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麗宏
人到中年,忽然對時間有了“痛”感。
那青蔥少年分明就在昨天啊:日子是老槐樹上的碎葉子,過也過不完;少年心動,亦如暮春初夏的新草,數也數不盡……那時,時間叫人好生厭煩:周末來得那么慢?新年什么時候才能到?春天的日子,怎么那么長?好似過了一千年一萬年,可是才不過幾天。
現在,年齡厚實了,時間卻縮水了。像富翁般擁有使不完的時間,已是不可能。今天過去了,它就永遠變成了昨天;當你度過了所有時間,就再也回不到幼年、童年、青年、壯年乃至老年,你最終會在時間里消失。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誰能抗拒吞噬一切的時間呢。
我曾經留意時間里的一些細節:一只水鳥,回首吻著背上絢麗的羽毛;一樹將熟的果實,在秋風中散發出迷人的芬芳;一對萍水相逢的男女,擦肩而過,各奔東西;一場紛揚的大雪,將心中的角落和傷口覆蓋得圓融濕潤;音樂大廳內,神經質的鋼琴曲如一盅烈酒,漸漸讓世界現出醉意。這些,無一不直抵時間的核心。運動、變化、消散、覆蓋、流逝,莫不是時間的賦形。萬物或沉浸其中,或裹挾其內,或相融其間,只要存在,便脫離不了時間。而時間的方向,是唯一的,永遠向前,向前,向前。
可是,時間的橫截面,卻呈現出如此妖嬈的魅力。
那些天才的人物,是獲得了時間“金手指”的額外點化嗎?愛因斯坦在理論物理上,牛頓在經典物理上,巴赫在音樂上……他們在各自領域的驚人成就,似乎來得挺容易,靈感和發現如泉水般自然涌出,只管俯身舀取便是。他們在時間里,好像永遠悠游自在。
深入了解,就知道了,天才人物,不過是跟時間達成了相通相融、和諧共處,他們在某領域的建樹,也都無一例外地用盡了全部的精力和時間。如同不知名的雕刻大師用一輩子鑿出盧舍那大佛,他們將單純、勞作的一生,投注在了時間里。那些神性、自如的創作,便是在與時間的融會中長出來的苗子。離開時間的賦予,什么都不會產生。
“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偶然,其實是建立在“踏破鐵鞋”的基礎之上。因此牛頓感嘆,天才就是長期勞動的結果;愛迪生直言,天才就是1%的靈感加上99%的勤奮。
你對時間忠實守候,時間便賦予你豐厚的回報。
對于普通人來說,人與人之間智商相差無幾,成就卻參差不齊,大致是時間在作梗。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說:時間永遠是分岔的,通向無數的未來。我相信,分岔的時間是人為的選擇。你所花的每一分鐘,都在證明你此刻是誰,你將來是誰。時間悄然改變著你,它讓你失去,也讓你得到;時間改變著一切,它讓生活在不停失去和得到中更新。
時間啊,似乎永遠是一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可是,謎底攥在每個人手里。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