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亞嵐
如何化解村鎮銀行風險,是市場高度關注的話題之一。1月5日,銀保監會發布《關于進一步推動村鎮銀行化解風險改革重組有關事項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強調推動村鎮銀行改革重組,加快村鎮銀行補充資本,強化風險處置,實現持續健康發展,更好地服務鄉村振興戰略。
自2006年啟動村鎮銀行等新型農村金融機構改革試點以來,全國村鎮銀行數量急劇上升,成為了金融業的一支重要力量,但同時,一些村鎮銀行風險水平也在快速上升。
在武漢科技大學金融證券研究所所長董登新看來,村鎮銀行更多的問題在于其一股獨大、內部治理不完善等。“村鎮銀行的風險確實很大,它缺乏規模效應,缺乏有效的管理,包括內部的風控機制都比較缺失,但若是村鎮銀行能夠有效地控制杠桿,嚴格控制放貸規模,不追求暴利,穩健經營,還是可以克服其規模效應缺失的問題的。”
目前來看,“全國的村鎮銀行應該說進入了洗牌淘汰賽”。董登新對《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表示,一方面,大銀行的網點在延伸,村鎮銀行的生存空間不斷被擠壓;另一方面,超越區域性質的如銀行線上貸款越來越標準化,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滿足偏遠地區小額貸款的需要。
因此,作為特定時期的產物,董登新認為,村鎮銀行在我國的存在價值可能并沒有多大。
當然,村鎮銀行也不能“一刀切”。“目前村鎮銀行核心的問題一是風險資產的處理,二是資本金的補充。”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副院長趙錫軍對《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稱,村鎮銀行由于規模、地理位置及其市場定位的問題,本身面臨的風險相對較大,處理風險能力比較弱,這方面就需要外部力量來幫助其解決問題。
《通知》表示,對個別處置意愿不強、缺少處置能力的主發起行,屬地監管部門可按照市場化、法治化的原則,推動其優進劣出。
對此,董登新認為,“優進劣出”一是看村鎮銀行的資本金規模、資本金充足的程度,以及人員配備;二是看村鎮銀行開展的業務量大小,“有的村鎮銀行基本上沒有業務,形同虛設的就要關閉,防止它以后滋生更大的風險”。而一些發展較好的村鎮銀行也有晉級通道,將來可以通過吸引機構投資者、股份制改造升級為農村商業銀行。
蘇寧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黃大智也對《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表示,沒有救助意義的村鎮銀行可以直接關停或者解散;有救助意義的村鎮銀行要遵循市場化的原則,相應地增資擴股或者收購兼并。
《通知》表示,要適度有序推進村鎮銀行兼并重組。由于村鎮銀行自身沒有足夠生存的土壤,或者沒有擴張的動力和擴散的條件,如果村鎮銀行管控不好風險,放貸杠桿過高或貸款壞賬過多,可能會損害存款人的利益。因此,在董登新看來,未來村鎮銀行要么通過股份制改造變成小型股份制商業銀行,要么幾家村鎮銀行就近合并或是改制為小額貸款公司。
具體來看,黃大智表示,村鎮銀行主要依靠兩種力量。一是發起行,很多村鎮銀行都是依靠主發起行來經營的,如果主發起行不增資對于村鎮銀行來講肯定是一個致命性的災難;二是從收購兼并的角度來講,村鎮銀行可以逐漸按照市場化的原則,收購兼并成為一些大行或是主發起行的支行。“這在過去有一些銀行已經逐步在實踐了,一方面能夠彌補大行在普惠金融方面發力的弱勢,同時對于村鎮銀行來講,主發起行或大行通過資本補充、人才引進、引進更好的管理制度能夠更好地去化解村鎮銀行的風險。”
《通知》提出的“或在真實、潔凈、合規的前提下,通過多種方式協助處置不良貸款”,能夠助力村鎮銀行逐步化解不良資產風險;而“加快村鎮銀行補充資本”“支持其向所發起設立的高風險村鎮銀行增資擴股”等內容,則有助于增強村鎮銀行的風險抵補能力。麻袋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蘇筱芮對《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表示,在2021年,村鎮銀行相關舉措將鞏固三年攻堅戰在前期取得的一系列成果,在“優進劣出”“分類施策”方面進入到深化落實階段,將進一步加大風險處置力度,壓實各方責任,使村鎮銀行的風險化解工作得到大幅推進。
總體來看,趙錫軍認為,此次政策還是以守住風險底線、防范化解風險作為立足點,通過化解一部分村鎮銀行的風險來進一步提升村鎮銀行服務于實體經濟的能力和效率。
業內人士認為,2021年村鎮銀行在政策推動下將迎來一輪較大幅度的調整。其實早在《通知》下發之前,調整就已經開始。
2020年12月28日,重慶銀保監局公告,同意解散重慶萬州濱江中銀富登村鎮銀行,要求立即停止經營活動并成立清算組。同日,寧波銀保監局公告,鑒于寧海中銀富登村鎮銀行吸收合并寧波寧海西店中銀富登村鎮銀行,同意該行因吸收合并而解散。這兩家銀行成為了全國首批獲批解散的村鎮銀行。
這在黃大智看來是比較具有代表性意義的事情,“國外的中小銀行基本上都會隨著經濟的周期變化而變化,也會出現幾輪銀行的兼并和解散,而在國內,對商業銀行風險處置方式還是第一次說解散,此前對包商銀行和恒豐銀行的處置都不具有完全的代表性”。隨著目前經濟進入下行周期,考慮到各種金融風險,預測未來可能會逐漸進入到兼并和解散的階段。
然而目前的問題在于,我國對于金融機構并沒有一個比較完整的風險處置流程和法律制度,黃大智稱,這和一般的企業破產是不一樣的,“國外對于金融機構的破產和清算有專門的處置流程,因為它關系到國計民生,金融風險牽連的面也比較廣,而在這方面我們是有所欠缺的”。
村鎮銀行長久以來就面臨很多經營難題,包括人才、制度、風控等,因此,“當經濟進入下行周期時,包括其他中小銀行就面臨一個更大的困境,也更需要一個比較完善的風險處置流程。”黃大智如是說。
對此,蘇筱芮表示,推進村鎮銀行優進劣出、改革重組等過程亦面臨挑戰。第一,《通知》提出市場化力量的參與,如何引進合格的戰略投資者,如何將地方企業、非銀行金融機構引導成為村鎮銀行的“活水”面臨考驗;第二,《通知》提及“不具備救助意義的機構”“個別處置意愿不強、缺少處置能力的主發起行”,具體到屬地監管部門如何認定,各地是否會存在較大的標準差異,需要加強交流與探討;第三,改革重組過程中也可能面臨一些新問題。“具體有兩點,首先要明確發展方向,合并重組涉及各項資源的整合,并購重組前各機構的優勢與資源不盡相同,需要梳理思路、聚集優勢,而不是化作散沙一團;其次要優化人員管理,原有機構的各部門、領導干部、基層員工、公司文化等都存在差異,如何發揮合并重組后的主體架構優勢、最大化人員配置效率,都是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
村鎮銀行完善了我國多層次、廣覆蓋、有差異的金融組織體系,激活了農村金融市場。但近年來一些村鎮銀行經營模式僵化,發展陷入了困境。在經歷過優進劣出、改革重組之后,村鎮銀行需要及時轉變經營理念、創新發展格局。
值得注意的是,幾乎所有村鎮銀行都面臨同樣的難題,比如人才不足、股東治理混亂、經營情況不明朗或惡化、資產質量持續下滑、資本金不足等。黃大智告訴記者,近些年來,中小銀行本身就是爆發風險的一個集中點,因此,針對性地解決這些問題,首先要完善它的經營管理層如董事會、監事會、股東大會以及高級管理層相關的治理;其次要完善股權治理,同時還要引進一個更好的經營管理制度;最后落實好風控。“通過大行或主發起行收購兼并或增資,不僅能夠注入更好的資產,還可以引進更高級的人才、更好的管理制度、更完善的管理,逐步解決其不良資產、資產質量下滑等問題。”
如果說,在這次治理的過程中,村鎮銀行能夠真正處理好不良資產、補充資本金、增強實力,趙錫軍認為,它最終還是要找到自身在當地的市場定位,服務好當地客戶,這是最重要的。“因為在所有銀行中,村鎮銀行可以說是最基層的、最薄弱的一類金融機構,把當地的業務做好,服務好當地的客戶,做好項目,不再出現不良的情況和比較大的風險,這些是最基本的要求。”
村鎮銀行想要依靠自己的發展去擺脫自身困境是比較難的。黃大智稱,目前我們看到的風險點,無論是資源方面的調配還是人才方面的引進等,都很難依靠自身去解決,更多的還是要依靠政策方面的支持,比如差別化的稅收政策。“在一些國家,不同體制的銀行,包括合作社、互助社或商業銀行等,每一類都會有差別化的稅收政策以及存款準備金率,這能夠很好地降低監管成本。”
同時,黃大智認為,對于發展比較好的村鎮銀行可以給予一定的政策鼓勵,對于發展比較差的村鎮銀行則需要進行一定的政策扶持。此外,還需要差異性的監管,銀行的評級制度也要落實到村鎮銀行。投資管理型、“多縣一行”制等新型的村鎮銀行也應該加快落實。
“‘分類處置、一行一策原則背后體現的是精細化管理思路,既有利于面向問題機構‘對癥下藥,有的放矢推動風險出清,也有利于推動具備救助意義的機構逐步邁向正軌,充分利用自身資源稟賦打造特色定位與特色業務。”蘇筱芮稱,2021年是“十四五”規劃的開局之年,加大逆周期調節、著眼于“需求側改革”成為當下焦點,“村鎮銀行需要順應當前金融機構數字化轉型的潮流,從用戶、實體經濟的需求切入,在支農支小等領域發揮‘毛細血管優勢,針對重點難點業務精耕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