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大溪

◎ 文|趙貴林 編輯|王芳麗

航拍大溪鎮 攝影/鄒俊

三峽的非凡有時候一眼就能領略，有時候卻讓你懇讀十年也未必窮其奧秘。我面前就有這么一條似乎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溪。

小溪從山的空缺處流淌出來，無聲無息地匯入大江。雖然它依傍在天下聞名的夔門前，但沒一點喧囂，沒一點急躁。平緩的山坡，稀疏的農家，潺潺清流靜靜地躺臥在青幽幽的河岸間，就像長江兩岸千百條小溪一樣樸實無華。

小溪名為大溪。大溪實名黛溪?！按蟆睉x為“大夫”的“大”?！按蟆迸c“黛”同音，但意義相去甚遠。黛者，黑色也。這條小溪溪水墨綠，于是人們以色彩命名。沿溪而上不過十多公里，便一分為二。一條支流為墨溪河。黛溪、墨溪，名異而意同。墨溪河發源于七曜山中，一路有優質礦泉、萬頃良田、秀麗山川。當年，江姐和彭詠梧領導的川東游擊隊七南支隊就曾活躍其間，直到迎來新中國的曙光。至今一座高高的紅色紀念碑矗立在溪畔，仍受千萬人瞻仰。

大溪的另一條支流名九盤河，一聽就知道是以曲折蜿蜒的形態而命名。九盤河還真了得，它的成長是個世界奇跡。源頭是一大片喀斯特山地，一堵峭壁下深邃的山洞中，涌出一泓清泉，泉水千萬年地奔涌，洗滌出活脫脫一條幾十米寬的河谷。河谷中座落著一些人戶，柳暗花明，宛若世外桃源，于是人們把這兒稱為桃源河。桃源河在崇山峻嶺中九曲盤旋，人們于是又稱其九盤河。九盤河把大地雕琢出一路風景，仙指峰、嶇缸、九十九道拐、野豬峽、高橋河、迷宮河、蓮花塘，一串名稱連著一串傳奇。

小寨天坑 攝影/東方IC

九盤河中段有條支流，發源于海拔2000多米的火燒二壩。原始蠻荒的大草壩中，沁出潺潺流水。流水經過五個青蔥蔥的山壩，羞羞答答踟躕了十來里，一頭撲下山的脊梁。它就像個頑皮的小姑娘，依著大山的跌宕，東躲西藏，一會兒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會兒又從石縫中鉆出來，嘻嘻哈哈地奔跑向前。當這條小溪歡樂奔到海拔1200米左右時，遇上一大片臺地，頑皮的小溪咬著牙，啃噬著臺地東北山麓，天長日久，竟然把那兒撕裂出一條深達900米的峽谷，小溪藏身其間，最后在一個名叫遲谷槽的地方，一頭鉆入地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形成了目前世界上最長的“一線天”盲谷。溪水在山的臟腑里鼓搗向前四五千米，想不到竟鼓搗出一個直徑達600多米、深600多米的大窟窿，在窟窿里看見藍天，宛若一個藍色的大月亮。這就是目前世界上發現的最大漏斗——小寨天坑。

溪水在小寨天坑中咆哮了幾百米，最后又跌落在一個豎井中。幾經曲折，好不容易在石縫中拱出來，又從一堵幾百米高的懸崖中跳下去，把大山切出一條深達300多米的峽谷，這時候，人們把這撲朔迷離的小溪命名為迷宮河。迷宮河在挨肩疊背的大山中喧鬧了幾公里，才匯入到九盤河。

我曾在天坑地縫的重巒疊嶂中跋涉，被那數不清的落水洞和龐大的地下洞穴系統所震撼動。1994年以來，我曾為英國、法國、愛爾蘭等世界一流的洞穴探險家當向導，探險家們了解了天坑地縫后，驚嘆這是片魔幻般的地下世界。一些地質科學家先后來到這兒，也為這里的喀斯特地貌所驚嘆，當年中國地質大師崔政權先生曾感嘆道：“天坑地縫是長江三峽形成的‘活化石’！”

大溪比天坑地縫聲名還要顯赫，聲名鵲起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美國自然史博物館中亞探險隊的納爾遜一行人，來到三峽，在大溪匯入長江的瞿塘峽東口坡地及溪溝斷層中，發現了一批石器和陶片，他們驚喜萬分，這些東西是史前人類的遺物?。?0多年后，中國的考古工作者也先后來到這里，在那不大的一片原野中，竟然發現了眾多的歷史文化遺跡。陶器、玉器、石器、骨器、化石以及那奇特的屈肢葬，琳瑯滿目，儼然鋪陳出三峽史前民風民俗的巨幅圖。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考古界把以大溪文化為代表的同類史前文化遺存統稱作“大溪文化”。這些文化距今有6500到5300年，它展示了長江中游一種以紅陶為主并含彩陶的地區性文化遺存，成了巴渝大地古文化和江漢平原古文化的一個交匯點。

大溪的歷史面紗還在進一步揭開。1985年10月，中國著名的古人類學家黃萬波教授在九盤河的一岸，即巫山縣大廟鎮龍骨坡，發現了200多萬年前的古人類化石，把它命名為“巫山人”，這處遺址成了探索東亞古人類起源的新起點。2001年以后,黃萬波教授又在天坑地縫周圍地區，發現10多萬年前的“奉節”人化石以及史前人類的藝術品。特別是一對排列整齊的象牙上有著奇特的人工圖案。想起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我國著名的考古學家裴文中教授曾經預言，“北京猿人的祖先在三峽”。沒想到，大溪就是三峽中的金牌！

如今，在這條小溪上游，有天坑地縫國家級風景名勝區，龍骨坡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有興隆洞遺址、龍橋河、茅草壩風景區、金鳳山云海；有大片的野生紅豆杉林、漫山遍野的黨參等藥材；周邊還有4個風情萬種的土家族自治鄉。這片尚未完全開發的處女地，不知還隱藏著多少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