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佛教民族主義與伊斯蘭教民族主義、印度教民族主義等一樣,都是宗教民族主義的典型類型。在柬埔寨政治發展的特定情境中,佛教民族主義在柬埔寨爭取民族獨立、建設民族國家的進程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西哈努克的“佛教社會主義”執政理念正是借助佛教民族主義的影響力來構建民族國家的。由于柬埔寨存在極為廣泛的佛教認同,佛教成為穩定維持政治權力所必須依托和調控的對象。文章從梳理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的產生和演變入手,認為其存在與王權共生、鮮具宗教排他性和長期“潛在”的特征。
關鍵詞: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宗教民族主義
[中圖分類號] B947?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 ? [文章編號] 1003-2479(2021)05-005-13
Cambodian Buddhist Nationalism: Formation, Evolution and Its Characteristics
GU Jiayun
Abstract: Buddhist nationalism, like Islamic nationalism and Hindu nationalism, is a typical form of religious nationalism. In the particular situation of Cambodia's political development, Buddhist nationalism played a vital role in Cambodia's? struggle for? national independe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nation-state. Sihanouk's? ruling? idea of “Buddhist Socialism” was to build a nation-state with the influence of Cambodian Buddhist nationalism. Because of the wide Buddhist identity in Cambodia, Buddhism has become the very object to rely on and control in order to maintain the stable political power. This study begins with the emergence and evolution of Cambodian Buddhist nationalism, and concludes that it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ymbiosis with kingship, little religious exclusivity and long-term “potential”.
Key Words: Cambodia; Buddhist Nationalism; Religious Nationalism
二戰后,西方現代化、世俗化和全球化理論曾一度在理論建構中弱化宗教在國家政治發展中的作用,認為城鎮化、經濟發展、現代社會制度構建、識字率提升和教育增長、多元化,以及科學技術進步將日益減少種族區隔的限制,逐漸取代宗教對社會和政治的作用①。宗教團體必須世俗化,通過調整實踐和信仰適應現世,而不是維系一個超越時空的境界①。然而, 隨著伊斯蘭世界原教旨主義的興起和斯里蘭卡、緬甸等南亞東南亞國家激進佛教政治運動的發生, 宗教再度成為一個重要變量,被應用于社會政治現象解釋中。霍布斯鮑姆 (Eric J. Hobsbawm)就認為,“宗教整合主義”在第三世界國家的民族解放運動中,為革命民族主義和被壓迫民族提供了絕佳的發展基礎②。
東南亞是歷史上長期遭受西方國家殖民、民族運動蓬勃興起的重要地區。在爭取民族獨立和構建民族國家進程中,宗教在東南亞很多國家都發揮了關鍵性作用。宗教聚合起廣泛的社會認同,動員社會民眾為贏得民族獨立展開斗爭。宗教還在民族國家構建中代表傳統文化對抗西方意識形態沖擊。柬埔寨是東南亞典型的以佛教為宗教認同的國家。佛教啟蒙了柬埔寨的民族意識,是其民族國家構建初期執政理念的重要組成。本文通過梳理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的生成和演進,闡釋其不同于宗教民族主義共性的個性特點。
一、佛教民族主義與宗教民族主義的概念異同
“宗教民族主義”(Religious Nationalism)概念最初是用于指稱民族主義存在類似宗教的特性,認為民族主義本身是一種宗教或準宗教。學者研究的重點在民族主義本身,“宗教”在此作為形容詞,突出民族主義巨大的感召力及民族主義現象長期普遍存在的特性③。20世紀后期,基于宗教旗號、認同和目標的復雜政治斗爭幫助研究者豐富了“宗教民族主義”內涵。薩繆爾·亨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對因文明和宗教因素而產生的對抗進行研究,提出了“文明沖突”理論④。馬克·尤根斯邁耶(Mark Juergensmeyer) 將現代世俗政治在第三世界國家的失敗,歸因于世俗國家并未兌現實現政治自由、經濟繁榮和社會正義的承諾,這使得一些試圖以世俗民族主義者身份生活的人產生被背叛的感受和體驗,并因此被推向了宗教民族主義⑤。
中國學界對“宗教民族主義”已有相當的研究成果。關于“宗教民族主義”的概念界定,中國主要存在3種觀點:一種偏重宗教的作用,認為宗教民族主義是以宗教認同為思想聯系,建立于同一宗教信徒基礎之上的民族主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表現形式是泛斯拉夫主義、泛突厥主義、猶太復國主義、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及泛伊斯蘭主義等⑥;另一種偏重民族主義的意義,認為所謂宗教民族主義,就是民族宗教與民族主義結合在一起,使本民族神圣化,使宗教為本民族或本國家的一切利益服務⑦;此外,閆偉杰綜合兩種觀點,認為宗教民族主義是宗教與民族主義的融合體,是指在宗教信仰十分普遍的地區所產生的一種后發型民族主義,它以宗教教義為行為準則,以對本民族的熱愛和忠誠為基礎,是宗教信仰與民族情感交相融合的產物⑧。無論如何,宗教都是一種在變化世界中連接歷史、現狀與未來的認同。宗教能夠賦予信眾相對穩定的身份特征,這一點與民族主義不謀而合。中國學界還有大量宗教民族主義話題的案例研究成果。從研究所涉地區看,以北美和南亞宗教民族主義的成果為多①。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佛教民族主義是宗教民族主義的表現形式之一。中國學者在研究東南亞佛教民族主義時,對佛教民族主義的概念進行了定義。黃夏年在研究現代緬甸佛教復興時提出,佛教民族主義思想的特點是強調傳統佛教文化的地位,要求恢復和平等對待本民族的宗教文化,反對外來帶有殖民色彩的西方思想文化,甚至主張回到“佛陀的時代”,有復古主義的傾向②。宋少軍認為,緬甸佛教民族主義的實質是建立在緬甸國內民眾對佛教共同信仰基礎之上的民族主義③。張蕾將佛教民族主義定義為以佛教作為意識形態和精神支柱、以佛教認同為特征的民族主義思潮和運動④。東南亞是宗教信仰多元的地區,位于中南半島的老撾、柬埔寨、緬甸和泰國都是以上座部佛教為支配性宗教的國家。這些國家的民族主義運動都受到佛教的重要影響,例如,李晨陽就討論過佛教民族主義對柬埔寨民族獨立運動的重要作用⑤。然而,現有關于東南亞佛教民族主義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對緬甸問題的關注上,對其他國家的研究尚顯不足。以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研究為例,在史料梳理和理論構建方面,都缺乏專門的研究成果。
借鑒國內外學者對宗教民族主義和佛教民族主義的研究成果,從柬埔寨實際情況出發,本文認為,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是基于佛教和民族主義思想認同的國家政治實踐過程。從歷史上看,佛教在柬埔寨能否及在多大程度上得以確立其宗教支配地位,始終取決于其是否及在多大程度上符合國家政治實踐需要。民族主義作為柬埔寨構建民族國家的重要選擇,長期借助佛教影響力成全自我發展,是推動柬埔寨國家政治實踐進程的動力之一。
二、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的生成
高棉民族是柬埔寨的主體民族,自古與占婆、孟族等東南亞古老民族相鄰或混居。高棉民族創建了扶南、真臘和吳哥等具有相當文明程度的古代王國。柬埔寨最早的民族主義情愫肇始于高棉民族與外族之間的交戰。12世紀后半葉,高棉軍隊戰勝占婆軍隊的英武場面被吳哥國王阇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VII,1181年至13世紀初在位)雕刻在巴戎寺回廊壁上,流傳至今。很長一段時間內,柬埔寨民族主義保持著自發而樸素的原生特質。直到法國殖民中晚期,才在佛教的影響下建立起明確的反殖民主義和爭取民族獨立的目標。
(一)柬埔寨民族主義的早期特征
19世紀60年代初,柬埔寨接受法國“保護”。在法國殖民統治的前70年里,柬埔寨發生了多起頗具規模的起義。起義有的由農民自發組織,有的則聯合了國內多個階級和團體,包括王室和官員等。從結果上看,這些起義都受到殖民政府干預或鎮壓而歸于失敗,具有一定的反殖民主義和民族主義屬性;但從目的上看,則普遍以滿足現實訴求和解決現實問題為目標,并未直接挑戰法國的殖民統治。起義者直面殖民政府,是因殖民政府作為“保護者”維持殖民地秩序使然。而且,由于這一時期的柬埔寨民族主義運動不具備典型的反殖民主義性質,因此,在法國秘密政治報告中,都把柬埔寨劃為不存在革命活動的國家之列①。
第一,奪取王權是這一時期起義的目的所在。殖民初期發生的阿伽斯瓦(Achar Sua)起義和波貢博(Po Kambo)起義,領導者都宣稱自己是王族后裔,具備天然的執政合法性。兩次起義被殖民政府鎮壓并不意味著起義的目的是為了推翻殖民統治,起義領導者的首要目標還是要取代諾羅敦(Norodom,1859—1904年在位),登上王位,并且,起義領導者從未考慮奪權后該如何處理與殖民政府之間的關系。由于阿伽斯瓦與波貢博的王族宿命論所起的示范作用,后繼的起義者們紛紛效法。1898年,特梁省② 羅文山地區的吳波列(Ngo Prep)就曾聲稱自己是諾羅敦國王的堂兄弟安平(Ang Phim)。他還以安平的名義將“爵位”分配給自己的隨從。西索瓦(Sisowat,1904—1927年在位)在位期間,安斯努恩(Ang Snguon)也聲稱自己是王叔,具備合法統治資格③。
第二,邊境省份起義延續了針對周邊外族的民族主義情緒。由于遭受周邊外族的劫掠和侵占,柬埔寨領土范圍驟縮、人口銳減,國內針對泰國和越南的民族主義情緒陡增。1898年,塔凱(Takae)領導豆蔻采集工人在柬暹邊境的馬德望省發動起義, 反抗暹羅高額賦稅④。1927年, 越南高臺教在柬越邊境西寧(Tay Ninh)地區招募信眾。柬埔寨王室發布公告,認定高臺教是宗教異端,將高臺教吸引信眾的行為描述為越南顛覆柬埔寨王權的陰謀⑤。3年后,高臺教駐柬埔寨負責人和主要成員被殖民政府逮捕⑥。高臺教事件是殖民政府為了避免柬越民眾過度聚集滋事而施用的政治手段。殖民政府利用柬埔寨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加深了柬越民族之間的矛盾。
第三,多團體聯合的大規模起義未以推翻殖民統治為根本目標。1885年,因法國加強對柬埔寨的行政控制,柬埔寨各地爆發大規模起義。起義領導者來自不同的階級和團體,身份背景復雜。其一是諾羅敦王弟西瓦塔(Sivotha)。他在與諾羅敦的王位爭奪戰中失利后,蟄伏于東北部山區,在山民中享有威望。其二是原波貢博余部。1867年起義失敗后,起義余部躲進了巴普農附近的山區⑦。其三是柬埔寨王室成員。法國的直接控制限制了柬埔寨王室權力,影響其既得利益。諾羅敦本人就默許了起義的組織⑧。起義中,各方勢力雖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協調,但訴求各不相同。西瓦塔和波貢博余部依然覬覦王位,諾羅敦本人只想給殖民政府一個教訓,因為法國動用軍事手段強迫他簽署了第二個《法柬條約》。實際上,起義的任何一方都沒有直接反對殖民體系的動機和訴求。最終,諾羅敦在法國暫時妥協后,前往各地,說服起義軍放下了武器。1885年起義并沒有試圖改變柬埔寨被殖民的狀態,相反,它嘗試維持一個正在強烈受到法國改革計劃威脅的柬埔寨傳統社會⑨。
(二)佛教助推民族主義思想傳播
柬埔寨早期民族主義雖然訴諸暴力,但始終未能超脫殖民統治框架。參與起義的各個團體很難在利益訴求上達成共識。這說明,當時的民族主義運動還未能形成最基本的認同。這種認同是隨著上座部佛教與民族主義的融合而逐漸聚合并廣泛傳播的。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1854年,暹羅蒙固王派遣的僧團抵達烏東城,在柬埔寨創建上座部佛教的法部派①。自此,柬埔寨佛教形成大部派與法部派兩派并存的格局。其中,法部派與柬埔寨王室、貴族等柬埔寨精英階層聯系緊密。殖民政府擔心暹羅利用佛教擴散其在柬埔寨的影響力,采取措施鼓勵僧侶在本地學習佛法,避免沾染壞習慣②。為此,殖民政府成立了多個佛教教學和研究機構,其中包括1930年成立的柬埔寨上座部佛教研究院(以下簡稱“佛學院”)。佛學院統籌了同樣由殖民政府成立的原皇家圖書館的職能,接手《柬埔寨太陽》(Kambuja Surya)雜志的出版編輯工作。《柬埔寨太陽》刊登的文章雖然僅為涉及柬埔寨民間文學、歷史文化、佛教文獻和社會研究等領域的嚴謹的學術論文,但是,對傳統文化的研究無疑加深了柬埔寨僧侶和知識分子群體的民族自豪感,為民族主義思想醞釀和凝聚提供了土壤。
1936年,3位佛學院柬埔寨籍雇員巴春、沈法和山玉成創辦了《吳哥寺報》(Nagaravatta)。與《柬埔寨太陽》不同,《吳哥寺報》是柬埔寨知識分子針砭時弊的陣地。創刊初期,《吳哥寺報》就對越南人控制柬埔寨行政文職、華人控制柬埔寨商業經濟、殖民政府拖延建立柬埔寨現代化教育體系等提出了尖銳批評。據朗諾時期官員班成穆(Bunchhan Muul)回憶,直到20世紀50年代,《吳哥寺報》始終將自己的使命定位于喚醒柬埔寨人民③。
殖民時期,柬埔寨平均識字率不高,《吳哥寺報》印刷量也不足以支撐其在全國傳播。但這份報紙吸引了很多柬埔寨著名的佛教知識分子,如在巴黎高等師范學校任教的阿伽班卡(AcharBang Khat)、阿伽喬忠(AcharKhiev Choum)和阿伽汗鳩(Achar HemChieu),等等④。普通僧侶效仿他們閱讀該報,并通過“聽報紙”的方式,將報紙內容傳送到廣闊的農村地區。僧侶們會在誦經過后,講述報紙上刊載的國內外重要事件⑤,在教授知識信息的同時,也傳播了民族主義思想。
柬埔寨民族主義運動的高潮發生于日本在二戰中開辟東南亞戰場之后。1941年8月,8000名日本士兵進駐柬埔寨,介入法國的殖民秩序。為擴大影響,日本有意識地扶植當地反殖民主義力量。《吳哥寺報》在此時宣揚“親日”反殖民主義立場⑥,激勵了柬埔寨知識分子的反殖民主義情緒。1942年7月,阿伽汗鳩因在軍隊散布反法言論被殖民政府逮捕。為了要求殖民政府釋放汗鳩,金邊很快爆發了大規模民族主義游行。《吳哥寺報》號召起1000余人的隊伍,前往法國總駐扎官讓·德朗斯(Jeande Lens)的辦公室請愿,表達抗議。參加游行的民族主義者中,有一半是僧侶⑦。由于他們撐傘步行,這次事件也被稱為“1942年雨傘之戰”⑧。
游行雖然被殖民政府鎮壓,卻意味著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的覺醒。游行體現出民族主義者對佛教知識分子遭受殖民者迫害的強烈關注。抗議者明確反對殖民者控制佛教、限制思想表達,希望通過汗鳩事件的解決,迫使殖民者在佛教問題上讓步。同時,參與游行的民族主義者并未因殖民政府的清算后果而妥協。游行隊伍中,有30多人被長期監禁,領導者巴春先被判處死刑,后改判終身監禁①。隨后,《吳哥寺報》被長期停刊②。佛學院因其民族主義立場,被指為除了大部派和法部派以外的第三派別,逾越了宗教與政治的邊界③。游行確實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汗鳩被后人尊奉為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英雄,時至今日,其形象還常被用于弘揚柬埔寨人民反抗殖民統治和外族侵略的偉大精神④。
(三)佛教民族主義推動憲政制度產生
二戰后,法國計劃繼續以“保護者”的身份接管柬埔寨。然而,經過反殖民主義抗爭洗禮,柬埔寨已不具備繼續接受法國“保護”的條件。佛教民族主義已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了一般性的民族認同。加之法國深陷印度支那戰爭,唯恐在柬越之間腹背受敵,柬法雙方開啟了關于“國家自治”的談判。1946年年初,柬法兩國達成臨時協定,柬埔寨贏得成立政黨和制定憲法的權力⑤。
此時,無論是政黨政治還是憲法制定,都保留著殖民者與王權合作的印記。柬埔寨最初的政黨由3位王族領銜。自由黨和民主進步黨在不同程度上以照顧法國在柬埔寨的利益為代價,維護本集團既得收益。1947年出臺的《柬埔寨憲法》既確保君主制度的主體地位和君主對官員的領導力,也將柬埔寨的外交、國防、財政和資源等領域留給法國繼續掌控。盡管如此,佛教和民族主義在政黨政治和憲法制定中已經發生作用,并推動著柬埔寨政治朝民族獨立的方向發展。
尤德旺(Yuthevong)親王領導的民主黨是民族主義者的陣地。該黨黨員主要由《吳哥寺報》忠實讀者組成,包括柬埔寨知識分子、年輕官員和高棉伊沙拉運動⑥ 支持者等⑦。民主黨推崇法式民主,希望盡早獲得國家獨立,仿照泰國模式在柬埔寨建立君主立憲制度⑧。在1946年9月的首次國民議會選舉中,民主黨贏得了67個議席中的50個⑨,成為第一大黨。這說明民主黨秉持的民族主義宗旨得到了普遍支持。盡管當時僧侶不被允許參選,但民主黨內擁有為數眾多的僧侶知識分子,這本身就順應了政治發展的潮流。
《柬埔寨憲法》大量借鑒了西方議會選舉制度,同時也對柬埔寨社會的信仰認同和民族主義情緒表示尊重。佛教被確立為國教,佛教兩個部派的僧王作為由7人組成的王位協商委員會中的重要成員,參與國王繼承人選的定奪⑩。這部憲法最大程度地宣示了國家的自治。高棉語被確定為首要官方語言,法語為次要官方語言,用來聯系法蘭西聯盟國家?。
三、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的演進
獨立后,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開始融入國家政策。西哈努克在佛教民族主義的基礎上建構自己的執政理念,希望把柬埔寨建設成為一個“大同”的佛教民族國家。但這一進程被國內的政治動蕩打斷。在政府的引導下,佛教在柬埔寨極速政治化,佛教民族主義影響逐漸被掩蓋于世俗政治的演變之下。
(一)基于佛教民族主義的執政實踐
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是傳統文化與反殖民民族主義的共生產物。在民族獨立的關鍵時刻,國王西哈努克高舉佛教民族主義旗幟①,領導人民通過非暴力手段贏得了勝利。西哈努克自幼接受佛教教育,是虔誠的佛教徒。柬埔寨被法國殖民的痛苦經歷讓西哈努克成為一名民族主義者。據他回憶,自己從法國人再次企圖征服印度支那之時起,就決心全力以赴爭取民族獨立②。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1. 西哈努克的佛教民族主義思想
西哈努克佛教民族主義思想與緬甸佛教民族主義存在明顯的區別,尤其在排他性上。首先,它強調佛教在民族運動中的感召作用。獨立前,西哈努克發表的佛陀傳教是為了減輕世間苦難的觀點,向生活在武力和暴力殖民秩序中的民眾提供了安慰③。其次,西哈努克佛教民族主義還強調非暴力的關鍵作用。盡管柬埔寨獨立是在西哈努克實施所謂的“獨立十字軍遠征”④ 后實現的,但此“遠征”并不依靠士兵和武器,而是依靠他本人的游說。西哈努克在加拿大、美國、日本和泰國接受媒體采訪,通過尋求國際輿論支持與同情,向法國殖民者發動爭取民族獨立的輿論攻勢。
西哈努克佛教民族主義思想與國家發展理念相互融合。西哈努克提出的“二輪理論”就是將柬埔寨比擬成一輛由兩個車輪支撐的馬車。一個輪子代表國家,另一個輪子代表佛教;前者象征驅動力,后者象征宗教道德。馬車前進需兩輪同時運轉,這個道理同樣適用于柬埔寨在和平與精進的道路上穩步向前⑤。
“二輪理論”是西哈努克執政思想的雛形,體現出其面對新形勢時的思想轉向和深化。在民族國家構建初期,西哈努克沒有全盤照搬西方制度,也不認為柬埔寨應該走西方模式的民主化道路。他認為,柬埔寨民眾對形式主義的民主制度沒有經驗,柬埔寨不能照搬法國式的議會制度,而是需要一種有指導的民主⑥。
2. 西哈努克的“佛教社會主義”理論
“佛教社會主義”理論是“二輪理論”的擴展,也是西哈努克治國理念的結晶。西哈努克專門撰寫《關于高棉社會主義的若干論斷》和《我們的佛教社會主義》兩部著作,對“佛教社會主義”理論進行了系統闡釋⑦。1965年,西哈努克在《柬埔寨》雜志上發表的《我們的佛教社會主義》⑧一文更加清晰地闡明了這一思想的內涵與特點。
“佛教社會主義”理論具有鮮明的民族主義特征。西哈努克認為,佛教不像西方宣揚的那樣是懶惰和遲鈍的根源,反而是反懶惰和反遲鈍的。信仰佛教的高棉民族也從來不是懶惰和遲鈍的民族。將佛教教義用于國家政策,就能為柬埔寨培養出為民族意識形態而戰的、可靠的、得力的戰士。西哈努克認為,美國在給予柬埔寨援助時,提出了各類附加條件,但是,真正的贈予就是不期望得到任何形式的報答①。
“佛教社會主義”理論注重佛教的宣教功能。西哈努克認為,佛教是可以教化一切的宗教,這種功能不僅體現在思想上,也體現在行為上。佛教既能啟發意識形態,也能夠引導民眾投身國家建設。他認為,人的社會階級不取決于門第出身,而取決于其行為對社會的影響,并用《絮大拿王子本生經》里的故事說明無私和慷慨施與的重要性。他甚至將絮大拿比作一位卡爾·馬克思式的佛教徒,來強調佛教的啟智性和示范性。
“佛教社會主義”理論維護君主制度。西哈努克作為一名君主, 其 “佛教社會主義”理論免不了為君主制度背書。他強調王族具有先驗的社會優越性,認為君主的領導作用毋庸置疑。他認為,佛陀舍棄王族生活, 跋涉修行, 自然而然地會得到其他國王的保護, 因為佛陀是王儲。吳哥王國之所以繁榮鼎盛,是因為擁有著佛教國王阇耶跋摩七世②。
“佛教社會主義”理論凸顯中立主義。西哈努克從佛教教義中析出的中立主義包含對內、對外兩個維度:對內,中立原則強調對全民的宗教寬容,認為柬埔寨所秉持的佛教是非暴力、非擴張的,能夠包容其他宗教;對外,中立主義就是指國家中立,即非進攻性,專注于國家建設的中立。他認為,只要所謂的“自由世界”不采取轟炸和策動政變來改變柬埔寨人民的立場,“自由世界”的原則在任何方面都不會妨礙柬埔寨③。
此外,“佛教社會主義”理論與經典社會主義理論有較大差距。西哈努克主張階級調和,認為馬克思主義鼓勵被統治階級對抗統治階級,佛教則教導統治階級尊重和同情被統治階級④。“佛教社會主義”理論是西哈努克為適應民族國家建設初期需要,將佛教教義、民族傳統和治國經驗進行綜合雜糅的產物,是柬埔寨式的治國論。西哈努克評價“佛教社會主義”理論是務實的。他認為,國家現實就是指引施政的真理,只有貼近國家現實的“實用主義”才能最終獲得成功⑤。
3. “佛教社會主義”的執政實踐
基于“佛教社會主義”理論,西哈努克組建起人民社會同盟(以下簡稱“同盟”),施展政治抱負。同盟的最初定位不是政黨,而是陣線或是運動⑥,這使得同盟的代表性可以延伸至柬埔寨全民,將西哈努克執政思想貫穿于國家政治的全部維度。
同盟實現政治派別整合。同盟成立后,部分柬埔寨政黨領導人響應號召,加入同盟,如高棉復興黨的朗諾、人民黨的桑薩里和國家社會黨的溫長順等⑦。這些政黨的黨員也追隨其后,加入同盟。同盟的體量迅速擴張,也因此在內部形成了諸多政治派別。同盟不僅贏得1955年大選,更占據了國民議會的全部91個席位,收獲全國近83%的選票。未加入同盟的政黨逐漸失勢。自由黨在大選后銷聲匿跡,大部分黨員轉投同盟。1957年,民主黨也宣布解散。同盟此時已經在柬埔寨全國范圍建立起最廣泛的政治統一陣線。西哈努克團結全國主要政治力量、共同投身于國家建設的政治理想,開始一步步成為現實。
同盟引領民主改革和國家決策。西哈努克在1955年遜位后,領導同盟推動修憲,建立起由同盟主導的國民大會制度。憲法修正案將國民大會確立為“讓民眾直接了解國事的會議”。“柬埔寨的男性和女性均可參會。會議一年至少舉行兩次,由首相決定時間舉行。大會中通過的民意可報送王國政府,大會中通過的決議可呈送國民議會。”① 在國民大會制度下,柬埔寨形成了國家大事征求各行各業、各地區代表意見的政治生態,很少有政府決定在被國民大會否決后,還能繼續執行的例子②。在1957年的國民大會上,代表們通過決議,將同盟代表大會作為國家最高決策機構。從此,同盟具有超越國民議會的立法和決策能力,國民議會成為討論、批準和執行同盟代表大會決議的工具③。
同盟堅持中立政策。在1954年關于印度支那問題的日內瓦會議上,柬埔寨承諾秉持不參加任何軍事同盟,也不為他國提供任何軍事基地的中立立場④。西哈努克在萬隆會議上發表的《關于柬埔寨奉行中立政策的聲明》, 更將中立政策具體化為: 不允許外國在柬埔寨建立軍事基地, 不加入任何國際軍事轉運站,不同任何不平等共處的國家合作;柬埔寨希望加入法蘭西聯邦,能夠享有像印度在英聯邦中的地位⑤。為了堅持中立政策,同盟在第3屆國民大會上通過決議,拒絕了關于柬埔寨參加東南亞條約組織的提案,支持中立主義政策⑥。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二)國家主導下的佛教民族主義政治化進程
以佛教民族主義為基礎的國家治理模式被朗諾—施里瑪達集團發動的政變打斷。朗諾在美國的支持下推翻西哈努克政權,剝奪西哈努克的國家元首職務,建立起高棉共和國政府。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步入政治化的快車道,其發展態勢隨著國家對佛教的態度和政策而變。
1. 朗諾政府操弄佛教民族主義情感
為了宣揚執政合法性、平復政權內部矛盾,朗諾政府借助佛教為自己正名。一方面,朗諾急于運用佛教教義論證共和政體的合理性,以及西哈努克“佛教社會主義”理論的非法性。他對“佛陀舍棄王族生活”的評價與“佛教社會主義”理論完全相左。他認為,這說明佛陀拋棄了君主制度⑦,是君主制度非法性的表現。朗諾還引用“佛陀拯救跋耆族”證明佛陀偏愛共和制度⑧ 而非君主制度。另一方面,朗諾政府煽動佛教民族主義情緒驅逐外族和異教。朗諾將國家的政治動蕩描摹成“宗教戰爭”⑨,并出版名為《宗教戰爭》的宣傳冊進行傳播,對立情緒很快將矛頭針對天主教及其教徒。1970年3月13日,金邊兩所天主教教堂遭到暴徒襲擊⑩。同時,引發佛教民族主義者對生活在柬埔寨境內的越南人的普遍敵視。1970年4月,大約800名越南人在金邊水凈華地區被開槍射殺?。
2. 國家政策引導佛教事業復蘇
民主柬埔寨政府(以下簡稱“民柬政府”)的成立阻斷了佛教民族主義的演進。在“極左”政策下,所有宗教信仰包括佛教均被取締。民柬政府認為,僧侶在“用別人的鼻子呼吸”??,其布施化緣的生活常態是其寄生于社會的表現。絕大部分僧侶被要求脫去僧袍,成為參加合作社勞動的“新人”。寺院被用作行政機關辦公室?。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被標準化的“勞動改造”消磨殆盡。民柬政府倒臺后,人民革命黨領導的柬埔寨人民共和國恢復了宗教信仰。伴隨著佛教恢復的是政府引導佛教服務國家建設。
佛教在國家政治機體中被明確定位。1982年,時任人民革命黨秘書長韓桑林在首屆全國佛教僧侶大會上指出,柬埔寨佛教要與民主原則相和諧,才能夠永遠存續①。前任人民革命黨秘書長賓索萬要求僧人符合救國統一陣線的政治路線,即尊重人民傳統、風俗和道德觀念。他認為,所有與人民有直接關系的僧侶都是陣線的成員②。為了符合國家對佛教的政策定位,僧侶行為要符合政府的八項規定,即學習政治路線重要意義、對俗人進行黨的思想教育、以佛為榜樣與敵戰斗、維護和培養愛國主義和革命精神、保護文化遺產、促進和改善人民生產生活、協助建立社會服務機構,以及成功執行上述規定③。
佛教成為柬埔寨政府落實統戰工作的組成部分。“極左”政策給柬埔寨社會造成了巨大創傷,人民革命黨迫切需要采取措施,慰藉民眾心靈,重塑國家認同。佛教代表著柬埔寨傳統文化傳承,佛教徒是絕大部分柬埔寨民眾的共同身份。人民革命黨選擇依托佛教制定統一戰線政策。1981年,人民革命黨第4次代表大會通過決議:“柬埔寨救國統一戰線必須不斷擴大和發展,必須有一個社會各階層,特別是僧侶、知識分子、少數民族都能接受的政治路線。”④ 但這條戰線不接受多個分支派別,需要整合宗派來符合國家政治需要。此時的僧人既不是大部派的,也不是法部派的,而是民族主義僧侶⑤。因此,大部派與法部派被整合在一起。兩位僧王的建制也被一位佛教“首領”的安排所替代。
3. 國家行政弱化佛教民族主義情愫
柬埔寨問題和平解決后,佛教在社會中的地位發生變化。1993年頒布的《柬埔寨王國憲法》重新確立了佛教的國教地位。然而,憲法明確規定的君主立憲政體消解了教權依托王權可能獲得的政治權力。由于國王只是國家統一、民族延續的象征,不執政⑥,兩位僧王參與國王推選的條款也使得象征意義大于實際內涵。1996年,隨著柬埔寨宗教事務部的成立,佛教事務被完全納入國家行政管理體系⑦。佛教民族主義情愫在國家現代化和佛教世俗化進程中愈發弱化。
首先,僧侶在新憲法頒布后首次獲得選舉權和被選舉權⑧,逐步融入國家政治生活。一方面,僧侶得以直接參與政黨政治。在1993年制憲議會選舉中就出現了佛教性質政黨,即宋雙組建的佛教自由民主黨。2000年,部分奉辛比克黨高級黨員在造訪波羅勉省本布里寺后,寺院住持被指涉足政治黨派競爭⑨。另一方面,僧侶公開表達政治觀點。2018年10月,在南海佛教深圳圓桌會新聞發布會上,柬埔寨法部派僧王布格里曾公開表示,南海地區是中國的領土,柬埔寨政府、佛教界和人民支持中國維護南海和平⑩。隨著互聯網事業的發展,柬埔寨還出現了一批頗具影響力的僧侶“網紅”。在社交平臺上,他們評論國際和國內熱點問題,引發柬埔寨社會輿論關注。選舉和被選舉權賦予僧侶群體直接參與國家政事的渠道,僧侶及廣大佛教信眾的民族主義觀點可以通過行使政治權利來表達。這在一定程度上疏解了佛教民族主義者通過直接的對抗性、排他性行動影響政府決策的潛在可能。
除此之外,僧侶投身社會公益也將佛教信眾的關注點更多地聚焦于民族國家建設而不是與異教、外族的對抗上。自1992年開始,柬埔寨僧侶定期舉行公益主題游行活動,例如,1996年的游行主題就呼吁人們關注大規模砍伐森林的危害①。佛教組織還與海外非政府機構合作從事公益活動。例如,1994—1997年,總部設在馬德望省安龍維寺的佛教發展組織就與德國康拉德·阿登納基金會合作實施“發展導向型佛教”項目,集中培訓僧侶從事農村發展工作,如成立大米銀行、貨幣銀行及開發苗圃等②。
四、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的特點
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具備宗教民族主義的一般特征,比如其主體兼具宗教信徒和民族國家成員身份認同,在宗教信仰或民族國家利益受到侵犯和威脅時,以集體組織的形式進行斗爭,通過對神和民族國家的信仰和感情把分散的個體組成共同體等③。從產生和演進的過程看,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與柬埔寨歷史文化傳統緊密聯系,在宗教民族主義共性中也凸顯出其獨特的個性。
(一)與王權共生
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群體區別于爭奪王權的任何一方或單純排斥外族、異教的民族主義。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者參與民族主義運動,但并不支持民族主義者的所有政治主張,這主要體現在處理佛教與王權的關系上。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者支持民族主義者反對殖民主義壓迫,但在建立取締君主制度、建立共和體制問題上,佛教民族主義者更在意與王權之間關系的調和,這種態度植根于柬埔寨王權與宗教之間的長期共生關系。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在柬埔寨,古代婆羅門祭司接受國王委任獲取宗教地位,為王族提供教育和祭祀服務。國王通過祭司主持祭儀,加持執政合法性。吳哥王朝開創者阇耶跋摩二世就曾委任婆羅門濕婆伽伐利耶為國師,為其主持“提婆羅阇”④祭祀儀式。儀式后,國王成為兼具世俗權力和神性的神王。在中世紀⑤ 和殖民時期,國王與佛教僧侶延續共生關系,國王甚至開始向僧侶委以世俗權力。室利·索里約波就曾任命商菩寺住持為僧王,要求他在履行宗教職責的同時,監守國家的東部門戶⑥。而且,寺院擁有雙重身份十分普遍,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19世紀⑦。傳統的寺院學校教育從根本上是宗教的、道德的,面向傳統的文化價值觀⑧。寺院教育除了普及、傳播知識和佛教禮法,還要服務于構建社會對王權的基本認同。法國人曾嘗試通過對寺院學校進行教育改革來挑戰這種認同教育,結果收效甚微⑨。
佛教民族主義者同樣保持了與王權之間的共生關系。雖然他們是爭取民族獨立的斗士,但不是反王權的急先鋒。柬埔寨著名的早期佛教民族主義者汗鳩因公開發表反法言論、發動民眾和士兵推翻殖民統治而被殖民政府逮捕。汗鳩的關切集中在法國等外族對柬埔寨國家和人民利益的盤剝上,并非直接針對君主制度。他曾發表感言說,“我們的國家何時才能擺脫法國奴役”,“我每日向佛陀祈福,祈禱我族重新獨立,外族莫再欺凌”①。殖民政府關押汗鳩的舉動觸動了僧侶群體的民族主義感情,將他們推向了對立面,導致大量僧侶直接參與游行和請愿。二戰結束前,山玉成等民族主義者在日本帝國主義的支持下,在柬埔寨施行過曇花一現的共和制度。但是,在國家真正實現憲政變革的歷史時刻,信奉佛教的柬埔寨民眾還是樂見國王西哈努克成為國家獨立的關鍵人物和“民族英雄”②。內戰后,當君主制度被重新恢復時,佛教與王權也恢復了共生關系,繼續相互護持。
(二)鮮具宗教排他性
柬埔寨宗教認同建立在多元宗教共存的基礎之上。印度教曾是古代柬埔寨的支配性宗教。國王以印度教神祇的名字為自己命名,以求獲得神明庇佑,喻指自己將借助神明的力量護衛國度。佛教在這一時期已經廣泛傳播,柬埔寨國王并沒有抵制佛教的發展。相反,有國王在信仰印度教的同時,更加偏好大乘佛教。13世紀末,柬埔寨經濟衰退,戰亂頻發,上座部佛教代替印度教占據支配性宗教地位,但印度教從未在柬埔寨銷聲匿跡。時至今日,柬埔寨王室依舊保有婆羅門祭司,繼續仿照印度教儀軌在王宮舉行祭祀活動③。賽戴斯認為,“濕婆教、毗濕奴教與佛教一樣,在那里(柬埔寨)都是引進而來,與那個地區無特殊關系”④,因此才形成了宗教包容。無論如何,柬埔寨歷史上極少發生排他性的宗教迫害事件。葡萄牙多明我會傳教士在柬埔寨傳教的失敗經歷,也是源于無法令當地民眾改變信仰,而不是遭受了來自政府或民間的暴力排斥。柬埔寨國王極少阻攔葡萄牙人在自己的國度傳教。
宗教包容的傳統塑造了一個寬容的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群體。柬埔寨的佛教民族主義者主要由信仰上座部佛教,同時秉持民族主義精神的人群組成。該群體具有一定的對抗性和排他性,其矛頭主要指向侵占社會資源的外來民族,如越南移民和法國殖民主義者等。在《吳哥寺報》上,一位編輯就曾將越南19世紀對柬埔寨的侵略比喻成希特勒在歐洲的領土擴張⑤。殖民時期的越南移民也令柬埔寨人非常不滿,因為他們占據了大量殖民政府低級公務員職位,越南人的子女也因此能夠在條件更好的法柬學校求學。但是,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并不排斥國內信仰其他宗教的團體。信仰伊斯蘭教的占族群體、信仰天主教的天主教教徒等都可以與柬埔寨的佛教群體和諧共存。可以說,比起排斥來自異教的“他者”們,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者更加關注民族國家的發展和佛教的存續狀態,對國內其他非支配性宗教保持著最大程度的包容。
(三)長期“潛在”
國家對佛教的定位和調適直接影響著佛教民族主義的發展趨勢。西哈努克政權時期,柬埔寨國家獨立,佛教地位被高度承認,佛教教義被借鑒用于治理國家。柬埔寨的社會矛盾由抵御外來侵蝕轉變為化解國內各階級利益分配不均。西哈努克希望通過宣揚“佛教社會主義”執政理念,團結信仰佛教的廣大民眾投身社會建設,包括執佛教民族主義思想的政治人士和團體在內的各政黨和政治界別,都被融入一個單一但體量巨大的社會組織。隨著人民社會同盟逐漸主導柬埔寨政治發展方向,激發產生佛教民族主義情緒的社會條件已經極度弱化。在佛教的國教地位確立和穩固后,佛教民族主義者的不安全感得以排解,“反外”情緒得以緩釋。佛教民族主義者關注的重點轉移到建設更加美好的生活之上。但是,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并未就此消失,而是“潛藏”起來。朗諾政權時期,佛教民族主義情緒就因受政府宣傳蠱惑而重新激發。佛教民族主義者沖擊異教團體,充當了政府“反共”的政治工具。
民柬政權垮臺后,柬埔寨佛教受到國家政治環境更加深刻的影響。一方面,政府明確要求佛教活動保持“政治正確”,在社會道德規范方面發揮正向引領作用,僧侶的行為也要符合國家營造良好社會氛圍的要求。另一方面,為滿足國家修復性建設需要,柬埔寨人民共和國政府對恢復僧籍的公民進行登記,通過限制青年人出家修佛來補充國家勞動人口數量。僧侶群體在1993年版《柬埔寨王國憲法》頒布后獲得了參與國家政治生活的權利,變得更加政治化,與政治和世俗事務的聯系更加緊密。2018年,國會大選前的政黨號次抽取儀式就由柬埔寨兩位僧王主持①。與此相對,佛教本身因受到政府的統管而將象征和精神意義最大化,將影響國家政治發展的能力最小化。佛教曾經具備的職能,如教育創新、金融信貸等,都被世俗機構取代。佛教民族主義已經缺少成長和發酵的養分。但是,在柬埔寨社會中,佛教和民族主義的身份認同將長期存在。在促使二者相互結合、產生反應催化劑出現之前,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將長期“潛在”。
結? ? 語
柬埔寨民族主義是高棉民族抵御外族入侵的本能表達,長期保持著樸素而自發的特點。在被法國殖民時期,雖然各類農民起義直面殖民政府鎮壓,但大多數未以推翻殖民政府為首要目標,領導者對王權的覬覦勝過對民族獨立的渴望。隨著佛教機構對本民族歷史文化研究的深入和擴展,僧侶知識分子加入民族主義行列,終止了“無序”的民族主義狀態,催生了柬埔寨的佛教民族主義。在佛教的助力下,民族主義思想通過僧侶在柬埔寨廣泛傳播。柬埔寨民族主義的目標變得更加明確,即反對法國殖民主義。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柬埔寨的激進民族主義群體有著反王權的一面,共和體制曾是他們追求的目標。為此,他們不惜與日本法西斯主義合作。但佛教民族主義群體在對待君主制度問題上與激進民族主義者有著顯著差別。在佛教民族主義思想影響下,柬埔寨獨立后既承認佛教的國教地位,也實行君主制度,并且維持了近20年的政治穩定。從“佛教社會主義”理念開始,柬埔寨政府就嘗試通過國家行為對佛教進行調控,佛教需要服從國家意識形態的變化和政策取向。佛教群體越來越缺乏與民族主義結合的動力。雖然柬埔寨存在對佛教和民族主義的廣泛認同,保有再度激發佛教民族主義運動的社會基礎,但是,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包容性極強,關注“利己”多于“排他”。只要外部干涉不會對國家發展和經濟建設形成致命沖擊,柬埔寨佛教民族主義將長期處于“潛在”狀態。
注:本文系2020年國家社科重大項目《印太戰略下“東盟中心地位”重構與中國—東盟共建“海上絲綢之路”研究》(20&ZD145)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責任編輯: 梁? ?薇)
作者單位:北京外國語大學亞洲學院柬埔寨研究中心
①參見Karl Wolfgang Deutsch, Nationalism and Social Communication: An Inquiry into the Foundations of Nationality, Massachusetts: M.I.T Press,1953; Gabriel Almond, “Introduction: A Functional Approach to Comparative Politics”, in Gabriel Almond & James C. Coleman, eds, The Politics of the Developing Areas,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0, pp. 3~64; Harvey Cox, The Secular City: Secular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in Theological Perspective, London: SCM Press, 1965; Peter L. Berger, The Sacred Canopy: Elements of a Sociological Theory of Religion, New York: Doubleday, 1969; Donald Eugene Smith, ed., Religion and Political Modernization, Connecticu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4; David Martin, A General Theory of Secularization,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s,1978.
①R. Scott? ?Appleby,? Religious? Fundamentalisms? and Global Conflict, Headline Series No. 301, New York: Foreign Policy Association, 1994, p. 8.
②宗教整合主義是指第三世界民族解放運動與宗教影響的結合。參見(英國)埃里克·霍布斯鮑姆著,李金梅譯:《民族與民族主義》,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6年版,第164頁。
③錢雪梅:《宗教民族主義探析》,《民族研究》2007年第4期,第13頁。宗教民族主義概念早期解釋參見Carlton J. H. Hayes, Nationalism: A Religion, New York: Macmillan Company, 1960; Hans Kohn, The Idea of Nationalism: A Study in Its Origins and Background,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 1944.
④參見(美國)塞繆爾·亨廷頓著,周琪等譯:《文明的沖突》,北京:新華出版社,2013年版。
⑤Mark Juergensmeyer, The New Cold War? : Religious Nationalism Confronts the Secular State, Berkel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3, p. 23.
⑥參見魏光明:《當代民族主義的類型學分析》,《中南民族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2期,第47頁。
⑦董小川:《美國宗教民族主義的歷史省察》,《史學集刊》2002年第1期,第61頁。
⑧閆偉杰:《宗教民族主義解析》,《西藏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第93頁。
①北美宗教民族主義的研究成果主要有王美秀:《魁北克羅馬天主教會對魁北克民族主義的態度》,《基督宗教研究》2000年第1期;董小川:《美國宗教民族主義的歷史省察》,《史學集刊》2002年第1期;孫浩然:《美國的宗教與宗教滲透》,《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07年第5期;孫浩然:《美國的宗教與宗教滲透(二)》,《科學與無神論》2007年第5期。南亞宗教民族主義的研究成果主要有莊萬友:《錫克教宗教民族主義運動的興起》,《南亞研究季刊》1995年第1期;歐東明:《近代印度的宗教民族主義——以提拉克和甘地為例》,《南亞研究季刊》2004年第1期;管銀鳳:《印度宗教民族主義探析》,《世界民族》2008年第3期;周驊、唐水明:《“根”與“徑”的辯證關系——甘地宗教民族主義思想的形成及影響》,《世界宗教研究》2019年第4期;歐東明:《印度錫克民族主義及其宗教—政治動因探析》,《南亞研究季刊》2020年第4期;管銀鳳:《斯里蘭卡宗教民族主義》,《國際研究參考》2021年第6期;和紅梅、聶姣:《21世紀南亞宗教民族主義崛起的影響研究》,《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21年第2期。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②黃夏年:《現代緬甸佛教復興與佛教民族主義》,《東南亞研究》1992年第6期,第60頁。
③宋少軍:《緬甸佛教民族主義的產生、發展及其實質——兼論對當代緬甸政治轉型的影響》, 《南亞研究》 2017年第1期, 第141頁。
④張蕾:《緬甸政治轉型期的佛教民族主義——宗教能力和政治需求的互動聯盟》,《南亞研究》2018年第3期,第112頁。
⑤參見李晨陽:《佛教在當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東南亞縱橫》1995年第4期,第47頁。
①(美國)大衛·錢德勒著,許亮譯:《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194頁。
②該省為柬埔寨近代地名,位于約今越南安江省朱篤市西北部。該省原與朱篤同為隸屬柬埔寨的兩個行政省份,后劃歸越南管轄至今。參見(柬埔寨)德朗耶著:《高棉歷史》(柬文),金邊:柬埔寨教育、青年與體育部出版,2009年版,第143頁。
③④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33.
⑤Khy Phanra, Les Origines du Caodaisme au Cambodge (1926-1940), Mondes Asiatiques 3, 1975, p. 325.
⑥R. B. Smith, “An Introduction to Caodaism”, I, Origins and Early History, BSOAS 33, 1970a, p. 344.
⑦(柬埔寨)德朗耶著:《高棉歷史》(柬文),金邊:柬埔寨教育、青年與體育部出版,2009年版,第260頁。
⑧John Tully, France on the Mekong: A History of the Protectorate in Cambodia, 1863-1953, Lanham, MD: 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2003, pp. 88~89.
⑨John Tully, “Cambodia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Out of the Siamese Frying Pan and into the French Fire?”, in T. O. Smith (edit), Cambodia and the West (1500-2000),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18, p.55.
①參見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06.
②J. Delvert,? ? enseignement au Cambodge, France-Asie, 1956, p.314.
③(美國)大衛·錢德勒著,許亮譯:《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195頁。
④(柬埔寨)薩古薩穆著:《柬埔寨歷史與高棉偉人》(柬文),金邊:吳哥出版社,2013年版,第451頁。
⑤Penny Edward, Cambodge: The Cultivation of a Nation, 1860-1945,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7, p. 195.
⑥參見(美國)大衛·錢德勒著,許亮譯:《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200頁。
⑦(中國臺灣)陳鴻瑜著:《柬埔寨史》,中國臺北:獨立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115頁。
⑧參見Bunchan Mul, “The Umbrella War of 1942”, in Ben Kiernan and? Chanthou? Boua(edit), Peasants? and? Politics? in Kampuchea, 1942-1981, London: Zed Press, 1982, pp. 115~126.
①參見(美國)大衛·錢德勒著,許亮譯:《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198頁。
②Pierre L. Lamant, “Le Cambodge et la décolonisation de lIndochine: Les caractères particuliers du nationalisme khmer de 1936 à 1945”, In Les chemins de la décoloni- sation de lempire colonial? ? ? ? ? ? ? ? ?, ed., Colloque organisé par lInstitut dHistoire du Temps Présent, Paris: CNRS, 1986, p. 196.
③參見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41.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④(柬埔寨)薩古薩穆著:《柬埔寨歷史與高棉偉人》(柬文),金邊:吳哥出版社,2013年版,第199頁。
⑤(柬埔寨)博伊格著:《柬埔寨政府:1945—2010》(柬文),金邊:高棉之光出版社,2010年版,第8頁。
⑥高棉伊沙拉運動(Khmer Issarak)又稱高棉自由民族統一戰線,成形于20世紀40年代中葉,是一個由若干松散派系組成的柬埔寨反法反殖民主義運動,其最初目標是為了爭取民族獨立。
⑦(美國)大衛·錢德勒著,許亮譯:《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208頁。
⑧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42.
⑨Justin? Corfield,? Khmers Stand? Up! A? History of the Cambodian Government 1970-1975, Clayton, Victoria, Australia: Centre for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Monash University, 1994, pp.10~11.
⑩參見柬埔寨憲法委員會秘書處編著:《柬埔寨各時期憲法集》(柬文),金邊:柬埔寨憲法委員會秘書處出版,2011年版,第5~10頁。
?柬埔寨憲法委員會秘書處編著:《柬埔寨各時期憲法集》(柬文),金邊:柬埔寨憲法委員會秘書處出版,2011年版,第3頁。
①李晨陽:《佛教在當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東南亞縱橫》1995年第4期,第49頁。
②(柬埔寨)諾羅敦·西哈努克口述,W·G ·貝卻敵整理,王俊銘譯:《西哈努克回憶錄——我同中央情報局的斗爭》,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155~159頁。
③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49.
④張錫鎮著:《西哈努克家族》,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89頁。
⑤趙興燕、方華、吳秀慧著:《西哈努克》,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73頁。
⑥(柬埔寨)諾羅敦·西哈努克口述,W·G ·貝卻敵整理,王俊銘譯:《西哈努克回憶錄——我同中央情報局的斗爭》,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170~175頁。
⑦李晨陽:《佛教在當代柬埔寨政治中的作用》,《東南亞縱橫》1995年第4期,第47頁。
⑧此文后被翻譯并收錄于《西哈努克回憶錄——甜蜜與辛酸的回憶》第41章“佛教社會主義”。參見西哈努克著,晨光等譯:《西哈努克回憶錄——甜蜜與心酸的回憶》,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95~306頁。
①②③④⑤參見(柬埔寨)西哈努克著,晨光等譯:《西哈努克回憶錄——甜蜜與心酸的回憶》,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9~301頁;第298頁;第297~300頁;第302頁;第806頁。
⑥⑦(柬埔寨)諾羅敦·西哈努克口述,W·G·貝卻敵整理,王俊銘譯:《西哈努克回憶錄——我同中央情報局的斗爭》,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173頁。
①柬埔寨第一王國憲法(1947—1970), http://lac.org.kh/wp-content/uploads/2017/11/-1947-1.pdf,訪問時間:2020年9月26日。
②(柬埔寨)西哈努克著,晨光等譯:《西哈努克回憶錄——甜蜜與心酸的回憶》,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73~277頁。
③盧光盛、李晨陽、瞿健文、李濤編著:《列國志——柬埔寨》,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第94頁。
④張錫鎮著:《西哈努克家族》,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112頁。
⑤趙興燕、方華、吳秀慧著:《西哈努克》,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98頁。
⑥參見(柬埔寨)博伊格著: 《柬埔寨政府:1945—2010》(柬文),金邊:高棉之光出版社,2010年版,第40頁。
⑦⑩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64, p. 166.
⑧Ian Harris, “Buddhism and Politics in Asia: The Textual and Historical Roots”, In Ian Harris (edit), Buddhism and Politics in Twentieth-Century Asia, London and New York: CONTINUUM, 1999, p. 3.
⑨?參見Justin Corfield, Khmers Stand Up! A History of the Cambodian Government 1970-1975, Victoria: Centre for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Monash University, 1994, p.101, p. 96.
?Philip Short, Pol Pot: Anatomy of a Nightmare, New York: Henry Holt, 2004, p. 326.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
?Chantou Boua, “Genocide of a Religious Group: Pol Pot and Cambodias Buddhist Monks”, in Bushnell, P. Timothy, Vladimir Shlapentokh, Christopher K. Vanderpool, and Jeyaratnam Sundram ed., State-Organized Terror: The Case of Violent Internal Repression, Boulder, CO: Westview, 1991, p. 235.
①④⑨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198, p.194, pp.210~216.
②Ben Kiernan, “Kampuchea 1971-81: National Rehabilitation in the Eye of an International Storm”, Southeast Asian Affairs, 1982, p.181.
③⑤Yang Sam, Khmer Buddhism and Politics from 1954 to 1984, Newington, Connecticut: Khmer Studies Institute, 1987, p. 85, p. 86.
⑥顧佳赟譯:《柬埔寨王國憲法》,《亞非研究》2018年第1輯,第289頁。
⑦參見《柬埔寨成立宗教事務部法》(柬文),柬埔寨國會網站,http://national-assembly.org.kh/ViewLawFile.aspx?LawDID
=215,訪問時間:2021年9月21日。
⑧柬埔寨此前頒布的憲法因為種種原因,從未曾賦予僧侶群體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如1947年頒布的《柬埔寨憲法》就明確規定僧侶既不具有選舉權,也不擁有被選舉權,刻意保持僧侶與政治的距離。參見柬埔寨憲法委員會秘書處編著:《柬埔寨各時期憲法集》(柬文),金邊:柬埔寨憲法委員會秘書處出版,2011年版,第14頁。
⑩《柬埔寨僧王:南海是中國的領土,支持中國維持南海和平》,https://www.sohu.com/a/272487894_99978839,2018年11月1日。
①②⑦Ian? Harris, Cambodian? Buddhism:? History? and Practice,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 pp. 208~209, pp. 208~211, p.41.
③參見錢雪梅:《宗教民族主義探析》,《民族研究》2007年第4期,第18頁。
④提婆羅阇儀式即神王儀式。
⑤中世紀指柬埔寨古代歷史上1432年至法國殖民以前的時期。有關中世紀歷史時期劃分參見Eric Schiller, “Khmer Nominalizing and Causativizing Infixes”, SEALS II: Papers from the 2nd Meeting of the Southeast Asian Linguistics Society, 1992, p.309.
⑥Michel Tranet,“étude sur la Sàvatàr Vatt Sarpuk”, Seksa Khmer, 6, 1983, p.90.
⑧Jacques? Népote,“Education et développement dans le Cambodge moderne”, in: Mondes en Développement, No. 28, 1979, p. 769.
⑨有關柬埔寨殖民時期教育研究參見Thomas Clayton, “Restriction or Resistance? French Colonial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in Cambodia”, Education Policy Analysis Archives, Vol. 3, No. 19, 1995; Thomas Clayton, Education and the Politics of Language: Hegemony and Pragmatism in Cambodia, 1979-1989, Hong Kong: Comparative Education Research Centr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2000.
①(柬埔寨)薩古薩穆著:《柬埔寨歷史與高棉偉人》(柬文),金邊:吳哥出版社,2013年版,第200頁。
②(美國)大衛·錢德勒著,許亮譯:《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222頁。
③Department? of? Conservation, the? Ministry? of? Royal Palace, Preah Borom Reach Veang Chatomuk Mongkul: The Royal Palace, Reaksmey Angkor Printing House, 2004, p. 28.
④Lévi, Sylvain, L'Inde et le monde, Paris: Librairie Ancienne Honoré Champion, 1928. p. 121.
⑤(美國)大衛·錢德勒著,許亮譯:《柬埔寨史(第四版)》,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3年版,第195頁。
①《大選政黨序號出爐 人民黨抽中20號》,(柬埔寨)《柬華時報》網站,https://jianhuadaily.com/20180529/19263,2018年5月29日。C1FF0C1A-5727-4603-A204-CC5DB6166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