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期智：培養世界上最好的本科生

李雷

年輕時潛心大熱的物理專業一路學到博士學位，轉而投身當時冷門的計算機科學研究;從國外優渥的科研環境辭職回到祖國，一點點建成世界一流本科教育的旗艦。回國的17年間，他從一名醉心學術的世界頂尖科學家，又多了師者、建設者、管理者的身份。他就是姚期智迄今為止唯一一位獲得“圖靈獎”的中國科學家，也是清華大學“姚班”和“智班”的創立者。

放棄優厚待遇，回到祖國

1946年，姚期智出生于上海，出生沒多久后便跟隨父母去了臺灣。20歲，他獲得臺灣大學物理學士學位，4年后獲得哈佛大學物理博士學位。不難想象，在不久的將來，這顆物理學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將令世人矚目。然而在哈佛的一段插曲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在這里，他邂逅了同在波士頓、正在麻省理工學院學習計算機的今生摯愛儲楓。儲楓的出現，宛若清風撫過心湖，更為姚期智打開了計算機世界的大門。

姚期智在這里發現了自己學術上真正的志趣，果斷地改變了自己的專業。轉而到美國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開始學習方興未艾的計算機專業。從此，一發不可收。

短短兩年后，姚期智便獲得美國伊利諾伊大學計算機科學博士學位，此后相繼在麻省理工學院、斯坦福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普林斯頓大學等世界頂尖學府任教，成為計算機領域的世界頂尖學者之一。

在這樣的工作強度下，哪怕身兼數職，姚期智仍然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依舊保持著一年發表一兩篇學術文章，這在很多人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事。他卻不以為苦，反以為樂。他認為，做學問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2004年，姚期智不僅是“圖靈獎”獲得者，還已經是美國科學院外籍院士、美國計算機協會會士、美國科學與藝術學院外籍院士、國際密碼協會會士。可以預見，未來如果繼續留在美國深耕，他將作為這一領域世界最頂尖的科學家，理所當然地享受成功所帶來的聲望與財富。但他卻出乎意料地辭去普林斯頓終身教授一職，放棄了在美國的一切，回到祖國。58歲的姚期智，臨行前，簡短地告訴自己在普林斯頓的學生張勝譽：“我要回去了，permanently（永遠地）。”

一個人，一張機票，孤身踏上回國之路，懷揣著一個目標：在清華盡快構建一個培養博士生的良好機制，打造一支世界一流的研究團隊。但很快，這一目標變得更加徹底：在清華培養計算機領域世界一流的本科生。

打造“姚班”，培養棟梁之材

2005年，在姚期智回國的第二年，由他籌建的“清華學堂計算機科學實驗班”成立了，后來人們更習慣用他的名字稱呼這個有點特殊的班級“姚班”。

于是，從教學計劃制訂到課程設計，姚期智全程親自參與設計，并親自執教其中的6門課。親自帶學生，親手做研究，親自寫任務書，甚至親自做演講的PPT……

在他的邀請下，圖靈獎、奈望林納獎、哥德爾獎獲得者等頂尖學者、大師相繼走進“姚班”課堂。請進來的同時，也走了出去。“姚班”學生在讀書期間參與聯合培養、出席國際會議和出訪交流的幾乎達到200%，很多學生不只一次走出國門開拓眼界。

姚期智調皮地把“ 姚班”比喻為“超級百貨商場”，老師們的研究工作是“商品”，學生們可以根據興趣“選購”。在這里，“興趣”高過一切，甚至比成績更被看重。相比于滿紙漂亮的成績單，老師們更喜歡看到一張“有故事的成績單”，可以“講述”同學們的成長與探索，這遠比當下拿了多少分數更重要。

“開放又充滿挑戰，一方面高手云集倍感壓力，一方面又充滿自由與寬容。”2013年，當“姚班”學生施天麟大三首次來到美國麻省理工學院交流學習時，他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平時上課學習的方式可以和世界一流大學“無縫銜接”。

“我們必須要培養出世界上最好的本科生，這樣才能有足夠好的一流研究生資源。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到最好，要想盡辦法去培養一流學生、設計一流課程。”在姚期智看來，這是師者的本分。

2015年，“姚班”首屆學生迎來畢業10周年。10年來，從“姚班”走出的他們，已經遠遠不再只是“別人家的孩子”，他們的成長令世人矚目。正如“姚班”前項目主任黃隆波所說：“這是收獲的季節。”

“姚班”首屆學生樓天城，被譽為中國大學生計算機編程第一人，被程序員圈子封為“教主”。現如今，創立自動駕駛創業公司小馬智行。“姚班三杰”印奇、唐文斌、楊沐在大學期間便是瘋狂的計算機極客，這三人8年創業打造的AI獨角獸曠視科技，現如今已經走上IPO之路，成為AI第一股，向著人工智能的奇妙世界繼續進發。

吳佳俊本科期間便有多篇論文發表于世界頂級會議與期刊，是世界頂級計算機視覺會議CVPR2014的審稿人，2020年他作為助理教授正式入職美國斯坦福大學。王君行2014年榮獲ACM計算經濟學國際學術大會最佳學生論文獎，他是全球第一個在本科階段取得該榮譽的學生，也是歷史上首位獲得此項榮譽的中國學生。截至2019年，“姚班”送走畢業生360余人，幾乎90%的學生選擇深造，本科期間發表論文233篇，為論文通訊作者或主要完成人的有170篇，并有75人次在國際頂級會議上作大會報告。

從清華走出的他們，用后生可畏的氣勢為姚期智當年立下的志愿，交上了最滿意的答卷。2014年，清華的計算機科學實驗班榮獲國家級教學成果一等獎。

圖靈獎得主、美國康奈爾大學約翰·霍普克羅夫特曾這樣評價清華大學計算機科學實驗班：“這里擁有最優秀的本科生和最優秀的本科教育。”

年過七旬，依然對研究熱情似火

隨著大師歸來的“放大效應”，清華計算機學科迅速走上國際舞臺。2011年，交叉信息研究院與量子信息中心同期揭牌，姚期智又多了一個新的身份清華大學交叉信息研究院院長。

“中國在幾十年前曾經喪失了一些和國際上同時起步的時機，我想我們現在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在以后一二十年人工智能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們應該在這個時候跟別人同時起步甚至比別人更先走一步，好好培養我們的人才，從事我們的研究。”姚期智說。

“他可能擁有后天無法磨煉出的眼光，”一位斯坦福大學的助教在和姚期智交流后感慨，“感覺見到了上帝，他可以洞察了解我所做的一切。”很多初識姚期智的人都會震驚他旺盛的好奇心和廣博的知識面。“我覺得，做研究的人就好比一輛跑車，有好多‘擋，也許普通的車開到4擋已經足夠了，但是真正好的研究者會加速到5擋，而且一些重要的、特別的工作只有在5擋狀態下才能完成。”保持5擋高速駕駛的姚期智，又回歸到了他熟悉的、難以割舍的、純粹的研究狀態中。

2019年初，年過七旬的姚期智依然像一個“頑童”，對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心。在他親自指導下，“姚班”又開設了“自動駕駛”和“算法經濟學”兩門新課。他仍然沒有絲毫懈怠，親自梳理了每一門課的培養方案，并于2020年的春季學期開設“智班”，并為首屆“智班”學生開設“人工智能應用數學”課程。直到現在，姚期智仍然堅持為本科生上課。用深入淺出的方式將這些年輕的學子領進數學世界美妙的天地。“姚班”的本科生可以從一門課、一個已知的項目、一個他感興趣的契機，與科研首次“觸電”。

姚期智上課喜歡用粉筆在黑板上寫推理，很多年后，每當學生們回憶起姚先生留給自己最初的印象，都會想到那個背影他穿著格子襯衫，站在黑板前，陽光灑落下來，粉筆細微的粉塵在空氣中跳舞。而姚期智對科學研究的熱情與投入，同樣感染激勵著每一位教師和學生。學生贊賞地說：“不同學科的交叉領域正是這樣，在重重障礙下，不同領域最核心的部分往往有交融的可能。探索這種可能性并把不同學科的交融變為現實，需要杰出的判斷力和不懈的努力，而在這條曲折的道路上，姚先生已經邁出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