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詩歌的名義致敬

謝冕

他們漸行漸遠，他們把沉重的足音留給了我們。他們行走一路，以他們的激情、吶喊，抗爭、奮斗，以他們的淚水、汗水甚至鮮血，花瓣似的灑滿了一路。中國的道路，充滿了荊棘、泥濘，險峻而彎曲，他們就這樣，離鄉背井、拋妻別子，包括自己的青春，乃至生命，一切均在所不顧，冒著無邊的沙塵，冒著漫天的烽火，他們義無反顧地前行。家國安危，社會盛衰，天下興亡，這就是使命和擔當，也就是赴死的決心，一切無言，盡在其中。

詩人向我們展示的是一幅讓人驚心動魄的歷史畫卷。那些英勇奔赴國難的烈士以及更多的立志獻身的幸存者，他們放棄了珍貴的昨天和明天，為我們留下了燦爛的今天。要是沒有他們昨天的付出，就沒有我們今天的擁有，我們應當永遠記住他們的名字（包括來不及留下的名字）。我們以詩歌的名義致敬、感恩，向著那些已經前行的人們，是他們在艱難的、困苦的、漫長的歲月里，為人民的幸福和社會的進步，為我們留下敲響大地和心靈的沉重的足音。

這是一部詩體的大型交響樂章。雄渾、高亢、激越、悲愴，讓人想起貝多芬的《英雄》以及《命運》的旋律。這是融無數的個人命運于集體大愛之中的奮斗和犧牲的英雄頌，就每一個個體生命和家族而言，他們的付出可能造成長久的不幸，而就集體的功業而言，他們的付出無疑帶來了一個憧憬和夢想的浮現。這部詩歌由幾代人耳熟能詳的光輝名字組成，這些名字曾經伴隨我們成長，并在精神層面滋養和豐富了我們：在我們困惑或沮喪的時刻，鼓舞我們戰勝恐懼和絕望。

為整個民族求生存，為沉淪的大陸求復興，他們因奮斗而譜寫無畏的華章，他們迎著風暴和烈火英勇奮進。這就是這部雄渾的英雄頌歌的主旋律，堅忍，悲壯，夢想，如同貝多芬的樂曲所昭告的那樣：黑暗終將過去，曙光就在前面。當然，奮斗和犧牲是驚心動魄的，然而，整部作品卻因為創造了新的時代而貫穿著明亮而輝煌的音符。

此刻我們面對的是詩人聶茂的長篇巨著——一部詩體的英雄頌歌。長詩的主題是：土地、信仰、生命和旗幟，這是一部詩體的中國現代史。長詩的結構完整而謹嚴，共七個樂章，綴以起調、序曲、尾曲和余音。從天空到土地，從信仰到生命，展開著一面面血染的旗幟。他們的身后是長江、黃河、長城，是故鄉的村莊和炊煙，是土地上生長的稻谷和小麥，是父母鄉親。伴隨著樂章進行的是英勇的奮斗、舍生忘死的前進、硝煙和吶喊。

我讀過許多的抒情長卷，我感激詩人為此做出的貢獻。是他們以激昂的詩章為我們譜寫出壯闊的歷史，記載著艱難行進的足跡。此刻在我案前打開的詩篇，也是這樣撥動了我的心弦：歷史與現實的交響，抒情與敘事的交響，悲情與歡樂的交響，它把我帶進往歲的沉思。猶記當年，我尚年輕，路經金陵故城，謁雨花臺，但見山間路旁，鮮花叢中，滿是先烈殉難之所——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山崗和原野，鮮花是鮮血凝成。一時感悟，今日、昨日、百年、千載，總有無數的前驅者，為一種理想而不問歸途地向著前方。

聶茂的詩歌代我們喊出心聲：記住歷史，記住那些死者和生者的姓名，記住他們為理想而選擇的道路。行文至此，我要借詩人的口吻，祈求讀者與我一道留住歷史前進的腳步聲，記住受傷的昨日，記住憔悴的過往，記住英雄的熱血、信仰與壯舉，也請記住，我們無論在哪里，也無論我們去何方，總要緊緊握著故鄉濕漉漉的風——因為“這是兄弟姐妹的風/是和平、安寧、開放的風/是奔向夢想的風”。

（作者系北京大學教授、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