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醫生”佩約

云汐

不少醫學研究報告證實，動物能夠幫助病人減輕壓力，甚至舒緩病情。最常擔任這個角色的，是和人們最親近的貓和狗。不過在法國的加萊醫院，有一位特殊的醫生，大家都尊稱它為“佩約醫生”，而它，是一匹馬。平日里，它穿梭在醫院的姑息治療病房和兒童科室，為生命進入倒計時的病人提供最后的安定。從2016年至今，它已經陪伴1000多個臨終病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病人的特殊要求

今年61歲的海森退休前是法國巴黎一家馬戲團的演員，和他搭檔的是一匹叫佩約的馬。從剛出生開始，佩約就在和海森生活在一起。經過嚴格的訓練，海森和佩約配合默契，經常讓觀眾看得如癡如醉。15年的配合演出，“兩人”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2016年海森退休時，佩約也到了16歲的年紀，擔心佩約進入動物園不能得到精心照顧，海森提出自己照顧佩約。

孩子們理解海森對佩約的感情，可是要照顧佩約，首先得給佩約建一間房子。這難不倒海森，他推掉房子前的花圃，和孩子們用半個月的時間，給佩約建了一個寬敞的馬棚，還親自到附近的牧場購買了可口的牧草。

然而就在海森準備和佩約平靜地過晚年生活時，他的身體出現了狀況，到醫院一檢查竟然是肺癌，已經到了中期，醫生的診斷是他剩下的時間不會超過5年。撫摸著佩約，海森有太多想說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佩約像是看出了海森的心事，不停地用馬蹄子輕叩他的衣角，然后用粗糙的舌頭舔舐他的手指。想到自己要在佩約之前離開人世，海森暗生傷感，他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擔心自己離開之后，孩子們不能照顧好佩約，讓它安享晚年。

海森把孩子們召集過來，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孩子們安慰他放心地配合醫生治療，佩約他們會精心照顧。

沒有了后顧之憂，海森到醫院接受住院治療，開始幾天，他通過視頻和佩約見面。可是一個星期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出院。在一次院長檢查時，海森怯怯地問能不能準許他回去一趟，院長萊德得知海森回家是為了見自己的馬，批評他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不甘心的海森又找到院長辦公室，得到的依然是拒絕。海森很是郁悶，不被允許去見佩約，他開始不吃不喝，也不配合醫生的治療。或許是心情抑郁，海森的病情急劇惡化，醫生甚至開出了病危的通知。感知自己即將離開，海森和佩約見一面的愿望更加強烈了。在得知情況后，萊德答應了海森的要求，但考慮到海森的身體狀況，他要求把馬牽到醫院來。

要把馬牽到醫院和海森見面，醫院的工作人員忙開了，他們在佩約的身上涂滿抗菌液，把它的鬃毛和尾巴打成辮子，蹄子上刷上油，身上再套一層毯子。或許是感知到即將和海森見面，佩約耐心地配合著工作人員。

一切準備妥當，海森終于等到了和佩約見面。讓工作人員驚訝的是，剛到海森所在的病區，佩約就掙開工作人員，徑直跑到了海森的病房前，然后用頭頂開了房門。

再見海森，佩約像是一個淘氣的孩子，它不斷用身子擦著海森的病床，舌頭在他的手背上摩挲。其他病房的病人紛紛來看熱鬧，佩約在玩耍了一陣之后，回頭向門口的病人點頭，像是在和他們打招呼。就在大家夸佩約懂事時，佩約突然像失去控制了一樣走出了房間，工作人員亂成一團，大聲喊著保安。擔心佩約惹出亂子，海森盡力呼喊著佩約的名字。可是佩約完全不聽指揮，在眾目睽睽之下來回地在病房的走廊里走動，最后停在了一間姑息療法的病房前，然后慢慢地頂開了房門。

接下來的事情，完全超出了醫護人員的想象。只見佩約輕輕地走到病人喬安娜的面前，它用頭輕輕地推動著喬安娜，等喬安娜蘇醒后，又用蹄子叩擊床沿，像是在鼓勵她坐起來。喬安娜像是被打了強心針，掙扎著斜斜地靠在了病床邊，伸手撫摸佩約。醫護人員看到了驚人的一幕，這段時間喬安娜一直愁眉緊鎖，由于醫治無望，她的家人已經放棄了希望，等待喬安娜的只能是在絕望中離去。等佩約離開之后，喬安娜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她開始配合醫生的治療，更離奇的，之前她每隔6個小時就要打嗎啡鎮痛，竟然可以延長到12個小時一次。

“難道真的是佩約給了喬安娜生的希望？”萊德主動和海森聊起了佩約。萊德的話提醒了海森，他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來，馬術表演的時候，他就發現佩約跟別的馬不太一樣，它特別喜歡跟人接觸，尤其是弱者。表演完，佩約經常會走到身體或精神比較弱的人旁邊，站在那里，平靜地任由他們撫摸。

和病人建立友誼

萊德涌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幾年不少醫院會引進貓和狗進行心理療法，這種療法能夠幫助病人減輕壓力，甚至舒緩病情，如果能把佩約引進到醫院，無疑是開創了新的療法。在得到海森的同意后，萊德對佩約進行了身體檢查，結果顯示佩約的大腦確實是以獨特的方式運行，這意味著佩約能夠感知到人類感知不到的情緒，甚至身體的改變。接下來半年，萊德又對佩約進行了多次試驗，在肯定它不會造成病人傷害之后，向佩約發出了“聘書”。

畢竟是要把完全不能和人類溝通的馬匹放進醫院，院方充分考慮到了各種情況發生的可能，諸如佩約突然失控傷害到病人，再比如佩約攜帶的細菌和病毒加重了病人的病情等等。在上崗前，醫護人員對佩約進行了全方位的消毒，還給它穿上了特別定制的“醫生服”。經過一個星期，佩約終于上崗了，它的工作是來回在病房的走廊里走動，至于它愿意進哪間病房，就是它的自由了。

病人早就從醫護人員那里聽說了佩約上崗的消息，2016年11月16日早上9點，大家都擠在門縫里觀察著佩約在走廊里的一舉一動，幾個大膽的病人到走廊上和佩約打招呼。漸漸地，人越來越多。佩約沒有絲毫緊張，它熱情地和每一個人親昵著。

半個小時后，病人在醫護人員的勸說下返回了病房，沒有人簇擁，佩約有些失落，在走廊里來回走了兩圈之后，最后停在了病人馬里恩的病房前。馬里恩只有27歲，由于晚期胃癌，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平時他拒絕和任何人說話，即使是父母來探視，他也會把身子側向一邊。

佩里進了房間之后，輕輕地走到馬里恩的面前和它對視了一會。沒想到，馬里恩立即淚流滿面，而佩約的淚水也淌了下來。稍稍緩和了情緒之后，馬里恩像是老朋友一樣，向佩約傾訴了這段時間的絕望。原來，兩年前他的母親因為車禍受傷，已經耗盡了家里的錢，而現在他被檢查出癌癥，不想成為家里的累贅，曾經幾次想從窗戶跳下去結束生命，可是他實在太虛弱了，連死亡的力氣都沒有，如今他只想盡快了無牽掛地離開。

之后兩天，佩約都會在走廊里巡視了兩圈后，徑直走進馬里恩的病房里，聆聽著馬里恩的傾訴。第四天時，佩約走進馬里恩的病房后卻拒絕任何人進入，哪怕是平時和它關系不錯的醫護人員。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就在大家擔心不已時，醫生通過儀器發現馬里恩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所有人頓時明白，佩約已經感知到馬里恩的生命即將結束，它拒絕任何人進入，不過是希望馬里恩在了無牽掛中離開。

之后幾天，佩約都會到馬里恩的病房看看，它先是到處嗅嗅，然后在馬里恩的病床前摩擦著身子。醫護人員知道，這是佩約在向馬里恩在告別。擔心佩約就此陷入傷心中，醫護人員把馬里恩的病房鎖上了。很快，佩約就調整好了狀態，它又在走廊里來回走動，和病人打著招呼。

一天，佩約進了病人勞雷斯的房間。勞雷斯患有轉移性惡性腫瘤，由于沒有人照顧，他一直把7歲的兒子里約帶在身邊。佩約走過去，用鼻子輕輕聞著他們。父親病重，里約一直悶悶不樂，佩約的到來讓他興奮了起來。而勞雷斯的心情也一改之前的灰霾，他興奮地告訴醫生，看到兒子又有了笑容，他終于可以安穩地睡一覺了。

自從佩約到來之后，病人們都希望它能光顧自己的病房，為此大家各出奇招，有人買來可口的牧草，有的人向海森請教和佩約成為朋友的秘訣。可是佩約絲毫不賣這些病人的賬，它除了定期地在走廊里巡視，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勞雷斯的父子倆待在一起，這讓其他病人羨慕不已。然而一個星期后，勞雷斯離開了，由于沒人有照顧，醫院幫里約聯系了福利院。沒想到，幾天后，里約又回到醫院看望佩約，像是見到暌違已久的老朋友，佩約走到里約的面前，把頭直往他懷里蹭。

先是馬里恩，接著是勞雷斯，醫護人員都說佩約像擁有魔法。見到它，那些平時充滿怒火，憤恨命運不公的病人會變得平靜，不想走路的病人會慢慢起身，就連平時一言不發的病人，在它面前也會突然蹦出一兩句話。甚至因為佩約，有些病人需要的止痛劑劑量都大大降低。更讓醫護人員驚訝的是，佩約每次進入的房間，都是病入膏肓即將離去的重癥病人，離去的當天，佩約都會拒絕病人的親友和醫護人員進入，在它的目送下，病人平靜地離去。

見證千余次死亡

2017年4月的一天，醫院收治了肝癌晚期患者喬納森，從住院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拒絕治療，成天大喊大叫，護士不得不將同房的患者轉移到了其它房間。院長萊德多次找到喬納森的家屬，希望能將喬納森轉到其他醫院。喬納森的家屬懇請萊德不要趕他們走，因為由于不配合治療，喬納森已經被幾家醫院“趕”了出來，如果再被趕走，就找不到醫院了。萊德突然想到了佩約：讓它出馬，說不定會有奇跡的發生。

然而讓萊德郁悶的是，佩約在喬納森的病房前徘徊了幾圈后，并沒有進去，醫護人員多次引誘，也無濟于事。幾次嘗試之后，醫護人員只好寄希望于海森出面。海森沉默了片刻，給醫護人員出了一個瞠目結舌的辦法：把喬納森捆綁在病床上，任他歇斯底里地吵鬧。神奇的是，在吵鬧了一天后，佩約在他的病房前停住了腳步，并用身子蹭開了房門。佩約的出現，讓喬納森很是驚訝，他直愣愣地看著它。佩約把頭靠近喬納森的臉，然后用舌頭舔起了他的頭發。喬納森終于平靜下來，他不再抗拒輸液，也愿意吃點東西了。

乘勝追擊，海森帶喬納森去觀看了一場馬術表演，盡管身體劇烈疼痛，喬納森還是堅持看完了。之后兩天，佩約都會在喬納森的病房里呆上半個小時，盡管沒有任何言語，陪伴還是讓喬納森獲得了心理上的平靜。根據以往的經驗，佩約陪伴的病人多半是病入膏肓的患者，果然不到三天時間，喬納森的病情急轉直下。

在生命的最后幾天，喬納森想回家，佩約一路跟著擔架，把他送上了救護車，但它似乎并沒明白這意味著什么。送走了救護車后，佩約又回到喬納森病房，在空蕩蕩的病房里環視了一圈之后，又返回停車場，也是空的。佩約再次來到喬納森的病房，如此反復嘗試了好幾遍，才最終確認喬納森已經離開了。第二天，海森接到喬納森家屬的電話，喬納森時間不多，希望在最后的時間里和佩約見一次面。

在喬納森的床前，佩約靜靜地看著他。喬納森掙扎著把手放在了佩約的大腿邊撫摸著，片刻之后佩約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將所有人趕出了房間，然后關上了門。半個小時后，佩約打開了門，而床上的喬納森已經離去。海森告訴喬納森的家屬，喬納森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離去造成情親人悲傷，于是讓佩約把大家趕了出來。

回到醫院的佩約像是變了樣，它不再在走廊里巡視，也拒絕進入任何病人的房間。海森知道，佩約在思念喬納森。再三考慮之后，海森決定帶佩約參加喬納森的葬禮。“老伙計，我們去送喬納森最后一程。”像是聽懂了海森的話，佩約興奮得不停地抖動著脖子上的鬃毛。在葬禮上，佩約站在喬納森的棺材邊，淚水淌了一地，它一路尾隨，直到喬納森的遺體下葬。

回到醫院，佩約再一次恢復如常。

當初，海森接受醫院的請求讓佩約到醫院，是希望用馬來緩解病人的情緒，特別是那些病入膏肓患者的絕望。由于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患者喜歡上了佩約，而海森的朋友也越來越多，心情開朗的他每天都會和其他患者聊一些開心的事情。在隨后的檢查中，報告顯示海森的病情在朝著好的方面發展。

治療了大半年后，醫生準許海森回到家中調養。和佩約分開，海森有太多的不舍，可是他知道，佩約已經不再屬于自己，還有更多的病患需要它去撫慰。想佩約的時候，海森就到醫院，可是讓他“氣憤”的是，溫存一會后，佩約就會“拋棄”他，鉆進某個患者的病房。

佩約的名聲越來越響，更多的市民趕到醫院來看這匹“神馬”。《時代》雜志記者勞倫斯聽說佩約的故事之后從美國趕到了法國，經過一個星期的跟蹤，為它拍攝了上千張照片。如今隨著這些照片在網絡上的流傳，佩約的名聲更大了。

從2016年至今，佩約已經陪伴1000多個臨終病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這些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的人，或許都很慶幸遇到佩約，至少在面對死亡之前，他們重新獲得了笑容，獲得了心靈的寄托以及安寧。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