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槐
我是在1999年7月7日至9日參加高考的。至今已過去二十年,有一件事刻骨銘心。
我的老家在滇東北一個偏僻的大山里。我清晰地記得那是7月5日,離我高考的日子只有一天了,我發現自己身上只剩二十元錢。這點錢無論如何也不夠高考期間的花費。我向很多同學借錢,沒有借到。無奈之下,只好用僅存的那點錢買車票回家。雖然知道家里是拿不出錢,但我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縣城離家約二百公里,路況很差,并且只能坐車到鎮上,然后再步行回家。我當天早上八點出發,下午五點左右才到家。
“后天不是要高考了嗎?回來干啥子哦?”父親很不耐煩地吼了我一聲。“我……我……沒有生活費了!”剛吞吞吐吐地說完,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流了出來。朦朧中,我看到母親也在偷偷地擦拭著眼淚。“哪有錢?家里的糧食都快沒有了,你自己想辦法吧!父親無奈地說著,搖著頭走出了家門。我的心瞬間就像數九寒冬,冰冷無助。昏暗的屋子異常安靜,漆黑的墻壁處處是裂痕,我和母親呆呆地站著。
“媽,我不讀書了,不去考試了!”我的宣泄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淚水仍在簌簌流淌。母親像觸電般轉過身,大聲說:“不,不行,你一定要去考試,一定繼續讀書,媽哪怕砸鍋賣鐵也要供你!”突然,母親拉著我的手,提高嗓門說:“幺兒,走,媽帶你去借錢!”
母親帶著我,從山腳到山頂,挨家挨戶借錢,一次次地失望,卻一次次地繼續前行。天快黑了,終于找到一家愿意借錢給我們,但最多只能借兩百元,并收取20%的利息,還須在一個月內歸還。我和母親當時別提有多興奮,毫不猶豫地全盤答應并連聲致謝。母親把錢交給我,摸著我的頭輕聲地說:“幺兒,高考這幾天你不要省錢,這兩百元錢你盡管花,一定要去吃館子,吃好吃飽,才能考出好成績!”我不停地點頭。說著,母親又從口袋里摸出手帕,小心地一層層打開,露出一小沓紙幣。“這是昨天賣雞蛋的錢,還有十多塊,你一起帶上吧!”我正準備推辭,母親已經把錢塞進了我的褲兜。
7月6日一大早,我就趕回了縣城,沿途我腦海里一直浮現著母親帶我去借錢的情景,眼淚一次次在眼眶里打轉,一種莫名的力量充滿全身。回到宿舍,我對著墻壁大聲高呼:我一定要考!

高考那三天,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助我超常發揮,每一門考下來我感覺都很好。三天下來,我只花了一百元。考完試,我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在一家飯店做了一個多月的小工,掙得了人生的第一份工資。回家后,將借款連本帶息悉數還清。
沒過多久,我收到喜訊——考上重點大學,成了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母親抱著我大聲哭了起來。父親在院子里轉來轉去,看起來心情很差。我急忙對父親說:“爸,你不必為我的學費擔心,我打算靠打工養活自己……只是不能再幫你們干農活了。”父親哽咽著說:“不是為了農活……你不要怪我,是我沒本事……”
【原載《文苑》,本刊標題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