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勇氣走過失落、懷疑和彷徨
面對鏡頭,韓佩泉有自己的一套習慣。他通常用右臉面對鏡頭,下意識地藏住自己的左臉。因為先天唇腭裂,這個20歲的東北小伙前后動過8次手術,至今左唇還有一道不易察覺的疤痕。第八次手術時,醫生從他的胯部取出一根軟骨移植到鼻子里。沒想到出現排異反應,他的整張臉化膿,不得不再把軟骨取出來。韓佩泉拒絕了第九次手術的建議,不愿意再遭這份罪,寧愿自己的五官并不完全對稱。
如今說起自己身體中不甚滿意的部位,韓佩泉仍然選擇了鼻子——并非因為少一根軟骨,而是他嫌棄這個大鼻子搶占了面部的視線焦點,無論是化妝還是修圖都太過于具有存在感。
“大的東西你修不小,只能把所有五官都往大化。”韓佩泉這樣解釋。他從初中開始化妝,剛開始買一塊錢的眼線筆,把眼睛畫濃,想著只要眼睛足夠醒目,大家就會忽視他的鼻子。18歲,他注冊賬號,在網上化身“韓美娟”。每次在短視頻里出鏡,他都會用濃重的眼影和陰影勾勒輪廓,嘴巴畫得又紅又厚。這個夸張的“東北大嬸兒”角色在網絡上火了,當韓佩泉出現在《創造營2021》的錄制現場時,在場的學員幾乎能齊聲喊出韓美娟“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的口頭禪。

如果說鼻子帶來的是具象的煩惱,韓佩泉最引以為傲的眼睛則傳遞了充滿象征意味的美。韓佩泉說,在經歷了世事后,很多人的眼神會不復最初的純澈。“但我覺得,從小到大,身上唯一沒有變化的地方就是我的眼睛,我能感覺到我的眼睛還是清澈的。”他將這一點歸因為自己的處世觀:因為看待世界仍然有愛,所以眼中仍然有光。
如果說參加節目之前,“韓美娟”是韓佩泉面對世界的保護色,參加節目后,韓佩泉選擇用本來的面目重新向大眾介紹自己,更坦然訴說自己數次手術、初中化妝、遭遇霸凌的過往。剖開自己當然需要勇氣,韓佩泉覺得,自己勇氣的來源,正是對這個世界的愛。他希望那些曾經和他一樣經歷過失落、懷疑、彷徨的人,能從他的故事里汲取力量和希望。“我希望我的故事能鼓舞一些人,哪怕只是一兩個,告訴他們不要放棄,這樣我經歷的一切才算是沒有白費。”

重生者丟掉包裹假肢的仿真外殼,活得更自在
采訪廖智當日,恰逢汶川“5 · 12”地震13周年,作為當年浩劫中的重生者之一,她雙腿背后的故事永遠是大眾熱議的話題和關注的焦點,作為外形上最直觀最醒目的“缺陷”,假肢會是廖智最遺憾的焦慮嗎?答案是:不再是。
“當我被從廢墟中救出要截肢時,反而沒有想太多。因為那樣的關頭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據了我的思考空間,生命、親人……”廖智回憶道。直到決定重返舞臺,也沒有讓她感到焦慮,“因為我本身就是以特殊舞者的身份去面對觀眾的。”而真正被焦慮裹挾的,卻是在日常生活中,害怕新朋友覺察出自己的“與眾不同”,廖智之前都會在假肢外套上仿真殼,沒人能看出異樣。“外表看上去是完美強大了,內心卻是一種戰戰兢兢的收縮感。”廖智坦白說。大概有四五年的時間,她一直處在這樣的焦慮當中,她不愿和別人傾訴自己的不安,只是自顧自地沉浸在狹小的世界里,企圖找到出路,卻越陷越深。
后來的故事就有點兒浪漫了。廖智遇到了現任老公Charles。Charles洞察到了廖智的焦慮和問題,主動和她溝通:“為什么每次出門一定要給假肢套上仿真外殼?”廖智直言“好看呀”。Charles問:“你覺得什么算是好看?”這個問題就好像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沒有標準答案。這也引起了廖智的深度思考——也許是自己太過于苛責自己了,別人其實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在意或者認同你所謂的“好看”。
后來,廖智在Charles的鼓勵下,終于逐漸突破了自我設置的心理防線,決定不再躲藏在那層包裹了真實自我的仿真外殼下,勇敢走出焦慮圈。第一步的確很艱難,但后面的每一步卻日漸輕盈。“現在不管是在鏡頭前,還是日常出街,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再用過假肢那個仿真外殼了。”廖智自豪地說道,可以看出她發自內心的輕松和自在。
拍攝前廖智還分享了一個發生在前一天的小故事:她去接女兒放學,在校門口順便買了點兒桃子。當走遠時,賣桃子的老板才意識到她雙腿的異樣。居然小跑跟上去,詢問她腿怎么回事,是不是受過重傷。廖智毫不掩飾地回答:“對呀,我的腿受過傷,裝了假肢。”

我對自己就沒有滿意的地方,甚至連手指伸直時候關節處的褶皺,都讓我覺得是丑陋的,但我從不自卑。
面對“容貌焦慮”四個字,袁浚濠很篤定:“人所有的焦慮和不滿,均來自于自己預設的標準,即假想敵……很多人把目標設定得難以企及,如果試著拉回到一個和自己貼近的位置,心態將完全不同。”這些是他親身體驗后的總結。
“我減肥最瘦的時候大概120斤,可是我一點也不開心……因為我當時設定的目標是權志龍,期待值太高,瘦下來遠遠沒有達到目標,反而讓我更加自卑了”……“還有最讓我焦慮的部位就是我的腿,我幾乎每天都罵它。明明我已經120斤了,很瘦了,可腿依舊很粗壯。”回憶起減重經歷,袁浚濠忍不住各種吐槽唏噓,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以近乎完美的人設作為對標對象,是不切實際的臆想,而非簡單的焦慮。
他遏制住了醫美瘦身的沖動,他知道各種美容方式不過是一個時間騙局,只不過在身上加了一層有時效性的濾鏡罷了。袁浚濠有自己的感悟——“一切既定的現實不是等人去改變,而是等人去接受。”于是也為自己設定了新的目標:比昨天的自己更好。有趣的是,他是反向操作的。
他可以坦然地吐槽自己,但卻不再糾結于自己所謂的短板。每月胖6、7斤,胖了2年,盡管體重在一天天反彈,但是他的自卑感卻日漸削減,自信與日俱增。因為他知道,130斤的自己,一定比140斤的自己更好,只是他不屑再去計較這些外形上的煩惱。
而事實也證明,以自己為“假想敵”更容易活得自在灑脫,哪怕只是因為早睡早起,氣色看起來比昨天更好,都能讓袁浚濠滿足一整天。這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一種理性的自我認知和自我接受。
如今的袁浚濠,體重260斤。在Live House看到那些身材挺拔、容貌俊美的帥男靚女時內心也偶爾會掀起自卑的漣漪,發個朋友圈感嘆自己想要減肥。可前后也就幾個小時的事兒,他又把這一切拋諸腦后,自顧自樂去了。因為他的現身也引起了在場的片刻尖叫,而他知道,這一切不是因為他出眾的外形,而是他那“該死”的人格魅力!

從容老去演員的自我修養
“說真的,我還真焦慮過頭發問題。”一頭比張雙利本人精氣神兒還抖擻的白發是這位“中國第一潮叔”的特色,可曾幾何時,也是困擾他的敵人。作為公眾人物,頭發的重要性非比尋常。但隨著年歲增長,脫發禿頂似乎是所有中老年人的共同宿命,也許是基因加持加上護理得當,相比同齡人的“頭發戰役”,張雙利贏得比較漂亮。
但相比頭發,演員需要面臨的更大“厄運”則是變老,張雙利年近古稀,坦言自己卻從未因年歲增長、歲月留痕而感到焦慮。在他看來,年齡和皺紋都是來自歲月的饋贈,它們所承載的是他個人寶貴的人生經歷和生活閱歷,而這一切讓作為演員的他在駕馭各種角色時更加有據可依、游刃有余。
男女演員都想在熒屏上把最美的一面呈現給觀眾,所以演藝圈成為“容貌焦慮”的重災區。張雙利也非常理解這種焦慮,“但凡事要把握度,要懂得適可而止。因為演員這個行業,決定了演員的臉不只屬于自己,還屬于公眾。在表演過程中,很多復雜的多層次的情感,都需要通過面部的細微表情變換來傳達給觀眾。但是如果臉部過于僵硬,就無法做到生動傳神。”觀眾都跳戲了,這也就違背了演員的初衷。

張雙利提到自己非常欣賞的好萊塢戲骨安東尼·霍普金斯,老爺子80多歲了,滿臉皺紋,但并沒有影迷在意這些,反而是他行云流水般的表演令人如沐春風,倍感舒適自然。其實理性觀眾們更欣賞的是專業能力,而非容貌。也許甩掉容貌焦慮,做演技上的劇拋臉,才是演員最基本的自我修養。

失去“美貌”?做獨一無二的自己
在2020年12月19日,張檬發出了一條自己收獲評論最多的微博,她曬出一張純素顏照片,并配文對表演、整形、心態、舞臺袒露心聲:“以前我是一個靠美貌起來的張檬,無論怎么樣都是不值一提的。我今天想跟她告別,但我想知道,失去了美貌的張檬,是否還可以用演技取勝?”
這樣大膽真誠的表達在演員,尤其是女演員身上并不多見。身材和長相對于演員有時就像身家性命,張檬曾經受此困擾,后來她漸漸明白,走出焦慮需要自己給自己信心,現在張檬會試著讓自己舒緩下來,尋找自己的優點。有時候,當你換一個角度去看待那些身體部位,便會發現它們其實很有可愛之處,以此來緩解所謂的容貌焦慮。“我的耳朵很大,很好看,很有福氣。”
變美是一個不變的話題,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好。張檬對當下的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不滿意的部位了,更不會再去動刀。“人們應當對胖瘦美丑有一個客觀而理性的認識。”張檬認為,美不光是外表,還有內在,“健康的美麗才是真的美感。”

對于目前很多人依賴的醫美,她覺得:“這個事情你得有自己的判斷,在每次做決定前,要真想清楚,千萬不要悶著頭做下去,那樣的話你會漸漸失去真正獨立的自我。”作為過來人,張檬認為對自身關注度的提高,是社會發展的一種體現,“但是焦慮大可不必。”因為無論你怎么做,都達不到別人心目中百分之百的美。“那就不如做自己,當一個獨一無二的自己。”找到自己的那對“耳朵”,因為它會讓你看上去很好看,很有福氣。

以前善解人意現在只愛自己
Serisa終于要在自己的鼻子上動刀了。在做出這個決定前,他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天人交戰的時刻。
長相普通、氣質“又母又娘”,Serisa總被人當成搞笑對象。這些人也許是并無惡意的朋友,卻在不經意間給他造成了傷害。被推到臺面上為眾人制造笑料的自己,就像幫助那些人在社交場上出盡風頭的籌碼:“你看,他多么特別多么搞笑,而他是我的朋友!”一開始,Serisa很享受這種“被喜歡”的感覺,可后來他迷茫了。也許是成熟了,也許是達到了一個臨界點,總之他不想再充當供人娛樂的丑角。“取悅別人是一個很掙扎的過程。”開心與自卑糾纏間,Serisa對自己的容貌產生了疑惑——他也想要變美了。他說:“我有情緒化的一面,也有開心的一面。但你總讓我用最搞笑的那一面來取悅你,那誰來取悅我呢?容貌焦慮就這樣開始了,我想改變自己,去做整容手術。”
小眾風潮通常只有一個結局——被大眾審美的聲浪淹沒。作為自媒體,Serisa需要大眾的聲音,需要被盡可能多的人關注和喜歡。不過,整容是一種風險投資,成功與失敗概率各半。這樣的博弈并不適合所有人。
眼下,醫美時興。Serisa將其視為內卷的表現。臀部給Serisa造成的困擾,則是理想擇偶標準的映射。每個人都是選擇的一方,也是被選擇的一方。他也希望找到一個完美的伴侶,而那樣的人又注定對另一半要求苛刻。因此,Serisa渴望擁有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去吸引自己喜歡的那群人。
別的博主變美了,我不能落后;他們今天又漲粉了,我也必須漲粉;誰整了哪里被夸好看,我也要去做……美妝圈的內卷放之圈外同樣適用。歸根到底,“容貌焦慮其實就是別人給的。”為了將自己從焦慮中拯救出來,Serisa選擇了逃離:“就是減少社交,我現在很少去接觸那些以你為樂的人。當你的生活處在一個新環境時,你會發現原來容貌不大重要了。心里最后還是以自己為主了,不再只需要去顧及別人的情緒了。”
此外,提升才華或許能對抗焦慮。Serisa認為,行之有效的才華必須是可量化的、可見的、具體的,當才華跟美貌的水準達到平衡,“別人就不會在乎你的樣貌了。”走出焦慮的Serisa是幸運的,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勸導有相似困惑的朋友,因為每個人的評判和抉擇都屬于自己:“別人跟你沒有辦法感同身受的,所以說很多事情我們要自己做決定,自己去衡量這個結果。”現在,Serisa找到了一種得當的傾聽方式:不讓自己被對方的焦慮反噬。他說:“我以前很善解人意,我現在只愛惜我自己。”
他希望我們都能為自己而活。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改變就勇敢一點兒,不想改變也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