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是每一個異鄉人魂牽夢縈的地方,這里安放著我們的童年經驗,這里有我們血脈相連的親人,這里有我們曾經居住的房屋……楊獻平的《探鄉者:舊年的生活》寫的是自己重返故鄉的見聞:“探”字透露出的身份焦慮是不言而喻的,“我”像是一個外來者,重返故鄉于“我”而言,更多的是接續起與親人之間的精神關聯;“舊年”意味著經驗的重復和累積,正是在歲月的更迭與生活的淘洗中,“我”對故鄉的觀照才變得更加清晰。
“我”是在早晨的寒冷中醒來的,母親為我和妻子點燃的爐火還在熊熊燃燒,“我”在床上躺著,傾聽是“我”打量故鄉最直接的方式。父親的咳嗽和小孩的哭聲,給安靜的環境增添了一種溫暖的氣息。回到親人身邊,重于一切。母親蒼老了,臉上的皺紋和少許花白的頭發便是時光流逝的注腳。父親的煙依然抽得兇,“我”的提醒與勸誡于他而言也只是耳旁風。在鄉下生活的弟弟,二十四歲的年紀臉上也開始有了皺紋。《最深的疼》以“我”的視角寫出了鄉村上生活者的命運,他們以各自的生活習慣,在生活的軌道上前行著,腳步穩健,勤勞與節儉是他們在漫長歲月中養成的精神品格。“我”的觀察和感受是直接的、真切的,面對著南太行山地上的父母和親友時,“我”更愿意尋找到那個被故鄉雕琢過“身體、內心和靈魂”的自己,故鄉在與“我”的互動中更顯迷人和真實。
《我們的早晨》呈現的是樸素的鄉村生活,作者以近乎白描的方式為我們繪制出一幅充滿溫馨感的鄉村生活圖景。水煮白菜、小米粥、土豆,這些雷打不動的早飯構成了“我”對鄉村的味蕾記憶。“我”嫌母親炒菜時放油太少,母親坦言省油就是為了省錢;回家的第二天,“我”和懷孕的妻子得到了優待:“母親就讓小弟騎上車子,到10多里外的鄉政府所在地買回1斤青椒、2斤豬肉、12斤包菜和3斤豆腐。”在過貫了簡樸生活的母親眼里,這些食物就是“奢侈”。“我”的解釋和請求在母親那里根本得不到回應,她覺得能吃到土豆便不是委屈自己。從斜坡上下來的父親在屋門口劈柴,這是一門手藝。不同材質、品類的樹木,斧頭下手的地方都不同。太陽出來了,母親催促弟媳婦把尿布拿出來晾曬。懷孕的妻子準備出門散步。父親放羊出圈。一幅充滿溫情的鄉村生活畫卷,在作者的筆下得以鋪展開來,其中隱含的家人間濃烈的關愛,氤氳在畫中的每一角落。
《舊居的溫暖》中,作者寫到了清晨陽光照耀下的舊居,躺在床上,目力所及,“我”看到了墻上貼著的花草年畫、美女頭像,還有懸掛欲落的灰塵成線。穿好衣服后,“我”發現了那些被擱置多年的家具,在時光的侵蝕下,有的已經發生了拱翹和彎曲,它們被放置于浮沉和蜘蛛網之下,在15年的時光里盡享鄉村的靜謐。而保護這些家具的房子,也逐漸變得蒼老,陳舊。“我”回憶起初三那年父母打造家具的過程,他們帶著斧子和鋸子,從3里之外的山里砍掉自家種的樹,然后將剝去樹皮,經過陽光和風的洗禮,樹木才成為打造家具的材料。父母請來了木匠,這些材料在木匠的手中逐漸變成了家具。“我”對家具的喜愛是不可否認的,“夜夜嗅著松香和油漆混合的味道,哭、笑,睡去或者醒來”,家具給了曾經的“我”安全感,正像舊居給予“我”的那般。在《舊居的溫暖》文末,“我”預感到自己的離開是必然的,這些令人贊嘆的家具無法挽留“我”匆忙的腳步。“我”的下一站不在眼前的這個鄉村,盡管“我”留念這里的親人,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
在我看來,《探鄉者:舊年的生活》寫的是一種重返鄉村時的心境:異鄉生活的“我”,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這里的人和事勾起了“我”的記憶,在回憶與現實之中,“我”的真實感受才是作者敘述的重心。“我”身上不可避免地帶有故鄉雕琢過的痕跡,“我”卻無法棲息于此,“我”也清醒地知道離開故鄉是必然的,這就是“城籍農裔”的作家們在處理鄉村經驗時共有的心態。在《探鄉者:舊年的生活》中,鄉村經驗的呈現與“我”的見聞交織在一起,因為“我”的觀照,鄉村經驗中的溫情與親人節儉、堅韌的精神品格逐漸變得動人,清晰而溫暖。
周聰,長江文藝出版社編輯,湖北省作協第二屆簽約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