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的鏈式中介作用*

龔 揚 姜 露 秦雯雯

(1 上海師范大學教育學院，上海 200234) (2 上海市松江區洞涇鎮中心幼兒園，上海 201619)

1 引言

近年來，祖輩參與幼兒教養的現象在我國越來越普遍，祖父母對幼兒社會性發展的影響受到了關注（Luo et al., 2020; Tanskanen & Danielsbacka,2018）。幼兒社會能力是指幼兒在社會情境中獲得人際成功的能力，是幼兒社會性發展的重要技能之一（梁宗保, 張光珍, 陳會昌, 張萍, 2012）。已有研究表明，祖輩參與教養能讓兒童從祖輩身上學到更多的社會交往技能，良好的祖孫依戀關系還能增強幼兒的社會能力、緩解幼兒的焦慮情緒（嵩鈺佳, 鄧麗華, 申美玲, 蔡珊, 王波, 2016; 姚春榮, 李梅娟, 2002; Crittenden & Dallos, 2009; Li & Liu,2019），但隔代家庭中祖輩的過度參與則會帶來幼兒社交能力弱、社會適應性差等消極影響（方永雙, 張媛媛, 石惠卿, 王卉, 陳津津, 2018; 汪萍等,2009）。祖輩參與教養的“雙刃劍”效應爭論已久，關于祖輩參與教養會影響幼兒社會能力這一點達成了一定的共識。此外，李芬和風笑天（2016）的研究表明，祖輩參與0～6歲兒童早期教養的程度較高，且其參與教養程度會隨著兒童年齡的增長而逐漸下降，因而在這一時期祖輩對兒童社會能力的影響也較為直接。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1：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的社會能力顯著相關。

然而，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兩者之間的內在機制尚不明確。家庭系統理論認為，祖輩對孫輩的影響是基于整個家庭系統來進行的，系統內部各變量（家庭成員）之間相互依存和相互影響（Minuchin, 1974）。因此，祖輩參與教養還可能會通過影響家庭中的其他因素，進而影響幼兒的社會適應性（Glass & Huneycutt, 2002; Sun &Jiang, 2017）。其中，母親在幼兒社會能力的發展過程中起著關鍵作用（Denham, Renwick, & Holt, 1991）。

Belsky（1984）提出了祖輩參與教養對幼兒社會適應性影響的潛在中介作用模型，即祖輩參與教養可能會通過父母育兒壓力影響幼兒社會適應性。育兒壓力是父母在履行父母角色及親子互動過程中，受到其個人的人格特質、親子互動不良、子女特征和家庭情境因素的影響而感受到的壓力（Abidin, 1995）。多項縱向研究的結果表明，父母育兒壓力能夠顯著預測幼兒整個童年時期的內外化行為問題（Mackler et al., 2015; Stone,Mares, Otten, Engels, & Janssens, 2016）。且母親的育兒壓力對幼兒的影響大于父親（Lee, Pace, Lee, &Knauer, 2018）。母親的育兒壓力越高，幼兒的問題行為也越多，社會能力越差（劉莉, 王美芳,2018; Xuan et al., 2018）。李曉巍、謝娟和宋雅婷（2016）的研究表明，母親育兒壓力在祖輩和父輩共同養育與幼兒問題行為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Luo等人（2020）也驗證了母親育兒壓力在祖輩參與教養對幼兒社會適應性影響中起中介作用，認為祖輩參與有助于緩解育兒壓力，對兒童社會能力的發展有積極影響，還能減少退縮兒童的內外化行為問題。可見，母親育兒壓力不僅會對母親的育兒過程產生直接影響，也會受到家庭成員的影響，進而影響幼兒的發展。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2：母親育兒壓力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中起中介作用。

祖輩參與教養還會通過母親的教養效能感影響幼兒的社會能力。教養效能感作為父母對自己育兒能力的知覺與評估，會影響父母教養行為的發起以及父母面對逆境時是否堅持采用適當的教養行為（Bandura, 1997; Teti & Gelfand, 1991）。父母教養效能感與兒童的社會情感、行為結果等相關（Coleman & Karraker, 1998; Jones & Prinz,2005）。Junttila，Vauras和Laakkonen（2007）發現父母教養效能可以正向預測幼兒的社會能力。高教養效能感的母親不僅會直接示范人際交往的方法和技巧，還會表現出移情、照顧他人、關注和傾聽等親社會行為，兒童會在潛移默化中學習這類社會能力。李曉巍和魏曉宇（2017）的研究表明，父親參與會通過影響母親的教養效能感，從而對幼兒的社會能力產生積極影響。此外，祖輩與父輩的共同養育也有助于提高母親的教養效能感，進而促進幼兒社會能力的發展，即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和父輩共同養育及幼兒社會能力之間起中介作用（Li & Liu, 2019）。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3：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中起中介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已有研究分別探討了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之間的中介作用，但鮮有研究將這兩個變量同時納入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中進行探討。已有研究證實了母親育兒壓力是影響母親教養效能感的重要變量（柴彩霞, 馮喜珍,劉麗萍, 陳紅香, 2020）。母親的育兒壓力越大，其自我評價的教養效能感越低（Arellano, Denne,Hastings, & Hughes, 2019）。據此，本研究將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兩個變量同時納入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中，探討四者之間的關系以及祖輩參與教養影響幼兒社會能力的機制。這將有利于從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的角度理解祖輩參與教養對幼兒社會能力的影響。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4：母親育兒壓力、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中起鏈式中介作用。

本研究以祖輩參與教養的3～6歲幼兒家庭為研究對象，構建一個鏈式中介模型（見圖1），探討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及其作用機制，考察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的鏈式中介作用。

圖1 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的鏈式中介模型

2 研究方法

2.1 被試

以上海市4所幼兒園的3～6歲幼兒及其母親和祖輩為研究對象，通過電子問卷的方式進行調查，問卷均由幼兒母親填寫。共回收問卷1095份，其中有效問卷1056份，有效問卷回收率為96.44%。其中，祖輩參與教養家庭的691份有效問卷為本研究的最終分析數據。幼兒平均年齡為4.80±0.88歲，其中小班245人（35.46%），中班213人（30.82%），大班233人（33.72%）。母親平均年齡為33.50±3.40歲，不同祖輩參與教養的占比分別為：奶奶48.91%、外婆26.05%、爺爺16.50%、外公8.54%。

2.2 研究工具

2.2.1 祖父母參與幼兒生活狀況調查問卷

釆用祖父母參與幼兒生活狀況調查問卷（程香暉, 吳航, 2013）調查祖輩參與教養情況。問卷共38個項目，包括生活照顧、生活常規指導、教導人際關系、休閑娛樂陪伴、幼兒園相關活動和情緒行為問題處理6個維度。采用5點計分，1代表“從未”，5代表“總是”，得分越高表示祖輩參與教養的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該總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7，各維度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6，0.89，0.89，0.83，0.78，0.89。

2.2.2 親職壓力簡表

采用Abidin（1995）編制的親職壓力簡表（PSI-SF）測量母親的育兒壓力。簡版的量表共36個項目，分為育兒愁苦、親子互動失調和困難兒童3個分量表。采用5點計分，其中1代表“非常不同意”，5代表“非常同意”，得分越高表示母親的育兒壓力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總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5，各維度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0，0.91，0.89。

2.2.3 父母教養能力感量表

采用父母教養能力感量表中的父母教養效能感分量表的中文版測量母親的教養效能感（彭詠梅, 劉琴, 周世杰, 2012; Gibaud-Wallston &Wandersman, 1978）。父母教養效能感分量表包括8個項目，采用6點計分，1代表“完全不同意”，6代表“完全同意”，得分越高表示母親的教養效能感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2。

2.2.4 兒童社會能力與行為評價量表

采用改編的兒童社會能力與行為評價量表中的社會能力分量表測量幼兒的社會能力（劉宇, 宋媛, 梁宗保, 柏毅, 鄧慧華, 2012; LaFreniere & Dumas,1996）。該分量表包括10個項目，采用6點計分，1代表“從來沒有”，6代表“總是這樣”，得分越高表示兒童的社會能力越強。本研究中，該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6。

2.3 研究程序

招募過程中確保每位幼兒母親了解本研究的意圖并同意參加調查，由班級教師統一組織幼兒母親完成電子問卷。數據回收后，采用SPSS23.0、SPSS宏程序PROCESS2.16.3進行處理與分析。

3 結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

采用Harman單因子檢驗法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周浩, 龍立榮, 2004）。結果表明，未旋轉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提取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18個，最大因子方差解釋率為22.40%（小于40%），故本研究數據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和相關分析

相關分析結果表明，祖輩參與教養、母親育兒壓力、母親教養效能感、幼兒社會能力兩兩之間均呈顯著相關（見表1）。祖輩參與教養、母親教養效能感以及幼兒社會能力之間呈顯著正相關，祖輩參與教養與母親育兒壓力呈顯著負相關，母親教養效能感與母親育兒壓力顯著負相關，母親育兒壓力與幼兒社會能力顯著負相關。

表1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和相關分析（n=691）

3.3 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及鏈式中介效應檢驗

祖輩參與教養、母親育兒壓力、母親教養效能感以及幼兒社會能力兩兩之間均存在顯著相關，因此在PROCESS插件中控制研究對象（幼兒、母親、祖輩）的性別、年齡和學歷等變量，分析祖輩參與教養對幼兒社會能力的直接效應以及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在其中的中介作用。

回歸分析結果表明，祖輩參與教養對母親育兒壓力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β=?0.14,p<0.001），母親育兒壓力對母親教養效能感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β=?0.50,p<0.001），祖輩參與教養對母親教養效能感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β=0.12,p<0.01），母親育兒壓力對幼兒社會能力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β=?0.34,p<0.001），母親教養效能感則對幼兒社會能力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β=0.24,p<0.001）。將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兩個變量共同納入回歸方程后，祖輩參與教養對幼兒社會能力的正向預測作用顯著（β=0.26,p<0.001）。中介效應分析結果表明，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和幼兒社會能力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應值為0.10（見表2）。

表2 中介效應分析

具體而言，中介效應由3條路徑產生的間接效應組成：通過祖輩參與教養→母親育兒壓力→幼兒社會能力的途徑產生的間接效應1（0.05）；通過祖輩參與教養→母親育兒壓力→母親教養效能感→幼兒社會能力的途徑產生的間接效應2（0.02）；通過祖輩參與教養→母親教養效能感→幼兒社會能力的途徑產生的間接效應3（0.03）。總間接效應占總效應的26.40%，3個間接效應依次占總效應的13.31%、4.72%、8.37%，以上間接效應的Bootstrap95%置信區間均不包含0值，表明3個間接效應均達到顯著水平。詳細路徑模型見圖2。

圖2 母親育兒壓力、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之間的鏈式中介模型

4 討論

4.1 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的關系

本研究發現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顯著正相關，且祖輩參與教養對幼兒社會能力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即祖輩參與教養會對幼兒社會能力的發展帶來積極影響，這與部分以往研究結果一致（Crittenden & Dallos, 2009; Li & Liu,2019）。幼兒可以從祖輩那里學到更多的社會交往技能，且與祖輩之間良好的依戀關系也直接促進其社會能力發展（姚春榮, 李梅娟, 2002）。雖然與部分以往研究結論（方永雙等, 2018; Poehlmann,2003）不一致，但這有可能是由于本研究取樣范圍在城市，大多數祖輩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愿意學習科學的養育知識，出現消極教養的情況較少，對幼兒社會能力產生了積極影響。

4.2 母親育兒壓力的中介作用

祖輩參與教養通過母親育兒壓力的單獨中介作用對幼兒社會能力產生影響。這一結果支持了以往的相關研究（Belsky, 1984; Luo et al., 2020）。具體表現為祖輩參與教養顯著負向預測母親育兒壓力，母親育兒壓力越低，幼兒社會能力越高。祖輩為母親提供了支持并分擔了一部分母親的養育職責，如協助母親照顧幼兒的日常生活，接送幼兒上下學等。祖輩的參與能讓母親更好地平衡好家庭和工作，進而緩解母親的育兒壓力（李曉巍等, 2016; Luo et al., 2020）。此外，祖輩豐富的育兒經驗能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母親解決幼兒成長過程中所出現的情緒、行為和社交問題，從而減少母親心理層面上的壓力（李曉巍等, 2016; 羅娟, 楊彩霞, 朱曉宇, 李燕芳, 2020）。因此，祖輩參與教養可以通過緩解母親育兒壓力來降低母親育兒壓力對幼兒社會能力所帶來的消極影響。

4.3 母親教養效能感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發現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間的中介作用顯著。這與以往研究的結果一致（李曉巍, 魏曉宇, 2017; Li & Liu,2019）。朱禹寰（2018）的研究表明，影響母親教養效能感的關鍵因素包括母親的教養知識和文化素養。母親對自身的養育能力存在懷疑時會產生較多的情緒問題，還會采用更專制的教養行為，從而導致兒童出現更多的問題行為，其社會能力也隨之降低（Dennis, Neece, & Fenning, 2018）。祖輩的參與能讓母親向其學習育兒知識，從而提升自身的教養水平，增強教養效能感。此外，祖輩和母親的相互支持和幫助也為幼兒提供了良好的社交榜樣，教會其分享、合作、互助等親社會行為，進而提升幼兒的社會能力。因此，祖輩參與教養可以通過提升母親的教養效能感對幼兒社會能力產生積極影響。

4.4 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的鏈式中介作用

本研究發現祖輩參與教養通過母親育兒壓力和教養效能感的鏈式中介作用對幼兒社會能力產生影響。即祖輩參與教養降低了母親育兒壓力，一定程度上增強了母親教養效能感，從而促進幼兒社會能力的發展。在我國大多數的城市家庭中，幼兒母親為職業女性（本研究中的占比為91.80%），承擔著來自工作和家庭兩方面的責任。高強度的工作量會使母親的育兒壓力增加（洪琴等, 2014）。祖輩作為家庭教養的“協助者”，他們的參與能夠極大地改善母親的育兒困境，減輕母親的育兒壓力，進而提升母親的教養效能感，讓母親用更加積極的教養行為和態度與幼兒互動，從而促進幼兒社會能力的發展。

綜上所述，本研究結果證實了祖輩參與教養對幼兒社會能力的積極影響，并進一步解釋了母親的育兒壓力和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之間的作用機制，拓展了以往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性發展的相關研究。但是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首先，本研究的樣本主要來自城市的公辦幼兒園，未來研究可以擴大取樣的范圍，進一步探討祖輩參與對不同年齡階段幼兒的影響。其次，本研究所有數據均來自母親的報告，盡管共同方法偏差不明顯，但仍然有可能影響研究結果的準確性，未來可以嘗試從多個信息源收集數據。

5 結論

（1）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呈顯著正相關；（2）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間起部分中介作用；（3）母親育兒壓力和母親教養效能感在祖輩參與教養與幼兒社會能力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