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彩禮問題研究
——以唐縣白合村為例

徐雅坤，紀宇潔，孫 正

（河北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1 唐縣白合村彩禮問題調查

1.1 調查設計

1.1.1 調查對象與樣本選擇

白合鎮為保定市唐縣的下轄鎮，地處唐縣縣城西北17 km，總人口30 939 人。而調研的白合村，共12 個村民小組，總人口1 099 戶3 371 人，其中貧困戶94 戶184 人，低保戶69戶121 人，五保戶8 戶8 人。白河村地理位置較為偏僻，與縣城距離較遠，地形以山地為主，相對封閉。2010 年之后，因為農作物價格過低，水產養殖成本和風險變大等多種原因，傳統勞作方式逐漸衰敗，打工的人變多，一部分人也借著旅游業的東風富裕了起來。但是，由于大部分還是傳統的耕作經營方式，白合村呈現出發展很不平衡、不穩定的狀態。在居民收入日益增長的背景下，白合村的結婚彩禮金額也在逐年增長。據調查，彩禮的增長速度甚至超過了居民收入的增長速度，給居民家庭造成了沉重的負擔。白合村相較于周圍其他村莊來說經濟處于中等水平，人口基數相對較大；同時，白合村的高價彩禮問題由來已久，居民反響較為強烈，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河北省同類農村的情況。因此，以白合村為例調查農村彩禮問題，具有高度的典型性、代表性。

筆者于2020 年12 月，在唐縣白合村走訪了15 個家庭，對28 名處于適婚年齡和剛剛結婚不久的男女青年及其父母進行了訪談調查，對白合村當前婚嫁彩禮方面的習俗和當事人態度進行了詳細了解。又于2021 年1 月再次對當地9位村民就當地農村彩禮問題進行了訪談調查。

1.1.2 調查內容設計

本次訪談內容合計11個問題，采用開放性的訪談方式，從個人信息、農村適婚人群現狀、農村彩禮現狀幾個方面設計問題，并對訪談結果進行歸納梳理，最后進行深入分析。訪談提綱內容如表1所示。

表1 白合村彩禮問題訪談調查內容設計

1.2 白合村彩禮問題調查結果

1.2.1 “天價彩禮”屢見不鮮

從時間上來看，白合村近5年來的彩禮數額差不多是以前的兩到三倍之多。受到白合村性別比例不平衡和攀比從眾的不良風氣影響，彩禮已經由單純的結婚家庭對“禮”的追求演變成了對“財”的要求。白合村“天價彩禮”屢刷新高，村民們對此反應強烈。

所謂“天價”，是指超出男方支付承受范圍上限。但因當地村民收入差距較大，男方家庭能接受的支付范圍上限并不相同。部分富裕家庭能接受的支付范圍上限一般在20萬～30萬元；但該村部分貧困家庭年收入僅數千元，動輒過萬元的彩禮是其難以承受的負擔。

1.2.2 彩禮名目多種多樣

第一，相家禮。這是指男方父母在女方首次來家里拜訪時給女方的見面紅包。女方第一次來到男方家里，男方父母會把女方當成貴客來接待，并給上一份紅包。21 世紀初，相家錢一般為300 或500 元。但是近幾年，相家錢的金額迅速增長，已經達到了2 000～5 000元。

第二，定親禮。在正式結婚之前，男女雙方通常會先訂婚。現如今，白合村的訂婚儀式要比以前簡單許多。白合村一位剛剛訂完婚的女青年說：“以前訂婚也得大擺席的，不過現在都不興了，就是兩家人和與本家近的一些親戚吃頓飯，都興在飯店里。”訂婚禮的金額在1萬～3萬元不等。

第三，結親禮。結親禮是彩禮中金額最大的一部分，一般是在正式結婚前支付。白合村彩禮較周邊其他地區要高，一般都在10 萬元及以上。具體數額的確定，一般是男女雙方父母進行商量，女方父母處于主導地位。

第四，改口錢。在結婚典禮進行過程中，有一個儀式就是“改口”，男方母親會給女方一個1萬元的紅包，男方父親會給一個1 元錢的紅包，寓意“萬里挑一”。改口錢一般都一樣，只是隨著時間推移從101 元到1 001 元，再到10 001元，寓意從“百里挑一”到“千里挑一”，再到“萬里挑一”。

1.2.3 各類花銷水漲船高

第一，“三金”、鉆戒等首飾。以前，白合村還是把“三金”作為結婚的必備禮物之一，但現在已經都是以鉆戒、寶石、貴重翡翠玉器配飾代替了傳統的“三金”。

第二，婚房。白合村十年前新房的標準配置就是在自家宅基地新蓋三間房子，但是隨著城鎮化的發展，農村經濟結構的變化，青年男女們越來越愿意在縣城買樓房安家。迅速上漲的房價給許多農村家庭帶來了沉重壓力。

第三，汽車。現在農村交通比較便利，方便了汽車的行駛。因為汽車越來越重要，因此有沒有汽車也成為了女方衡量男方經濟情況的一種標準。

第四，酒席。結婚流程的最后一步，看似簡單的一頓飯卻也讓男方家庭承載著巨大的經濟壓力。“現在都興上飯店，一桌都得兩三千，又不能要太便宜的，便宜了人家還笑話。”有村民告訴筆者。

以上便是唐縣白合村一個普通農村家庭結婚所需要的全部大額花銷，大致在18 萬～30 萬元不等，這其中還并不包括房子、車子這些大額資產。由此可以看出，包括彩禮在內，婚前各項繁雜的費用已經成為了普通農村家庭的一大沉重負擔。

1.2.4 彩禮效用觀點各異

經調查發現，唐縣白合村的彩禮更多地被人們視為一種財產的代際轉移。彩禮的代際轉移，主要是通過父代與子代之間的資助關系來實現。男方父母通過彩禮的形式為兒子提供一種物質資助，即實現代與代之間的財產讓渡，為新家庭的建立提供物質條件和消費資料。最終，新婚夫婦作為彩禮的最終受益者，實現了父母財產的代際轉移。

但是據調查，在實際轉移過程中，彩禮的資助方將財產轉移給新婚家庭后，由于種種原因，財產最終往往被讓渡給了女方家庭的其他親屬，即俗話說的“扶弟魔”等現象。此時，彩禮資助方的資產并未按照原定目標計劃流向新婚家庭，而是流向了其他家庭，出現了代際轉移目標不統一的現象[1]。

在對唐縣白合村的調查中，受訪者表示，這種代際轉移目標不統一的現象，使彩禮難以發揮對新婚家庭的生活資助作用。對于男方來說，打消了彩禮資助方的資助積極性，不愿提供更高額度的彩禮；對于女方來說，出于對原生家庭其他成員的關切，會更傾向于提高彩禮的額度。雙方觀念中代際轉移的目標差異，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天價彩禮”現象的產生。

2 唐縣白合村“天價彩禮”分析

結合前文中的彩禮概念和當前的農村問題來看，主要問題傾向于彩禮的經濟屬性大于了文化屬性，導致了彩禮在財富轉移方面的作用壓倒了表達“禮”“孝”的文化功能，具體分析如下。

2.1 男女比例失衡，抬高彩禮增加競爭

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在最近的人口普查中，我國大陸女性與男性數量比是100 :104.45，我國的大環境就明顯呈現出男多女少的狀態。在白合村進行訪談時，村里的男青年要遠多于女青年，且大齡未婚男性逐漸增多。因此，這些大齡未婚男性通過提高彩禮價格來增加自己婚配市場的競爭力。

造成白合村男女比例失衡問題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

1）在白合村，重男輕女的思想一直存在，主要原因是希望延續香火。在重男輕女思想和計劃生育政策的雙重影響下，很多村民為了要一個男孩，使盡了各種辦法，很多女嬰在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可能就被打掉了。

2）白合村經濟發展導致經濟結構發生變化。年輕人不再像父輩那樣從事農產品販賣打撈或者耕種土地，而是選擇打工。“擇偶梯度理論”認為，婚姻選擇中女方通常會選擇社會地位、經濟水平、教育程度都高于自己的男性，而男性則更傾向于尋找各方面條件都低于自己女性，簡單來說就是“嫁高娶低”。外出打工的經歷使女性視野開闊，因此一旦有合適的機會，很少會選擇回到農村。而男性會出于贍養父母的主要責任和經濟人脈所在地的考慮，最終回到農村。歷史性因素和女性外流等原因，造成白合村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從而間接導致白合村彩禮高漲[2]。

2.2 村內貧富差距拉大，攀比從眾風氣嚴重

隨著唐縣旅游業的發展，帶動了白合村一些村民的發展，村民的支付能力也大大增強，彩禮數額因此逐漸增長。部分家庭經濟條件較好，彩禮也高，但白合村村民富裕程度也存在較大差距，富裕者仍為少數。這一點從村民的住房也可以看出一二，富裕者普遍翻蓋新樓，而條件一般的家庭還是住在低矮老舊的平房里。節節攀升的彩禮給不富裕的人家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在白合村，鄉里鄉親聯系緊密，村民大部分是世代鄰里，也就更加重視面子問題。人生大事不外乎婚喪嫁娶，在這些方面辦得好，夠隆重氣派，在村民們看來是十分漲面子的事情。

在白合村，大多數女方父母會把彩禮錢給女方帶到自己的小家庭中，希望自己女兒嫁得體面、過得好，要的彩禮錢一般按照村里的普遍標準或者略高一些。同時，女方出于生活需要和面子考慮，在要彩禮這方面也顯現出積極的一面。一些經濟條件不好的男方家庭為了順利娶上媳婦，寧肯背負大量債務也會支付彩禮，這種無節制的互相攀比也就成為彩禮高漲的重要社會心理因素。

2.3 普法難度大，家務政務難劃分

彩禮作為中華傳統民俗之一，應當受到法律法規約束和政府管轄。白合村彩禮之所以會愈演愈烈，很大程度上也要歸因于相關法律法規的不健全和當地政府部門與基層村委干部的管控缺位。

一方面，我國《婚姻法》雖然對彩禮部分進行了明確的規定“禁止借婚姻索要財物”，但是具體內容細則還是較為籠統模糊，存在操作性較弱的短板。白合村“天價彩禮”已經違背了相關法律規定，但很多村民對此沒有特別清晰的認知，認為彩禮屬于家事，政府和法律無權管轄。另一方面，相關政府部門與基層村委干部在處理彩禮問題時，難以定位，處境尷尬，沒有明確的相關條例規定，彩禮問題處于放任自流的狀態[3]。

3 白合村彩禮問題的治理措施

3.1 吸引女性回流，平衡男女比例

外出打工原因歸結為以下兩點：1）打工收入高于農耕收入；2）生活方式愈加多樣化。白合村周圍存在“慶都山”“青虛山”等度假區和旅游景區，客流量大，帶動了食品及相關產業的發展，就業崗位隨著度假區和旅游景區的開發運營越來越多。2019 年修建的公路，使得白合村地理位置更加優越，最重要的是，旅游業及其相關產業對女性員工的需求量更大。

一方面，政府與企業合作。政府提供優惠的稅收政策，企業加大投資力度，提供更多工作崗位。另一方面，發動白合村村委會，借助當地產業，讓外流女性青年看到家鄉的發展。在打工的女性青年積極返鄉的同時，吸引外地女性青年流入當地，雙管齊下，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白合村男女比例失衡的問題。

3.2 加快鄉村振興，縮小貧富差距

基層黨委政府應制定具體可行的政策，扶持幫助貧困村民就業創業，增加貧困村民的收入，實現全村富裕。

一方面，依托白合村附近的養殖產業和服裝產業，政府相關部門設立就業培訓班，提高村民相應崗位知識，為當地企業輸送員工，確保白合村村民充分就業。另一方面，當地政府應大力為貧困農民提供資金技術支持，帶動幫助農民創業致富，同時發揮白合村富裕農民的帶頭作用，充分利用當地的旅游資源，發展民宿產業或者水產養殖業。只有革除農村高額彩禮的生存土壤，才能使貧困農民在婚姻彩禮問題上擺脫劣勢地位。

3.3 推動移風易俗，建設文明鄉風

首先，發揮基層村委的領導作用。白合村村委會位于農村工作的第一線，村委干部要充分發揮其領導核心的作用。積極組織，定期召開治理“天價彩禮”問題的相關會議，要求從上到下加強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中心的思想道德建設，形成良好的鄉村社會環境，推動移風易俗的順利開展，大力建設文明鄉風。

其次，基層村委干部加強宣傳與引導。通過大喇叭宣傳播報、印發健康婚俗傳單等方式，對“天價彩禮”的不良風氣進行整治。淡化白合村對彩禮金額的功利主義追求，轉變村民的攀比從眾心理，打造重情尚禮的社會氛圍。

最后，要引導激勵年輕人認識到自身的責任與義務。結婚的彩禮應自己主動承擔，積極開展以“孝道”為主題的相關文化活動，評選“孝道”模范，組織號召年輕人積極承擔起應負的家庭責任，拒絕代際剝削，為樹立良好文明新風尚助力。

3.4 加大普法教育，加強婚俗管理

首先，以政府為主體的公共部門要通過行政手段和法律措施，科學、規范地對基層社會秩序進行管理，對村民加強普法教育。在我國，法律對于婚姻彩禮方面的相關規定較為欠缺，當地政府相關部門更應該承擔起人民公仆的責任義務，強化政府相關管理職能。在相關法規條例上進行創制，結合當地經濟水平制定合理的彩禮標準，明確違反后的具體處罰措施。

如2016年12月27日，河南省臺前縣就大膽嘗試，發布了《臺前縣推動移風易俗，樹立文明鄉風，建設德美臺前實施方案》，方案中明確規定了彩禮數額不得高于6 萬元，受到了社會廣泛好評。隨后，甘肅慶陽、河南湯陰等地也做出類似規定。明確條例規定，更能夠確保彩禮習俗的有法可依，有章可循，婚俗管理更加規范化。

其次，引入社會力量，加強對婚俗的管理。白合村村委會也可以召開村民大會，村民共同擬定村規民約。在政府發揮主導作用的基礎上，借助村民自治組織和村內精英的力量，積極宣傳婚俗條例，對村民進行宣傳教育，也讓村民們廣泛參與到“天價彩禮”的治理過程中，有利于村民對規定的理解與遵循[4]。

最后，成立紅白理事會。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在處理彩禮婚俗這類煩瑣事情上，鄉鎮政府、基層村干部都難免力不從心，行政手段介入較為困難。選舉出在村內有威望和公信力的人物，成立專門管理此類事件的紅白理事會，倡導督促村民減少彩禮婚事花銷，協調因彩禮而引發的各種糾紛。以情理為紐帶，以調節溝通為主要方法，更能體現以民為本，有利于減輕基層政府工作，更好地實現婚俗管理。

附錄：

農村“天價彩禮”訪談提綱

（一）白合村受訪者信息

1.受訪者信息：姓名、職業、年齡、主要收入來源等。

2.家庭經濟情況、年收入和支出情況。

（二）適婚人群現狀

1.白合村適婚年齡的男女比例，是否存在適婚男性無法找到伴侶情況？

2.白合村青年學歷情況。

（三）白合村彩禮基礎信息

1.白合村結婚的過程是怎么樣的，婚嫁習俗有哪些？

2.彩禮的現狀如何？大概有哪些名目，需要幾次給清？

3.白合村現在的彩禮狀況與前幾年比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4.您覺得您所在地的彩禮高嗎？多少是您接受范圍之內的？

5.給女方多少彩禮，是由誰決定的？彩禮金額是如何協商的？

6.彩禮的支付來源是什么？（積蓄、親戚借款、貸款）

7.支付彩禮過程中，如果產生外債，外債主要是誰來償還？

8.您覺得您在彩禮交換過程中誰的角色最重要？（婆家、娘家、男方、女方）

9.子女、父母在彩禮支付過程中要盡什么樣的責任和義務？

10.您覺得彩禮支付對您現在和以后的生活有影響嗎?有怎樣的影響？

11.結婚后彩禮應該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