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何雨澄

我的童年像一塊田野,上面有蔥郁的樹木花草,而深埋在地下的寶藏總是異常美麗。
前幾年,老家還允許在逢年過節時將自己家閑置的東西拿出去售賣,既成就了自己一年財運的“開門紅”,也為沒來得及置辦年貨的鄉親添了份便利。
從山頂到山腳下的城里,戶戶占據一個攤位,張燈結彩。到晚時上燈后,可真如《老山界》中戰士火把連著天上星辰的場面那般壯觀、紅火。
別人都販賣現成的年貨,像糖果堅果一類的小東西。我爺爺卻要好好準備一番,像個老板,費心費神地購買紅紙,翻過三座大山就為買一排上手的狼豪毛筆,寫出一幅幅令人稱贊不已的對聯,又出人意料地良心價賣給左鄰右舍。上聯下聯,橫批中掛,他都深諳于心。每逢有人來購買,那一定是慕名而來,買一份紅火,買到爺爺的作品,覺著不虛此行。
第一次跟爺爺去攤口賣年畫兒,那時還小,害羞得像一個大蘋果,既不敢吆喝,又不敢上前拉客,只躲在爺爺厚實的背后,探出半個腦袋,看著爺爺寫。他的精神都注入字里了,眼睛隨著筆尖兒動。炯炯有神的眼睛旁,皺紋像山溝那樣刻在爺爺臉上,那是時間的印記,一道一道,寫盡了爺爺的飽經滄桑。我極想試試,可邁不開腿,下不去手,這便成了我一個深深的遺憾,因為這也是最后一個允許舉辦這盛大活動的春節。
雖然躲在爺爺身后,魂兒還是牢牢烙印在紅紙上的。時間還早,沒什么人光顧,爺爺便抱著我,讓我試試寫些小字兒。我心里覺著反正爺爺紙多,試著寫幾張也不為過。爺爺托著我的手,在紅色的小紙上寫了一個“福”,很丑,但爺爺像寶貝似的疊放在了售賣的紅紙里。太陽逐漸下了山,月兒彎彎,檔主也漸漸開檔,長街上又是一片紅光,頂到天上了。
我在熱鬧中穿梭,逐漸放開手腳,走著走著,看見一位稀客——一位住在深山里的表叔。表叔在山上開養豬廠,他正好要去爺爺的鋪子,買些年字貼在豬圈上。也許是注定的,表叔就看中了我寫的那個稚嫩的“福”字,爺爺也開心。一筆簡簡單單的交易,卻讓那時的我感受到一種血脈相連的愛與價值。
我的童年像一塊田野,上面有蔥郁的樹木花草,而深埋在地下的寶藏總是異常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