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久念
海百合
今晚,請蓋亞來,
搖動洋流,搖動一個鐘擺,
一個世紀中沉睡的嬰兒。
他磅礴的緘默,將是角馬的決斗場,
還有和它們一樣性情暴躁的風,
把黑夜灌進我的雙眼。
我只好想象深處的毀滅。
他的手指掛滿羽毛,四處漂流。
他睡著,像一朵花慢慢死去,
他醒來,亮閃閃的變裝皇后。
在海底舞會,迷惑生產的誘餌,
過分美麗,像殘忍。
只有一種堅固可以達到,
海水撤回,風浪停止,
尖叫的秩序將被重新規定,
給時間的陀螺,制造一次暫停,
逃避捕獲的陷阱。
讓那些柔媚的莖和萼,
與沉積物一起,進入泥沙,
收縮,脫落,像初次的疼痛。
那么永恒將是巨大而豐美的吻痕,
他的胴體,覆蓋過無數個世紀。
放大鏡,地質錘,干涸的汗水,
當化石獵人將他帶回博物館,
美是如何逃過消亡之神的手掌,
奔跑在別致的日晷上,復活。
我貪戀的凝視,凝視
在黑夜的罅口,像一只獵豹騎著海面
我感到我的骨骼被浪花拍散
變鈍,變小,變得更加荒涼
水杉樹和郁金香
我一直在同一個公園里無知地游蕩
水杉樹濃密的影子迫降,金字塔般
漫過終結者輝煌的孤獨
——那些黑色的郁金香,她們來自
保羅·德爾沃的沉寂世界:
一個個裸女穿過廟宇,月亮城,馬路,車站
大口喝這陰翳,喝這幽暗的綠和冷漠的寧靜
她們的黑絲絨里裹著一柄柄大馬士革鋼刀
24K金鑲嵌!那是郁金香的心臟
和我的心臟一樣的等待
說不清是腐爛還是在入迷地膨脹
在黑暗的母腹中,她們就立下金色的誓言
被下落的光線一點點切割,打磨
星火從水杉的樹頭上流逝,失落為一串密鑰
那些沙沙作響的日子,周而復始
像水螅附在池沼假寐,觸手時刻準備
當第28個春天來臨,她們依舊頭顱高昂
用一把巨型手槍指向天空
那里是通往未來的鐵軌
及未出生的嬰兒的路徑
藍色電車,有謎一般漫長的旅途
鱷 魚
我曾在封閉的臥室里
聽過太多關于熱帶的羅曼司
慢性頭痛讓我心煩意亂
它以無焰之火,烤灼我
窗外,月光樹影中,一只鱷魚
一只鱷魚警覺地穿行到花園的深處
(是日歷上的一道日符?
是用動物的內臟占卜的廚師?)
而后它的長吻銳齒,翻攪記憶的淤泥
張開險惡的入口
我丟失了太多生活的瑪瑙
原始樂隊跳上猴面包樹吹起骨哨
夏日的平庸與不安,黑色
哀調已經漫延到喉嚨
危險是,我們在失落的天堂里
無休止地懷念
有人說:“跑,跑!”
我卻從鴕鳥坐墊上起身
走向那條鱷魚,在隱秘中等待已久的
它以驚奇之尾引領我,潛入禁忌的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