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拳訓練的誤區

翁心誠

要真正練出太極拳的內壯效果，就必須走出常見的認識與訓練的誤區，并注意防止新的誤區的產生。

常見的有兩個誤區。

一、執著“不用力”

祖師們對學拳者開示，有很強的針對性，往往是對癥施藥。針對初學者的習慣運作方式，將太極訓練外在化、散打化或少林化，以猛勇剛強的外形訓練代替剛柔相濟、內外結合的內勁訓練，于是祖師提出“用意不用力”，意在強調注意內在心意精氣神的指揮與調控，不要追求僵拙、生硬的威猛。祖師們的這一說法對不對呢？永遠是對的。但是，當今一些習拳者與授拳者卻對此一知半解，誤會曲解，片面強調松松軟軟、不用力，結果是太極拳打得松松垮垮，軟軟散散，柔中不帶剛，綿軟不裹鐵，這樣練下去，雖耗時日久，卻既不長精神，又不生智慧，身體沒有日漸強壯，心靈沒有解纏去縛，慢性疾患沒有得到控制，新的疾病悄然而生。究其原因，出在對訓練執著“不用力”的誤解上。

“不用力”并非完全“不用力”，它是指既用力又不用力。所謂“既用力”指的是用勁，崔仲三先生認為是用“勁兒”，這是一個深有體驗的說法。

在余看來，“既用力”包含四重含義：一是在意念力的基礎上去用力，伴隨心意精氣神用力，這個力是開發生命體內在之力，源源不斷，沒有疲憊。二是隨機順勢、隨屈就伸用力，是“引而不發躍如也”之用力，這個力自然而然，不會出現“過猶不及”的偏頗。三是在剛柔摩蕩、陰陽相濟中用力，此力此起彼伏，沒有枯竭之時。四是整合用力，即在皮肉筋骨髓、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的整體結合中用力，人體每個細胞每個“小光子”都同時用力，人體處于天地間與自然大氣合為一體用力。 這似乎很神秘，不過是經典拳論所言“一動未有不動，一靜沒有不靜”及天人合一而已。這個力量很大，且無窮無盡。經典拳論中主張“根于腳、緣于腿、主宰于腰，力由脊發，形于手指”，其中之“力”即是上述四重所用之力。

反此四重狀況，則屬“又不用力”。簡言之，“又不用力”是不用內外分裂之力，不用逆勢違緣之力，不用陰陽不調之力，不用零碎笨拙、人天相違之力。今人有太極九理之論，包含儒釋道醫哲及現代物理化學生物等基本原理。如果太極運作不違九理，豈有“不用力”之說。試觀楊澄甫師練野馬分鬃一招式的影照，那個威猛可掀天揭地的態勢，豈是“不用力”可為？再觀看陳小旺演“背折靠”的招式的錄像，似乎可推倒華山、掀起太平洋巨濤，豈是“不用力”可為？

二、淺解“呼吸配合動作”

呼吸與動作結合，是太極拳訓練基本原則之一。融會貫通理解，則可深知太極拳精魂。呼吸有內涵，動作有要求，結合有檔次。當今教拳者與初訓者以為用呼吸去配合動作即可：動作取合式，吸氣；動作取開式，呼氣。這種做法不能說不對，但如果只是淺層停留于這種理會與操作，則太極拳訓練境界只會原地踏步。

實際上，我們首先須對呼吸作分析。大多數初訓太極拳者處于自由呼吸狀態，要想達到真正的深、緩、勻、細、長的呼吸須注意訓練，而太極拳勢呼吸則更要單獨訓練，才能掌握其技藝。說來似乎容易，操作并不易，得其竅必須有名師指點、自己體察。前人積累了極有價值的經驗，莊子的“真人息之以踵，眾人息之以喉”值得體味。息者，一呼一吸之謂也。踵者，腳下也。意為一呼一吸，吸地氣，連天氣，貫全身。孟子教人“養吾浩然之氣”，說此氣難言，至大至剛，通塞天地，通道合義，直養無害。就其養生保健言，一呼一吸是通天達地的。道家講龜息、胎息，有六妙門之說，即數息、隨息、止息、觀息、凈息、還息。筆者粗知其意，并試練習，其趣無盡。佛門有“九節佛風”之訓練呼吸。無論哪一家談呼吸，都不能離開意。

太極拳本來是文化拳、哲學拳、儒道佛三教合一拳，其呼吸觀不能不吸取多方面營養。祖師們提倡“以意行氣，務令沉著，以氣運身，務必順隨”，有極強的實訓意義。從祖先留下的教言看，太極拳的呼吸還不能停留在自由呼吸上，應是必然而然基礎上的自在呼吸，即從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懂得了上述道理，再講呼吸結合動作的三個級次就好懂了。

1.以動作為主宰，讓呼吸去配合。這是初級訓練。一般套路的設計，是以動作構成招式、招式連貫構成套路。比如二十四式之創編，練者必須按其招式順序，運作中能做到開呼合吸就不錯了。因為缺乏深層呼吸與靜坐養息訓練，更沒有一呼一吸之間的停頓訓練，故這種配合具有盲目性與模糊性。

2.呼吸與動作輪流與互相主宰，分不清誰主宰誰。隨著動作與招式的熟練，套路演練達到自動化，如行云流水，注意力的調控度提高了，意在管理動作綽綽有余后，就有能力調控呼吸系統的分配，諸如吸則收腹提肛涌口水，動作取合，呼則放腹放肛潤咽口水，動作取開。隨著熟能生巧，合則一切合，開則一切開，合中有開，開中有合。比如前開后合，前合后開；上開下合，下開上合；左開右合，右開左合等。訓練中能夠鮮明地感覺到呼吸與動作配合中產生的全身舒適協調和諧穩定的效果，自我感覺的靈敏度明顯提高，一趟拳運作起來周身舒泰，呼吸深層，動作靈活，意念力度加大了，循經合脈的感受有了，會覺得太極拳運作是人生一大無以言狀的享受。

3.呼吸為主宰，以動作去配合呼吸。這里的心意指揮，達無意用意真用意之層次。這類呼吸是高層的藝術呼吸，其特點為息之以踵，為浩然大氣，為通天達地，為至剛至柔，為陰陽高度相濟，一吸似乎吸盡宇宙清氣，一吐似乎吐盡身內所有濁氣。氣象的廣大必定帶來心量的博大，此境狀下運拳，每一大動作、小動作、微動作互含互容，森羅萬象盡在于我，我與寰宇合而為一，無我無欲，似乎一切都沒有，又似乎有一切，空空如也，怡怡如也。運一個極小的動作，也是無微不至，也是隨心所欲，也是天涯海角，也是無極之遠與無頂之高，所謂腰脊一轉九萬里。蓄力則飽飽滿滿，發力則力大無窮。人不知我，我獨知人。自靈自現，自悟自證。運拳則周身輕靈，不運拳也在運拳，行止坐臥，處太極態。心如明鏡，徹照萬物，不留痕跡。身無所縛，昭昭靈靈。練拳者已感受到畫弧走圈的太極拳訓練乃是至高無上的享樂，是了知宇宙萬物奧秘的載體。雖然這么說，也只說了個影子，真正的太極高境與大道，不可言說。

以上只講了兩個誤區，一曰偏執“不用力”，一曰淺層理會“呼吸配合動作”。事實上，有多少正能量練習，就有多少誤區對應。細說誤區不可盡言，不管表現多么復雜，其共同點是對經典拳論的理解缺乏究竟與圓滿，或者存在邪知邪見，阻礙太極訓練升華與內壯特效。

（編輯/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