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蕾 SIMA Lei 盧笑晗 LU Xiaohan 溫樂娣 WEN Ledi
伴隨著人口老齡化的快速發展,2020 年,我國已有超過1000 萬的失智癥患者,其中大部分是老年人,且病患增速居全球第一位。考慮到失智癥家庭看護的困難性,我國已開始投入大量資源建設針對失智癥的照護設施。但同時,由于失智癥病理上的特殊性和復雜性,讓建筑空間設計能與失智治療的目標有機結合并非易事。目前,我國大部分設施只能滿足失智癥患者的基本生活需求,可以作為托底型福利設施減輕患者的家庭負擔,但仍難以稱其為對失智癥具有緩解和治療作用的專業療愈型設施。
而要讓相關設施起到療愈作用,首先需要對失智癥和其所需的照護環境有較深入的理解。例如,Lawton、Nahemow、Kolanowski等學者早就指出,維持自我認同感和社會屬性有利于病情的控制[1-2];Cohen Mansfied 則驗證了圍繞個人自我認同感設計的治療方法,可以非常有效地減少失智癥患者的行為和心理癥狀(BPSD)[3],Weisman G等人進而根據需求驅動模型和Lawton 的失智癥照護設施環境評估量表PEAP,提出了照護設施的8 項療愈目標[4-5]。此外,也已有一些研究確認了建筑環境與失智癥干預效果之間的關系,證明了適應患者需求的建筑環境會對其行為、認知水平、身體機能、幸福感和社交能力產生積極影響[6-8];而從病情干預的角度來看,藉由空間設計營造的物理和社會環境也在BPSD 的非藥理干預(NPI)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9-11]。自21 世紀開始,部分國外學者更進一步提出了關注照護設施中多人群和多樣化環境的必要性,指出也應將工作人員的幸福感或工作表現、病患家屬的幸福感或滿意度作為衡量失智癥環境設計的要素,并應更加關注環境對這部分人群的影響[12-15]。
如上所述,針對失智癥看護環境需求的研究在不停更新發展,但對其空間設計方法的研究相對滯后,尤其是從發展的角度探討面向未來的護理與療愈需求的設計方法的研究仍較少。本研究將從失智癥護理的相關理論出發,通過案例分析,闡明現有設施在空間組織、功能空間配置、護理單元形式上的一些特點和問題,進而探討以療愈為目標、面向未來的失智癥照護設施的空間優化方法,為我國此類設施的進一步發展和設計質量的提升提供參考。
研究根據先期的文獻調查,選取了國內外5 家在當地較具知名度、受到專家及公眾好評的失智癥照護設施作為分析對象。5 家設施中1 家位于澳洲,2 家位于日本,2 家位于中國,其基本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設施基本信息表
2.2.1 空間結構與公共活動空間分布
5 家設施的空間組成情況分析如表2 所示。通過比較可以發現,總體而言國外的設施在布局上更符合失智癥的看護需要。例如,采用圍合式單元分布的設施(A、B)平面結構更為緊湊,空間利用率高于線性平面的設施(D、E);一些設施將室內公共活動空間與室外空間中的巡游路徑相聯系并形成閉環(A、B、C),相比缺少室外空間或不能形成環路(D、E)的布局,能更好地為失智老人的徘徊提供療愈效果。其中,平面布局形態的差異性可能源于我國過去的養老設施建筑規范對日照的嚴格要求,限制了圍合式布局的可能性,而室外花園等具有療愈功效的面積較少,可能是出于用地限制和安全考慮,但也顯示我國目前對此類空間的重視仍有不足。不過隨著規范的更新、對失智癥照護理論理解的深入以及實踐經驗的積累,我國的失智癥照護設施設計也正在不斷地進化發展中。

表2 設施整體空間結構分析
2.2.2 功能空間配比與輔助功能空間位置
通過對設施的室內功能空間面積構成的分析可以發現(表3),各個設施在公共活動空間、居室空間、輔助服務空間的面積配比上差異較大。總體而言,我國的設施(D、E)中居室空間比例明顯較高,相比之下,國外設施(A、B、C)中公共活動空間的占比則均高于居室空間。而對于輔助性功能空間的位置分析顯示,在輔助空間布局較為集中的設施中(A、C),護理流線被拉長,并發生了一些不必要的重復,不利于提高護理效率。同時,部分設施缺少護工的休息空間(A、C、E),也可能影響護理人員的工作滿意度。

表3 空間配比與輔助功能分析
2.2.3 護理單元布局與居室設計
對各設施中護理單元平面結構的分析可以發現(表4),采用中心對稱格局的護理單元會帶來緊湊的空間和較短的護理流線,但過于對稱的布局也可能會降低空間的辨識度(A);而在采用線性布局的護理單元中,居室與公共空間形成明確分區,易造成住在走廊端頭住戶的使用不便,而較長的走廊也使遠端房間遠離護理站,增加了護理工作的難度(B、C、D)。

表4 護理單元布局分析
而各個設施的居室設計也存在較大的差異性(圖1)。其中,B 設施的居室對每個老人的休息空間作了明確的空間分隔,老人在就寢時受到外界和室友的干擾較少。而在E 設施中,兩個相鄰居室的分隔處設置了面向走廊的大儲藏室,通過設置這一集中空間,解決了養老設施居室儲物空間不足的常見問題,也提升了今后進行居室空間改造的靈活性。相對而言,D設施的居室布置為目前我國較為常見的方式,對個人空間隱私的重視較少,放置個人物品的儲物空間略顯不足,這種類似醫院病房和旅館客房的布局也較難營造出居家化的空間氛圍。

圖1 設施的居室布置圖
除了上述的空間差異,上述分析也顯示了目前失智癥照護設施在空間布局上的一些共性問題。首先,在空間結構方面,雖然許多設施都依據空間功能進行了分區,并在居住區的規劃中采用了護理單元的形式,但設施都未針對不同的失智程度進行差異化的護理單元設計。而失智癥的照護理論研究已表明,不同階段的患者在思維和行為能力上的差異性很大,護理目標和環境需求都不盡相同,忽視不同階段的需求差異的環境設計會有損療愈的效果,并徒增護理人員的工作量。
在公共活動空間的配置方面,既往研究已經發現,尺度大且集中設置的空間會讓失智老人產生恐懼心理和抵觸情緒,很難融入其中。因此,這些設施均采用了分散化的活動空間設置,但同時,設施中仍多少存在各個活動空間的尺度均一、形態和功能差異性小等問題。雖然護理學已經總結了不少有益于失智老人的活動內容,但目前活動空間的形式與功能設計與其結合度仍不足。
而在輔助空間的設置方面,廚房、辦公、護理站等大部分常見的服務空間,在這些設施中均有配備,但洗衣房、開水間、護工休息室等一些細微輔助功能的配置,以及對此類房間位置的合理規劃,在部分設施中仍未得到重視。而護理理論顯示,此類小房間的數量和分布位置對于護理人員工作流線的流暢性具有重要影響。此外,雖然個性化護理的概念一直備受失智癥護理的重視,但由于其成本高、需要護理人員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大,目前能夠針對每個老人的身心特點和病情開展個性化護理的設施仍很少見,大部分設施在空間設計上也未考慮對這種護理模式的支持。
針對這些問題,下文從空間組織的優化、功能配置的精細化、對智能技術的支持三方面,進一步對失智癥照護設施的空間優化方法進行了探討,并嘗試通過圖例來說明相關設計方法。
3.1.1 護理單元分級與居室空間的區別設計
護理學的研究表明,位于輕、中度不同階段的失智老人,在生活狀態、護理模式和療愈目標等方面各有不同,予以分級照護效果更佳[16]。其中,輕度失智癥老人通過社交維持社會屬性和自我認同感來延緩病癥退行性發展效果最佳,所以,首要的療愈目標是鼓勵老人的自主活動和生活的延續性,一定程度上應保障其生活的隱私性和自主選擇權。為此,為這部分患者設計的居室以單人間為佳,并應在居室中配置適老化的衛浴設備,幫助老人延長自理生活的時間(圖2)。而中度失智癥老人各項能力下降明顯,對護理照料服務的需求也相對增加。為此,為其準備的護理單元布局和功能空間配置也應與輕度階段有所不同。例如,在保障個人有一定私密空間的前提下,可考慮適當增加居室的床位數,方便護理人員進行集中照護,并隨時可看到老人們的活動情況。在此階段,在居室外分散配置幾個房間共用的衛浴,可以便于工作人員監測老人獨立使用衛浴時有無意外發生,集中設置的更為寬敞的衛浴空間也便于護理人員開展如廁和沐浴的護理工作,并在操作時不打擾其他老人的休息(圖3)。而重度失智癥老人一般同時處于重度失能狀態,其居室更需強調看護的便利性,并應配備一定的臨終照護居室,保障老人最后時刻的舒適和尊嚴。

圖2 輕度失智老人的居室設計示例圖

圖3 中度失智老人的居室設計示例圖
3.1.2 交通空間可辨識度的提升
為了保證工作人員走動時的多條路線選擇,也滿足失智患者徘徊游走的病理需求,目前,較好的失智癥照護設施平面多采用回字形、H 形等圍合式的平面布局方式,但這種平面形式的走廊總長度較長,容易導致老人漫無目的地沿著走廊徘徊,增加其焦慮情緒,同時,也可能因為走廊空間的均質化而迷失方向。對一些設施實際使用情況的調查顯示,即使室內空間設計已經對地面墻面色彩、路牌標志、入口限定元素等進行了明確的區分,但老人在設施中迷路的情況仍時有發生。其中,有部分老人并非找不到自己的居室,而是在面對無明顯長度和寬度差異的走廊時感到定向困難,因而無法找到自己的居住單元。為此,若能在建筑設計中有意識地進行走廊的長短區分、寬度和形式的變化,同時,盡量避免重復或鏡像的平面,或是結合不同的公共空間形態來提升護理單元間的差異性,則可以降低老人在空間中迷失方向的概率,進而讓其不再害怕走出居室,鼓勵其積極參加到集體活動中去(圖4)。

圖4 護理單元組織與交通空間設置示意圖
3.2.1 公共空間形式與功能的優化
如前所述,過大和集中的公共活動空間設置不利于老人的使用,而分散布置的小型化、多樣化的公共活動空間則可以設定不一樣的活動情景,提高公共空間的使用效率。但同時,失智癥老人按照時間表被帶到活動室,卻不愿參與活動或感覺被迫參加活動的情況仍然非常常見。為此,需要在空間設計上引導老人自發進入活動空間并自然地融入活動。例如,可以利用失智癥老人常常進行無目的徘徊的特點,通過將活動空間串聯在其常走動的路徑上,以引導老人主動參與活動。而通過連接居住單元、公共活動空間、戶外花園的流線,并形成簡潔明確的循環路徑,同時提升各空間在視線上的相互滲透性,也有利于讓失智老人在游走時產生各種注意力焦點,從而減少無意義的徘徊(圖5)。

圖5 平面組織中的環游路徑與療愈空間分布示意圖
此外,認知刺激療法(CST)、多感官刺激療法(MSS)等目前護理學倡導的非藥理學干預方法(NPI),也對照護設施的布局規劃、功能空間配置等方面提出了新的要求。例如,Livingston 等人通過隨機對照實驗,對非藥理干預的幾種手段進行了有效性測試,發現小組活動、音樂療法、觸摸療法顯著改善了認知癥冷漠和激越等癥狀,同時減輕了護理人員的負擔[17]。因此,公共活動空間可以結合這些干預法涉及的活動來進行設計,例如,設置音樂小劇場、室外種植園、個人博物館、懷舊體驗區等空間。此外,還應提升部分空間的靈活性以滿足分時利用的需要,例如,為家庭成員來訪時的共同就餐、舉行志愿者培訓活動或進行社區義演等多樣化的使用場景提供可能。
3.2.2 輔助空間形式與位置的優化
根據Weisman 的研究[4-5],隨著傳統的面向任務的護理理念慢慢向著以療愈為目標轉變,對護理人員的定位也逐漸從單純的服務提供者轉變為家庭化環境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此,把過去集中設置的護理站改為開放廚房,或是分散在各個護理單元里,設置成休息站的形式,供員工休息、辦公或存放護理物資和文件資料,既有利于營造家庭化的氛圍,建立護理人員與失智老人之間的信任感,又方便護理人員時刻觀察老人、縮短服務流線,能有效提高護理人員的工作效率和對環境的滿意度。
此外,一些面積小但對護理人員的工作流線有重要影響的常用輔助用房,最好能放在平面的轉角、走廊交叉口等核心位置,避免工作人員來回往返,縮短服務流線,方便其在取用物資后能直接前往護理單元(圖6)。

圖6 平面布局與看護便利度的關系分析圖
此外,目前正蓬勃發展的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為快速收集個人數據、優化護理流程,在大幅節約人力和時間成本的同時,為實現對每個失智癥患者的個性化看護提供了可能性(圖7)。例如,基于目前的技術,通過佩戴智能手環,就可以收集每位老人的心率、血壓、睡眠時間等基礎生理數據,以及實時位置、活動軌跡、常去空間、社交偏好、作息時間等個性化信息。而在不遠的未來,通過對這些數據的專業化分析,就可以對每個老人的病情進行清晰的判定,并對其發展階段進行預測,進而制定個性化的護理方案。

圖7 基于智能技術的照護模式示意圖
在這種模式下,老人將被更多地賦予按自己意愿進行日常活動的可能性,而工作人員可以通過電腦、手機等端口了解老人的各項信息并及時進行反饋。例如,了解某一時段內各空間的人員分布情況、查看每個老人的激越時段規律和頻率、在老人進行自主如廁沐浴活動時對護理人員進行監護等,從而大幅提高服務的精準度。此外,還可以結合智能化設備對空間進行管理,例如,通過人臉識別系統來管理門禁和藥品文件的儲藏,避免危險事件發生。為了支持此類新技術的融入,設施的空間設計也應具備更強的彈性,在支持設備接入的同時,方便進行調整,讓環境符合每位老人的需求和偏好,以達到更好的療愈效果。
綜上所述,本文基于文獻研究和案例分析,總結了現有失智癥照護設施在空間設計上的特點和共同問題,并探討了面向未來、以失智癥的療愈為目的的設施空間優化方法——包括為不同階段的病患提供差異化的護理單元、提升交通空間的可辨識度、提升公共空間的形式和功能設置的精細化程度、優化輔助空間的形式與位置分布、支持智能技術的融入以實現個性化護理等。但對于如何通過合理的空間規劃和功能設定來激發老人的活動欲望等復雜性更強的問題,還尚需進一步的研究;而在設計方法的實際應用中,還需針對所在地區的實際情況、具體設施中老人的心智和行為能力以及設施的護理理念等方面進行細化和調整。總之,本文意在拋磚引玉,為我國失智癥照護設施的設計優化提供助力,進而提高相關投入的力度與經濟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