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警犬的故事（上）

丹尼斯·克拉克（美） 劉長煌

前言

在鄉下長大，有優點也有缺點。雖然玩伴比較少，但有很多動物，最重要的是有狗，整天跟著我。

我從小就想當警察，那個時候的理想還談不上“讓世界更美好、更安全”，而是為了保護母親。我在一個有慈愛母親和酗酒父親的家庭長大，我不在乎父親對我做了什么，但是他無數次地把我母親送進醫院，讓我很傷心。其間報過一次警。有個警察來到我家里，他像是超級英雄，我父親怕得要死。于是我想盡快長大，成為一名警察，去保護像我母親那樣的人。

多年后真的夢想成真，成了警察，而且還是與狗為伴的馴犬員，著實令我唏噓。

在接下來的故事中，您將了解到我30多年來與警犬合作執法的故事，充滿了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希望您能借此走近警犬的世界，關注人類最忠實的伴侶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第一章 警犬艾茜

我的警察生涯是在美國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市郊外的奧德姆縣警察局開始的。就在這里，我的夢想得以實現。

20世紀末，警犬還只在大城市警察局才有。從上班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帶著警犬執勤，最好是讓局里成立一支專門的警犬隊伍。那個時候，基本上都是到狗收容所挑選一些條件好的狗，進行簡單訓練充當巡邏犬，能力不是很穩定。至于緝毒犬，主要在邊境海關使用。

我在想，如果開始就訓練巡邏犬，可能性不大，因為上級不希望有一條會咬人的警犬，所以第一條警犬必須是沒有攻擊性的緝毒犬，作出一些成績來再說。

于是我寫了一封很長的申請報告，解釋緝毒犬如何對毒品犯罪產生重大影響，如何有利于社會秩序。經過了一系列的審批程序之后，我終于站到了縣議員們的面前，發表演講。

“買一條緝毒犬要多少錢？”有議員問。

“15000美元。”

于是多人搖頭，紛紛表示不同意。

我非常失望，也很生氣。奧德姆縣是富裕縣，怎么就舍不得花這個錢呢？當我茫然地離開時，地方法官溫德爾·摩爾走了過來，建議我去企業拉贊助，我又燃起了希望。

走訪了幾個大的公司，他們的回答基本上是一樣的，對警犬的作用不太了解，再說縣政府有錢，他們不想捐這個款。

我感覺很無助，越來越失望。

沒有搞到捐款，但是我的名字倒是傳得很快。一天，肯塔基州列克星敦警察局的負責人打電話給我，說可以到聯邦政府申請特別資金購買緝毒犬，還給了我聯系方式。我試著聯系了聯邦政府的有關部門，遞交了申請材料，不料竟然批準了！我大喜過望，三個月后，終于拿到了15000美元的專項資金。

聯邦政府有個條件，就是必須要從密西西比州牛津市的一位教授那里買警犬，因為教授使用政府捐款，在試用新式方法訓練緝毒犬。

前往密西西比州與警犬合練之前，教授給我寫了一封信，介紹了新老訓練方法的不同。老方法是采用玩具驅動力：先是把毒品放在玩具里，讓警犬聞一下，然后把玩具藏起來，再讓警犬去找，一旦找到，警犬就會在毒品附近吠叫、抓撓，這叫攻擊性反應;而新的訓練方法被稱為被動反應，就是當警犬嗅到并找到毒品時，會在附近坐下，盯著毒品的位置看，然后得到主人的獎賞。新方法可以避免警犬損傷汽車、家具、人員等，不具有攻擊性。

在那個炎熱的夏天，我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飛往密西西比州去見我的新伙伴，夢想成真的感覺真的很爽。在警犬訓練基地見到了艾茜，一只高大、美麗的德國牧羊犬，個性高雅，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接下來的十天里，我和艾茜寸步不離，接受訓練，培養感情。起先的訓練主要是服從訓練，讓艾茜適應新的主人，服從我的命令。

一天下來，汗流浹背，回到汽車賓館時，我和艾茜都躲在空調下面不想動。密西西比州簡直是世界上最炎熱、最潮濕的地方。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和艾茜互相熟悉和適應，由于她已經接受過系統的毒品檢測訓練，我只要熟悉她的工作方式便可。每當我發出指令，她順利找到毒品后，我都會給她一塊奶酪作為獎賞。我們在社區、工廠、學校、監獄、車輛等多個場合進行模擬訓練，效果非常好。

回家的日子終于到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帶她回家，一起解決社區毒品泛濫的問題。在路易斯維爾機場降落后，一名同事開車接我們，直接送到我家里。我在后院建了一個狗窩，寬敞舒適，比基地的條件還好。

在新的環境中，艾茜適應得很快，顯得很放松。三天后，我帶她去警局見同事，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這是1981年，我們警局正式有了自己的警犬。

艾茜每天和我一起巡邏，在交通站點進行汽車搜索，查獲了大量的毒品，取得了非凡的成功，新聞媒體爭相采訪，很多部門都找我們合作，連監獄系統都叫我們進行毒品搜查。在艾茜的協助下，警察抓捕了很多嫌犯，沒收了大量的毒品，查繳了涉案的車輛、槍支和現金，遠遠超過了買她的費用。

突然有一天，同事告訴我，有可靠的消息說三個毒販懸賞兩萬美元殺死艾茜。我沒有被嚇倒，而是召開了一場新聞發布會，公布了艾茜取得的成就，并警告那些毒販不要打艾茜的主意。

一天下午，我們正在巡邏，突然接到電話要求協助緝毒署對一所房屋進行搜查，我迅即趕到現場。要搜查的房子在教堂旁邊，我們在停車場進行了討論。特警隊員控制局面，我和艾茜負責搜查可疑人員和房屋。艾茜接受過人員搜查訓練，不會侵犯人的身體。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我們進屋時，四個嫌犯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發出了搜查命令，艾茜走在嫌犯面前，一個一個地嗅。一切都還順利，最后一個人是毒販和房主，艾茜走過他身邊時，他突然抬起一只腳，狠狠地踢在艾茜的頭上，艾茜發出一聲慘叫。我迅即撲上去踢打，此后就不記得發生了什么，直到同事們抱住我不停地喊“好了，好了”。

我看著沾滿鮮血的雙手，問他們發生了什么事，艾茜怎么樣了？他們說艾茜在外面醫治，有警察在照顧她。我連忙走出來，看見艾茜的頭腫得很大，獸醫正在急救，而那個襲擊她的毒販則是滿頭鮮血，醫生正在給他上藥。

艾茜雖無大礙，但是心理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對人類不再信任了。她和我繼續日常巡邏，但是和以前相比變化很大，我認為是時候添加第二只警犬了，需要一只攻擊性的巡邏犬，配合緝毒犬，工作效率會更高，而且還可以保護我和艾茜。

由于艾茜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我認為說服政府撥款購買巡邏犬應該難度不大。

第二章 警犬王者

我向局長史蒂夫·諾布爾提出組建警犬科，局長爽快地答應了，并向縣議會提出了申請。

我們滿懷信心地走進議會的大會議室，做了熱情洋溢地演講，介紹了警犬的所有優點，特別說明附近有五個州監獄，非常需要警犬。演講完畢后，照例是議員提問的時間，可這次議長直接就答復了，沒有錢，也不想買一只會咬人的狗。

我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地沮喪。沒辦法，我只得退而求其次，說為了節省費用，可以買一只未訓練的狗崽，我負責訓練。議會的答復還是不同意，說以后再說吧。我壓制不住內心的沖動，跳起來說，我自己出資購買行不行？只求得到授權合法使用警犬。這次倒是通過了。

現在有個大問題，我是一個窮警察，一分錢積蓄都沒有。家里有幾把獵槍，把它們賣了，搞到了350美元。有了這筆錢可以買一只狗崽，但要達到完成訓練并且能執行任務至少要14個月。

經多方尋找，終于在路易斯維爾郊外的一家小型訓練基地找到一只雄性德國牧羊犬，已經接受了服從訓練和一些保護性訓練，18個月大，價格面議。

我耐不住興奮，迫不及待地來到基地見這只候選巡邏犬。

基地老板接待了我，說這條德牧名叫“王者”，非常響亮的名字。當馴獸師把王者帶進來的時候，我傻眼了，這條狗簡直是所有德牧之中最壞的品種，可以說在整個狗界都算差的。王者的毛為黑色和銀色混雜，耳朵沒有立起來，而是向頭的兩側歪倒;雖然不瘦，但髖骨明顯突出，胸部大約有四英寸寬，前腳是鴨腳，外展，尾巴蜷縮在背上，歪的。

王者一點個性都沒有，似乎忽略了我們的存在，這一點比他的長相更讓我煩惱。馴獸師演示服從命令，王者雖然服從了但沒有多少熱情。在保護性訓練方面，他好像很享受，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垃圾場的流浪狗。現在我才知道他為什么賣不出去了，怪不得沒有人會青睞他。

問到價錢，老板說800美元。我說太貴了，感謝他抽時間見我，然后轉身就走。老板連忙問我出什么價，我說350美元，多一分都不要。他說牽走吧，我迅即悔恨不已，應該再報低一點的。

簽署了必要的文件后，我把王者帶回家。他是我見過的最冷漠的狗，既不害怕也不緊張，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我打電話給臨近的杰斐遜縣警察局，請求和他們一起訓練，他們有巡邏犬。

星期四晚上，我帶著王者來到了杰斐遜縣。他們都認識艾茜，非常認同艾茜的能力，更是喜歡她的美貌，所以他們期待王者有同樣的品質。當我把王者從車上拉下來時，他們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了，那些評論讓我難以啟齒。

我們首先進行服從能力集體訓練，王者勉強完成了下達的口令。大多數警犬在這些訓練中都會專注于主人，但是他似乎一眼都沒有看過我，讓我感覺我們倆永遠不會真正在一起。或許他會和我一起工作，容忍我，這樣他就可以走出狗窩到外面玩，得到我提供的食物。巡邏犬算是有了，但算不上搭檔。

最近一段時間，我們縣發生了幾起晚上入室盜竊案件，領導讓我和王者當第三班，也就是下半夜的班，集中精力在商業區巡邏。據警察局情報部門分析，當犯罪分子知道某一區域有警犬巡邏時，會盡量避開，不想被狗咬。在這段時間里，我把艾茜留在家里，遇有搜查任務的時候再帶她。

第二個晚班的時候，派警員通知我們，一家汽車經銷店有人入室盜竊。我和同事悄悄地靠近汽車店，然后突然拉響警報，閃爍警燈，以期把竊賊嚇出來。不料王者突然變得興奮起來，斗志昂揚，原來他需要這個刺激。就在這時，一個嫌犯從大樓里跑出來。我大聲叫他站住，否則就放狗了，可他跑得更快了。我的內心期待他不要停下來，借機驗證一下王者的能力。我毫不猶豫地松開了王者，并發出追擊的口令。

多次測試表明，嫌犯先跑100碼后警犬再啟動，嫌犯一般還能跑20碼就會被警犬追上。但是我對王者缺乏信心，心都吊了起來。

王者一反常態，全力沖刺，一點都沒有懶散的樣子，很快就逼近了嫌犯。情急之下，嫌犯竟然鉆進了一輛舊汽車里，不得不說這是他最好的選擇。我和同事把他拉出來時，他突然冒出一句“這只德國牧羊犬真不好看”，警察同事捂住嘴沒笑出聲。我回答說，抓什么樣的嫌犯就用什么樣的警犬。同事們再也忍不住了，個個笑得直不起腰，連嫌犯都忍不住苦笑。

又過了三天，派警員說有人在州際公路服務區破壞自動售貨機。我剛好在附近，馬上趕到了現場，發現有個人正在撬自動售貨機。我大喊一聲“警察”，接著追捕就開始了。王者爆發，經過短暫地追擊，咬住了嫌犯的手腕，留下了幾道傷痕。請不要為此感到難過，警犬抓捕嫌犯本就如此，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

警犬的存在就是一種威懾力，王者讓我避免了多次與嫌犯直接沖突的危險，真的是物超所值、狗不可貌相。他是巡邏犬，跟蹤技能不是很好，建筑物內搜索技能還可以，但不突出。即使存在這些弱點，但作用還是很大，大大減少了夜間盜竊發案數。

由于警犬的效能得到了證明，警察局決定成立一個專業的警犬單位。警犬的投資就是起先購買時費用大一點，后期食物、獸醫護理等費用也就是每天兩美元左右，不算高。

警察局專門召開了會議，決定把緝毒犬艾茜分配給另一名警察負責，而我專門負責巡邏犬。由于王者存在著搜尋技能缺陷，我建議購買一只綜合技能更全面的巡邏犬，特別是周邊監獄經常有搜捕任務，王者比較吃力。

第三章 警犬阿姬

因為艾茜搜索毒品，王者抓捕夜賊，警犬迅速出名了，就在我們謀劃擴大警犬隊伍、四處籌錢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監獄長打來的電話，他說監獄從馬薩諸塞州列克星敦鎮一名警官那里購買了一只尋血獵犬幼崽。我以前聽說過這名警官，知道他培育的獵犬很名貴，于是向監獄長道喜，祝賀監獄有了自己的警犬。不料監獄長一點都不高興，他說獵犬買來后指派了一名獄警當馴犬員，可是這個獄警一點都不認真，完全是敷衍了事。監獄長覺得花費上萬美元買的名貴獵犬不應該就此廢掉，他看過我的新聞報道，知道我為了警犬的事一直在奔波，愿意免費把這條14個月大的獵犬捐給我，問我要不要。

我興奮得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還有這等好事。

第二天一早我連忙去見局長，他一如既往地支持我，說打算在警察局的院子里建一個犬舍，可以容納六只警犬，成立一支專業的警犬隊伍，讓我負責。

我打電話給監獄長說一切都準備好了，他說獵犬阿姬在肯塔基州的西部小鎮埃迪維爾，坎伯蘭河的邊上，叫我直接去領。

下班后，我找到朋友杰伊幫忙，他是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一名偵探。他說開車去大概要五個小時，不方便，不如開飛機過去。我知道他喜歡飛行，但沒有飛機。他說加入了一家飛行俱樂部，可以使用里面的一架小型飛機。

我坐過很多商業航班和直升機，但從來沒有坐過微型的私人飛機。在機場起飛時，心里有點忐忑不安。飛機噪音很大，而且抖動得厲害，好在天氣很好。兩個小時后，我們降落在埃迪維爾鎮州立公園的一個空曠地帶，有人接我們到監獄。這是肯塔基州附近唯一有電椅并執行過死刑的監獄，外觀像是一個石頭建成的城堡。有人問我們是否想看看那把外號“老火花”的電椅，我們有點迫不及待。

在一個長長的大廳內設有一間小隔間，中央部位擺放了一把大號的椅子，就是“老火花”。有人問我是否想坐在上面體驗一下，我坐了，但杰伊拒絕了。獄警叫我們摸摸椅子扶手下面，可以感覺到被人抓出的指甲印，這把椅子已經執行了100多人的電死刑。

剛剛經歷了驚魂未定的飛行，又體驗了懾人心魄的電椅，著實讓我感覺這次旅行充滿了離奇。我們見到了阿姬，馴犬員對我們不冷不熱，把相關文書交給我，然后把阿姬牽過來，沒說什么話。我本想找他了解一些阿姬的習性，但是看他的樣子，就沒有問出口。（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丹尼斯·克拉克，Dennis Clark，1980年入警，美國肯塔基州奧德姆縣警察局警犬馴犬師，是該州警犬科創始人之一。他是東肯塔基大學刑事司法培訓中心的認證講師，也是國務院的認證培訓師;被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市的WLKY（我們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電視臺和WHAS（我們有信號）電視臺聘為反恐專家。

丹尼斯退休后被警察局返聘，目前依然在一線帶犬執勤。

（責任編輯：馮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