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號嘹亮
——人民解放軍司號兵發展歷程

★ 陳輝

解放軍軍樂團在進行演奏

這是我軍唯一取消又恢復的兵種專業——司號兵。1985年，我軍取消了司號兵。2019年8月1日起，全軍施行新的司號制度，消失的軍號聲又重新回蕩在軍營。

兩軍廝殺的戰場上，軍號可以號令三軍，鼓舞士氣；盛大的國家慶典上，軍號可以興禮儀，振國威。軍號還是一種傳達軍令的通信工具。“司號員鼓鼓嘴，千軍萬馬跑斷腿。”這句當年流傳在軍營中的順口溜，形象地說明了這一點。

我軍在初創時期，就有司號兵。司號兵編制在我軍通信兵的序列中。連編有司號員，營編有號目，師和團編有號長。小小軍號，在戰場上曾為我軍發揮了重要作用。

紅軍時期軍號嚇退敵重兵

紅軍時期，我軍曾編制司號班、司號排和司號連。

1934年在川陜蘇區的反“圍剿”中，紅四方面軍第九軍直屬隊脫離了大部隊。當時，直屬隊由一個通信連、一個號兵連和機關干部、勤雜人員組成。盡管有600多人，但牽著騾子、挑著擔子，攜帶了大批輜重，行動很不方便。他們在敵人重兵的間隙中艱難前進。

傍晚時分，直屬隊在前進中發現敵人一個前哨陣地，形勢十分嚴峻。直屬隊隊長急中生智，立即命令通信連一個排襲擊敵人的前哨陣地，另外兩個排設伏于道路兩旁待機，號兵連一線展開，每隔10米一個號兵。

部署完畢，直屬隊隊長一聲令下，近百名司號員吹響沖鋒號，號聲震撼山谷，接著殺聲四起，戰士們一舉攻占了敵人前沿陣地，敵人束手就擒。

在俘虜的口供中，直屬隊隊長得知前面公路有敵人一個團的兵力，他們差一點走進敵人的口袋，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直屬隊隊長當機立斷，決定乘著夜暗，再次利用軍號乘勝攻擊。

沖鋒號又一次響起，伴隨著戰士們的喊殺聲劃破夜空，敵人被號聲嚇破了膽，以為來了千軍萬馬，頓時陣勢大亂，在黑夜中爭相逃命。直屬隊的機關干部、勤雜兵揮著扁擔、菜刀漫山遍野抓俘虜，不到半小時就捉了五六百人。

之后，直屬隊尋找大部隊，繼續突進，深夜兩點多鐘，在羊壩場又遇到敵人團規模的兵力。他們再次吹響集團沖鋒號，敵人成了驚弓之鳥，紛紛丟下槍支，四處逃命。

天剛放亮，敵人守衛在公路西邊的一個團也聞訊不戰自潰。

紅九軍直屬隊一夜之間，數次利用軍號，以幾百人擊潰了敵人3個團，俘敵2000余人，創造了紅軍戰爭史上的奇跡，也在我軍歷史上為司號兵留下了光輝的一頁。

全面抗戰時期軍號巧演游擊戰

全面抗日戰爭時期，軍號也曾使日偽軍聞風喪膽。馬保軍曾任八路軍蓬萊、黃縣戰區指揮部司號長，他回憶了膠東司號兵創造的“軍號游擊戰法”。

1939年冬，膠東軍區五旅十五團在松山鎮戰斗中，巧妙地發揮了軍號的威懾作用。當時，由于進攻兵力不足，十五團將全團的司號兵集中起來，在松山鎮四周設置了多組司號兵，每組兩人。攻擊開始后，我軍司號兵從松山鎮的四面八方同時吹響了沖鋒號。日偽軍聽到這么多號聲，以為八路軍大部隊包圍了松山鎮，驚慌失措，命令炮火向四周轟擊、輕重機槍向四面八方瘋狂掃射，分散了火力。

十五團二營乘虛而入，發起猛烈沖擊，日偽軍見勢不妙，倉皇向東山方向逃竄。這時，我軍司號兵又發起新的“軍號攻擊”，一會兒這邊吹號，一會兒那邊吹號，一會兒兩邊一起吹號，一會兒四周同時吹號，令敵人搞不清我軍到底有多少兵力，只覺得大兵壓境。日軍起初想憑借東山的有利地勢阻擊我軍追擊，但響徹山谷的沖鋒號聲，讓日軍驚恐萬分，只好放棄東山逃跑了。此戰，日軍小隊傷亡過半，偽軍中隊大部被殲。十五團對此戰的總結是“四面發號，威懾敵人”。

軍號的另一個游擊戰法是“多處發號，迷惑敵人”。1939年12月，日偽軍對蓬黃地區的艾崮山地區進行“掃蕩”，在蓬萊縣村里集沙河一帶，八路軍警衛四營與敵展開了激戰。為了打退敵人的攻勢，老司號長尹蘭地帶領兩名司號兵悄悄迂回到敵人后側，待敵人再次沖至離四營防守陣地100米左右時，突然吹響了沖鋒號，四營從正面對敵發起反沖鋒，其他司號員也從多處吹號，日偽軍以為八路軍的增援部隊到了，倉皇地向東南方向潰逃。此戰，我軍打死、打傷日偽軍30多人，俘虜日軍士兵1人，粉碎了敵人的這次“掃蕩”。

“游動發號，牽制敵人”是軍號游擊戰的又一戰法。1940年秋季，八路軍由兩個排組成的保衛隊與50多人的日偽軍在觀道村發生激戰，敵人采取了“拖”的戰術，欲等待援軍到來后對我進行圍攻。敵眾我寡，為了及時撤出這一危險地段，司號長林軍帶一名司號員一邊移動射擊，一邊吹沖鋒號迷惑敵人。他們在陣地上機智靈活地利用地形、地物向敵人射擊。不但到處吹號，而且在不同的地方吹出不同的調來，搞得敵人莫名其妙，以為八路軍增援部隊到了，因此不敢進攻，只向有號聲的地方開炮射擊。保衛隊抓住這一機會，迅速地安全撤離。

膠東八路軍創造的“軍號游擊戰法”，后來被收錄于《中國人民解放軍通信兵回憶史料》。

抗美援朝軍號震撼“聯合國軍”

抗美援朝戰爭時期是我軍司號兵的鼎盛時期，我軍的軍號聲曾嚇得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魂不附體。

侵朝“聯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在他所著的《朝鮮戰爭》一書中寫道：“中國軍隊來了，我們的災難也降臨了。1951年11月2日凌晨3時許，有一小隊人由南面接近我軍的守橋。”“這些陌生人在指揮所對面停下來時，其中，一個人吹了一聲軍號，他們隨即從四面八方以輕武器和手榴彈向指揮所發起攻擊。我方許多人被軍號聲（這是一種中國式的精神戰，我們后來才熟悉，又頭疼）或幾乎近在耳邊的射擊聲驚醒。”美軍官兵普遍反映：“聽到中國軍號聲，我們個個膽戰心驚。”

朝鮮戰爭的親歷者、美國著名作家貝文·亞歷山大在《朝鮮：我們第一次戰敗》一書中，在描述志愿軍圍殲美軍“開國元勛師”——騎兵第一師時寫道：“中國人吹著軍號和哨子，把進攻擴大到第二營。這些號聲和哨音讓美國士兵聽起來既恐懼又煩躁。他們認為這是使用的某種心理戰。實際上，這是中國人迫不得已而采用的一種通信方式，因為他們的無線電通信網只能到達團一級，電話聯系只能到達營一級，營以下的單位主要靠軍號、哨子、照明彈和手電筒發信號進行聯系。”

抗美援朝戰爭中，在我軍戰俘營里也流傳著軍號的傳奇故事。一次，我軍管理人員詢問美軍一個工兵營營長是怎樣被俘時，他回答說：“你方到處都是莫名其妙的怪物在叫，把我們給嚇蒙了，結果就成了俘虜。”我方管理人員聽后，一陣大笑。爾后，管理人員把“怪物”叫來當場表演——我軍司號員吹響了沖鋒號，美軍營長恍然大悟，尷尬地低下了頭。

解放軍司號兵

美軍怕軍號，英軍也不例外。英軍來復槍團就曾被志愿軍軍號嚇破了膽。1951年1月2日22時，我志愿軍某團七連固守釜谷里南山，英軍來復槍團向七連發起了營、連規模的7次攻擊。七連最后彈盡糧絕，僅剩下7人，連里干部全部犧牲或負重傷，司號員鄭起代理指揮。

當英軍又發起大規模進攻時，鄭起靈機一動，突然吹起了沖鋒號，震撼山谷的軍號聲把英軍嚇傻了，他們以為我軍開始反沖鋒，紛紛抱頭鼠竄，退到了山下。此后，我軍增援部隊及時趕到，大敗英軍來復槍團。如今，鄭起那把立過戰功的軍號，作為一級文物保存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中。

走下戰場的軍號禮儀

我軍除用軍號在戰場上鼓舞士氣，充當通信工具外，還把軍號用于禮儀。

20世紀30年代末延安就有了軍號隊。當時的軍號隊共有20余人，張振夫任隊長，諶亞選任指揮。軍號隊剛成立時，條件很差，黑管的哨片用竹子制成，吹起來很費力，但大家沒有一個叫苦的，很多同志嘴唇都吹出了血，仍在堅持。經過一段時間苦練，軍號隊能夠演奏一些簡單的樂曲了。當時，他們演奏的樂曲都是一些蘇聯的進行曲，也演奏一些古典樂曲，如舒伯特的《軍隊進行曲》等。

軍號隊經常參加延安地區的儀仗、演出等活動，還去延安電臺演奏，都是現場直播，聽眾反映很好。關向應的追悼會，軍號隊參加了。在追悼會后，毛澤東接見了軍號隊的全體成員。

解放戰爭時的華北軍區軍號隊，算是我軍一支比較正規的軍號隊了。

1947年秋，我軍在清風店地區殲滅國民黨軍上萬人，俘虜了國民黨軍十幾名軍號隊隊員。緊接著，我軍又在石家莊攻堅戰中俘虜了敵三十二師軍號隊若干人。晉察冀野戰軍司令員聶榮臻指示將這些軍號隊隊員收編，組成華北軍區軍號隊的前身——晉察冀野戰軍軍號隊。

國民黨第三軍軍號隊隊長張則功是上尉，改造過來后，改編了一些新的軍號曲，如《解放軍進行曲》《軍大校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軍號隊參加過華北軍政大學結業典禮閱兵式。在石家莊解放一周年的慶祝大會上，軍號隊參加了演奏，中央首長對軍號隊的演奏水平給予了充分肯定。

1948年年底，聶榮臻司令員把軍號隊送到平山縣，為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首長演奏《騎兵進行曲》《八路軍進行曲》《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軍歌聯奏》等。演出結束后，周恩來代表毛澤東和大家一一握手，祝賀演出成功。

后來，這支軍號隊作為華北軍區軍號隊參加了開國大典，成為我軍軍樂團的骨干力量。

1952年7月10日，在北京市東郊馬駒橋鎮，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誕生了。它以華北軍區軍樂隊為主干，又集中了東北、華東、中南、西南等大軍區的演奏精英，人數達1500人，這是軍樂團歷史上人數最多的時期。

目前，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是國家唯一的大型專業管樂藝術團體，同時又是一支司禮部隊。

隨著我軍現代化的發展，軍號這種古老的鼓舞士氣的方式和通信工具已經適應不了高科技戰爭的需要。1985年在“百萬大裁軍”中取消了司號兵的編制，只保留了擔負外事任務和國家重大禮賓活動的總政軍樂團。

34年后，我軍恢復司號制度，軍號類別和號譜種類重新進行了設置。1931年11月，中國工農紅軍正式頒布軍用號譜，主要分為戰斗、勤務、名目、儀式4類300余種。1962年6月，原總參謀部通信部重新編印《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號譜》，保持原號譜類別不變，將號種精簡為109種。如今我軍恢復的軍號制度，精簡優化為作息類、行動類、儀式類3類21種號譜。

我軍恢復司號制度，司號兵和軍號聲將在我軍再現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