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動心（外二篇）

楠楓

我一直固執地認為，雪是班上最清純出眾的女孩。

雪留著披肩的長發，飄逸、俊秀。她很文靜，在班上極少說話，有著一種獨特的氣質。雖然雪的成績并不出眾，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在我心目中近乎完美的形象。

我總是在上課鈴響之前就回到教室座位上，然后盯著門口等待雪的身影出現。我發覺自己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移到她的座位上，然后在與她的目光相撞的一瞬間迅速移開。這個秘密深藏在我的心里，從不對人講起，也沒有人看出破綻。

那時，我除了學習成績名列全年級前茅以外，毫無值得炫耀的地方。一直到中學畢業，我的成績都不曾落后過。我覺得只有學習才會讓我充滿自信，才能讓我的形象在雪的眼里豐滿起來，正是這種心境鞭策著我不斷進取。

我一直憧憬著哪天雪會像其他同學一樣，帶著一大堆的問題坐在我的對面，聽我慢慢地給她講解。我想，我肯定會一改往日木訥的形象而滔滔不絕，顯得比其他人更加出色。

那天晚自修雪出乎意料地來到我身邊向我請教一道幾何題的解法，這確實太突然了。我的心亂成一團麻，握筆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我依稀記得自己反復講了幾遍后，雪還是一臉茫然，這倒讓我不知所措了，我知道自己有點語無倫次。雪最后勉強表示明白了，因為晚自修下課的鈴聲響了。

此后，再也不見雪來問我問題，她往往舍近求遠去問另外兩位學習好的同學。

幾個月后，我隨爸爸到城關他的一位朋友家做客，沒想到開門的竟是雪。當我爸爸問雪，你爸爸在家嗎？那一刻我才知道雪就是爸爸的好友王叔的女兒。王叔整天穿梭于城鄉之間做生意，在城關購置了一套房子。他告訴我爸爸，等雪中學畢業后就讓她通過招工進銀行工作。當他知道我和雪是同班同學后，望望在旁邊默默為我們削蘋果的矜持的雪，又看看坐著一語不發的很不自然的我，不禁大笑：你倆是同學，怎么不見你們說一句話？

彈指一揮間，我們已背起行囊走在六月的站臺上。揮一揮衣袖，同學們各奔西東。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雪。

多年以后，我不經意地翻開緞面燙金的“學友錄”，雪留言的那頁沒有照片，幾行娟秀的字跡映入我的眼簾：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同桌的她

歲月悠悠，當我寫下這個題目時，心里便充滿了對那個純真年代的懷念。

往事中那個愛哭的小女孩，那個剪短發的小女孩，是否還記得曾經最調皮、最愛玩的我？

那一年，我從外地回家鄉讀書，坐進教室時已開學一個月了。老師指著第一排一個女生旁邊的空位對我說，那就是你的座位，我們是班上唯一的一對男女生同桌。第二天，我就在桌上劃了一道“三八線”，那時，我總覺得男子漢應該與女孩子“誓不兩立”。

記得那時我在學校常惹禍，學習成績糟得一塌糊涂。而她是老師眼中的乖學生，學習刻苦又聽話，老師常在課堂上將我倆作為正反兩派的典型教育同學們。我無心上課，每天總喜歡將鉛筆削得尖尖的，在她聚精會神聽課而將手不自覺地越過“三八線”時，就戳她一下，讓她嘗嘗我的厲害。因為是上課，她只有干瞪眼的份了。我甚至捉了青蛙放在她的文具盒中，看她打開文具盒后嚇得驚叫的樣子而洋洋得意。盡管如此，她一次都沒有向老師告過狀，在我的眼里，她是十足的弱者。

有一回，她一走進教室我就想捉弄她，我對她說：“老師要你到辦公室去一趟。”她信以為真，真的到樓上的辦公室去了。不多久，她下來了，竟也對我說：“老師要你到辦公室去，是真的。”哈，想蒙我，我會那么輕易上當嗎？我沒去，還一直為自己的“絕頂聰明”而感到自豪。

可那天上課，老師一進教室就讓我站到前面去，面對著全班同學思過。接著，老師為同學們講《狼來了》的故事，教育大家做人要誠實。我明白老師說的故事的主人公是誰，也挨了老師嚴厲的批評。我在心里直怪她“出賣”了我，讓我在全班同學面前出丑。

從那以后，我與她形同陌路，我告訴自己不能原諒她。我只盼著這一年快點結束，因為那樣老師就會重新編排座位，我不想與她同桌了。

一個學期過去了，寒假過后她竟然沒來上學，老師說她到她爸爸所在的城市去了。

一晃十幾年了，她只在記憶的相冊中一閃而過。我甚至記不起她的名字了，真是遺憾。

想坐你的自行車

那是剛上小學時的事情了。

那時，奶奶到鄰鎮的親戚家做客，常常會帶上我。奶奶坐車會暈車，所以我們去做客來回總是步行的。我只記得那位親戚家在一個偏僻的小村子，離我家挺遠的。

有一回，那位親戚家有喜事辦酒席，奶奶又帶我去了。在那次我遇見了一個年輕的姑娘，大約十七八歲，身材高挑，扎著兩根長長的黑黑的辮子，笑起來十分迷人。奶奶幫著親戚張羅酒席，親戚就讓那位姑娘帶著我去玩。那姑娘還帶著她的妹妹，比我年紀大一些。

現在我已記不起那姑娘的模樣了，但我可以肯定她是一位長得很俊俏的姑娘，一位愛笑的姑娘。她用自行車帶著她妹妹和我在村里的小路上來回騎著，再帶我們到親戚家后面的石堆邊玩。

姑娘騎著自行車，她妹妹執意要坐在后面，我就理所當然地被她扶著坐上自行車前面的橫梁上，她雙手緊握車把攔著我的身子，讓我感覺十分溫馨和安全。

不知怎么地，我覺得她有一種親近感，我很喜歡這位姑娘，那是一種弟弟對姐姐般的依戀。我甚至一直想著，我要是有這么一位漂亮的大姐姐，天天和她在一起玩，得到她的呵護，那該有多好啊！

可惜現實中我在家中排行是老大，我孤獨、怯懦、內向……

因為回家路途遠了些，奶奶和我就在親戚家過夜，那姑娘和她妹妹當天也在親戚家里過夜。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后，奶奶竟提出讓我先坐那姑娘的自行車回家，理由是姑娘順路可以捎上我，而更重要的理由可能是奶奶怕我走那么遠的路太辛苦。

我很高興，事情總是這么湊巧，我又能坐上我喜歡的大姐姐的自行車了！

我還是坐在姑娘的自行車前面的橫梁上，朝著那熟悉的回家的方向，我們開始上路了。

我也不記得那姑娘對我說過什么，奶奶和親戚已經跟她說過了我們住的村子在哪兒，大人們也都一再囑咐姑娘一定要把我安全地送到家里去。

不知道一路上是怎么過去的，我只記得每到上坡的時候，姑娘就下車，然后讓她妹妹也下車，卻讓我繼續坐在車上不用下來，她就用手推著自行車上到坡頂。

回家的路程就在這上坡和下坡的循環過程中不斷縮短，姑娘終于騎車到我熟悉的村子里了。我家就在離村口不遠的路邊，我坐在她的自行車上，清楚地看到那座二層的小樓，我看到姑姑就在家門口喂雞，那就是我的家。但我沒有對姑娘說，我舍不得開口，我怕我一開口，她就會將我從自行車上抱下來，然后帶上她的妹妹騎著自行車離開。

我不敢開口說我家到了，我怕從此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我喜歡的漂亮的大姐姐了。

姑娘騎著自行車，沿著村子中的那條路下去，她終于開口問我到家了沒有，我竟然回答說好像已經過了，我家好像就在我們的身后。

依稀記得她當時很驚訝，現在想來，我覺得很好笑，她或許驚訝我竟然連自己家的位置都記不清。

姑娘將自行車往回騎，把我安全地送到我姑姑的身邊，之后就離開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