胡同等傳統的中國建筑元素，將其與現代元素巧妙融合，完成了這些歷史符號的空間再造。這既協調了北京坊與周邊歷史文化街區的統一風貌，也打破了中西方的文化壁壘。

例如，許多建筑采用玻璃立面優化采光增加通透感，但同時也在主體部分使用青磚，有的還采用了中國傳統的灰瓦卷棚屋頂，使得建筑風貌與北京老城青磚灰瓦的整體格調協調。在集群設計中，建筑群構造了西方傳統的連廊系統和室外空間，但也保留北京經典的合院風情和胡同肌理，這強調了互聯互通和人文交流，展現出北京坊兼容并包、別具特色的氣質。如此，城市建筑既活化了本地居民的居住體驗，又豐富了本國游客和國際旅人的文化體驗，達到了促進文化雙向融合傳播的效果。

總而言之，北京坊在充分合理利用中保護和發展了老建筑，并通過歷史符號的空間再造等手段打造出一個浸潤著深厚文化氣息的建筑群整體，形成了建筑傳播的文化圍觀。

二、沖破次元壁，激發城市傳播新動能

文化不僅僅是硬件的指標建設，還應該在動態建設過程中化育人心。作為重要文化標識，北京坊在內容呈現層面聚焦傳統文化符號的燃感激活、中國形象的延展與豐富、中國生活方式的審美表達、中國價值觀的國際表述等創新支點，最大限度激活文化空間的物理表達，在時間與空間交織的坐標系中提高國際傳播的有效率。

北京坊作為文化資源循環再生的典型案例，不斷完成文化與文化之間破壁的可能，使建筑與文化之間的動態處于穩定的平衡之中。如果說北京坊是一個本土文化典型代表的話，在當下文化語境中，北京坊還具有明顯的全球化意義，因此，用“全球本土化”更能體現出這一符號的混造性。

自開業以來，北京坊陸續引入了各類中外知名品牌，代表各個國家和地區特色文化的品牌店鋪在這里聚集，如餐飲品牌“局氣”展示了中國傳統餐飲文化，“英園”體驗店展示了經典的英式文化，無印良品酒店展示了日式極簡主義家居文化等。代表各個領域圈層特色文化的品牌店鋪也在這里共存：如星巴克與其咖啡文化、葉壹堂（PAGE ONE）書店與其閱讀體驗文化、曼聯體驗中心與其足球文化等。

北京坊從各個維度沖破了文化間的“次元壁”，為多種文化互涉交融提供平臺，不斷突破受眾文化認知的斷層，也使其自身具有了文化傳播的巨大動能。破次元的商業建制形成了另一種無聲的文化對話，物理空間的對話喚起了國際傳播的文化交集，創造或拓展了新的溝通空間，同時也賦予了北京坊更加充足的懷舊審美意蘊。

北京坊作為北京文化傳播的新名片，大量國際著名品牌進駐其間，在相當程度上塑造出頗具霍米·巴巴（Homi K. Bhabha）“第三空間”的意味建構。這為來訪者營造出一種奇特的欣賞效果。其物理空間嫁接著復雜的文化資源，西方現代性的品牌、中國厚重的傳統文化、充滿活力的海派文化以及消費文化等，不同類型的文化內容在此交融并匯，為人們提供了可以觸摸的超現實文化路徑。

作為破次元的一個重要文化符號，北京坊彰顯出傳統文化的再發明和歷史資源的再利用，以高度的混雜性關聯了諸多異質或同質的元素。當本土的歷史文化資源創新轉變為全球化符號時，可以帶給中國國際傳播工作更加多元化的思考。②

三、生活到悠活，中國式生活的新體驗

北京坊的定位是中國式生活體驗區，它構建了體驗式商業體系，通過活動、項目、知識產權（IP）孵化等呈現一種國際視野下中國文化創新傳播的的新樣貌。在此過程中，通過“坊間記憶”的主題發酵，舉辦特色文化活動、構建公共藝術平臺等方式，塑造和展現出當代中國人“悠活”的狀態，促使傳統文化與國際化的新生活方式發生化學反應。

在商業體系構造方面，北京坊注重整體把關，通過增加店面體驗感對品牌進行文化賦能。如無印良品酒店設立公共讀書區，收集了大約8000本各類書籍，其中包括大量以北京文化為主題的書籍。讀書區還定期舉辦活動或展覽。主營餐飲咖啡的北平花園開辟了室外露臺，能夠看到前門城樓，讓消費者從視覺上直觀體驗中國傳統建筑美感。葉壹堂書店舉辦各類讀書沙龍、分享會，甚至是古典音樂會等特色夜間活動。維維尼奧香氛藝術館也在北京坊開設了全球首店，設立6個體驗互動區，讓消費者在消費中全面了解香氛文化。此外，北京坊還開設有吱音、英園、Keep體育線下體驗館（Keepland）等專門的體驗店，綜合展現了當代中國消費群體的生活方式。

在構建公共藝術平臺方面，北京坊自主打造了5個原創IP：北京坊新春文化坊會、東鄰西坊生活節、暑期兒童節、北京國際設計周·北京坊生活方式設計節、新年音樂會。其中，北京坊國際設計節連續9年作為北京國際設計周的分會場承辦相關公益文創類活動。整體活動部署貫穿全年，主要內容涉及新生活方式引領、藝術跨界、文化創新等。這些活動都已成為北京坊的亮點，極大豐富了人們的文化生活。

自開業至2020年5月，北京坊共投入超過8000萬人民幣的活動預算，攜手其戰略合作伙伴國家大劇院、中國國際時裝周聯盟平臺、中國電影美術學會、北京服裝學院、吳曉波頻道等，一同舉辦了600多場公共文化創意活動，其中，文化交流活動83場，國際交往活動60場，時尚類傳播活動167場，商家活動300余場。各檔活動線上線下累計覆蓋千萬人次，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集聚了可持續發展能力，引起了國內外各界的高度關注與認可，推動了中國文化的廣泛傳播。

人是城市發展的最終落腳點，人文關懷是一座有溫度的城市不可或缺的因素。③北京坊立足前門大柵欄社區鄰里共生理念，與社區居民共建共享，其構建的“中國式生活體驗”理念并沒有將原住民的生活體驗排除在外。

在基礎設施建設和公共空間營造方面，北京坊拓展了街道社區的共享空間，其內部公共空間成為了居民的休憩地。北京坊協同葉壹堂書店在大柵欄三井胡同建設了社區公益圖書館。北京坊一期500個停車位中，為西河沿街和楊梅竹斜街居民提供了130個優惠停車位，為周邊居民的生活與出行提供了便利。

在公益活動開展方面，自開業以來，北京坊協同所在社區舉辦了百余場共建活動，覆蓋衣食住行多個方面，采用讀書會、音樂會、鑒賞會、街道運動會、社區微型馬拉松等創意形式，搭建了地區文化交流的平臺。北京坊還積極調動各方優質文化資源，如國家級劇院、各大高校學院、知名文化團體、行業意見領袖、藝術跨界組織等，與社區共同整合資源、共同創辦活動、共同參與發展，致力于與周邊居民實現有效、多頻互動，實現較高文化價值的低門檻呈現。

四、思考與啟示

除北京坊外，全國各地還有許多相似的成功案例。例如，上海新天地對石庫門地區的建筑進行修繕改造，并賦予其商業功能，打造了一個具有上海歷史文化風貌、中西融合的都市旅游景點，成為了上海的文化名片。香港的藍屋建筑群活化項目獲得了聯合國保育卓越大獎，它在分級保留并修復建筑物本身外，致力于保護社區鄰里的生活歷史與文化，使其成為了香港文化的重要展示窗口。

由此可見，城市中某些綜合體的開發與建設是可以承擔文化傳承與傳播功能的，但需要抓住以下要點：

一是要摸清城市歷史文脈，重視相關建筑物的保育工作。我國城市早年建設時，出現過為追求城市現代化而大肆拆除古建筑、修建高樓大廈的現象，最終導致城市喪失其景觀獨特性和文化底蘊。因此，在進行城市更新建設時，應全面研究、考察城市的歷史文化脈絡，并以此為據，對舊建筑物進行仔細評估與分級，對于重點保護的建筑物應當制定明確科學的保護保育方案。

二是項目建設要立足于城市形象與定位。項目的建設、改造工作只有與城市形象相符合、與城市整體相協調，才能達到與城市文化內涵相通、同頻共振的效果，進而真正促進文化傳播。

三是項目建設要有頂層設計。在項目啟動時就要把文化傳承與傳播作為項目建設的目標之一，并基于此合理設計建設運營思路與方案。同時，明確各方主體的責任義務和權利，力求形成強大的合力。

四是項目建設要重視對人的關懷。人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文化傳播必不可少部分之一。文化是人的生活方式、思想追求的反映。正因為有人的參與，文化才能展現其生機勃勃的一面。項目實施要盡可能與原住民共建共享，保護并優化其生活環境，鼓勵其參與其中，進而使其成為文化傳播的人力資源與動力。

袁媛系北京師范大學文化創新與傳播研究院講師

「注釋」

①[法]鮑德里亞：《消費社會》（劉成富、全志鋼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79頁。

②[英]邁克·克朗：《文化地理學》（楊淑華、宋慧敏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26頁。

③許紀霖主編：《帝國、城市與現代性》，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66頁。

責編：荊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