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外八首）

張至松

雨水纏著青草，青草纏著牛羊

這些常常被故鄉捆挷在一起的意象

像極了一群懵懂或瘋狂的少年

怎么也躲不開季節的小獸

讓我想起，世間的許多不幸和傷感

猶如正午的陽光，試圖把疼痛的影子

從世間一點點抹去

玉米稈

從立夏里出發，輕裝上陣

玉米粒就對父母立下了軍令狀

稻田里，一撥又一撥的蛙聲

散發著足夠的鹽味

足以作證

這些從父母身上擠出來的水分

養肥了故鄉的河床

養大了田壟上挺拔的玉米稈

而這些玉米又養大了我們

也“養活”了父親的咳嗽

立? 秋

大雁。飛行的姿勢很美

云也是。藍天是碩大的游樂場

好想擁有一張

遨游蒼穹的門票

沿著一尾魚。逆行

貼近一條安放天空的河流

剽悍的狗尾草格外招搖

一塊石頭扶著我

聽彎腰的稻穗講述

狗尾草的故事

港? 灣

面對一張白紙的白

我自作多情

讓一支有色的鉛筆

畫山，畫水，畫茅屋

再畫上一彎新月

一盅小酒投奔我

幾粒花生

夸我是神來之筆

人到暮年，耳聾眼花

只有月亮

才能枕著故鄉

好夢一回

種

在田壟上。種炊煙

種五谷雜糧

種籬笆，種子丑寅卯

種一縷炊煙

牽手圣潔的云朵

在柴扉小院

種柴米油鹽醬醋茶

種一日三餐，種雞鴨成群

種一抹瓜藤

捆在大山的腰桿上

秋? 雨

坐北向南。在老家

看對面銀色的水簾

猶如掛在山上的經幡

我在想，此刻的菊

正以骨朵的方式

撐著油紙傘

游在宋朝的雨巷

她。一定忘了我是誰

也不知我的陋室在何方

更不知

朝飲一杯茶，暮酌一盅酒

是我唯一的嗜好

登山者

云朵。伸手可得

足下的青草

遠方的綠樹

攻守同老家的玉米稈

同盟成一片汪洋

風如馬蹄。一撥緊接一撥

踏破萬重山水

遠眺老屋頂上的炊煙

乍看，像一根

碩大的定海神針

轉圈圈

有時，會感覺莫名其妙

莫名迷路了，其妙又回來

就像正當走投無路時

突然遇見了秋天

遇見了滿樹的紅蘋果

遇見了隔壁籬笆上金色的酸木瓜

遇見那只似曾相識的小黑狗

它圍著我，不溫不火

不停地搖著小尾巴

轉圈圈

等

在夏天，對著滿山遍野的綠樹聽蟬鳴

我們隨手摘一枚綠葉學蟬叫

忘記了身上“著了火”

直到太陽把臉烤熱了

才想起回家

后來，我們也能略懂一些蟲鳴鳥語

常常在村口的石頭上

對著頭頂的星星打坐

等到星星都困了

也等不到牛羊歸家的蹄聲