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萌
讀新聞:交戰雙方、傷亡人數、日期或是
別的。反政府武裝、突襲、自殺式……
中立的播報自歐陸對岸送至早餐桌,
新的一天工作愉快!切換的新聞圖片
一小叢波斯菊佇立在廢墟邊
不能辨別幫派的槍聲從它的根莖升起
它熟知沖擊波的頻率,這一切
如同每日吸取
陽光、不太多的降水和同胞的血肉
浸入地表。隨時炸裂的立足之地
綠色旗幟下,孩子的黑眼睛
呆呆地凝視?;ǖ膿u曳在戰火里
花燃燒在幼小的瞳孔
爭奪、搶擄和偷襲。每一朵波斯菊就是
大地上的一朵傷疤,它用搖曳轉動頭顱
攝下暴行
盛開。坦克履帶下的笑聲被碾碎。
托舉它,盡管細弱的莖快要被硝煙折斷
死,當你尚不能泣別太陽
它便從每一處斷肢、饑荒和謊言下
長出來。
(選自本刊2021年第二期“新星空”欄目)
紀梅品讀:
某個平常的早晨,詩人邊吃早餐邊看新聞。這個場景讓我們想到黑格爾的名言:報紙是現代人晨禱的代用品。而今送到早餐桌的新聞更多來自電視或新媒體。攝像機讓我們直觀看到遙遠地區的傷亡并聽到槍聲,但又能產生多少影響呢?“新的一天工作愉快!”交戰雙方的傷亡人數只是數字,并不影響我們愉快的進餐和隨后的工作。本雅明曾說過,老式的敘事藝術被新聞報道所代替反映了經驗的日益萎縮。直觀的報道并不能提升我們對經驗的感受力。
在新聞圖片的轉換中,詩人注意到一小叢波斯菊?!皝辛⒃趶U墟邊”的波斯菊是遙遠的經驗世界的參與者。“它用搖曳轉動頭顱/攝下暴行”,從而讓自己成為“大地上的一朵傷疤”。有關“傷疤”的隱喻令人贊嘆:它以形色的無限接近和意義的無限悖反,形成了一句絕妙的詩并俘虜了我們的感受。這也是詩歌區別于新聞報道并永遠不能為之取代的地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